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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阖宫妃嫔皆随扈去了盛京行宫,紫禁城里倒是添了十足的冷寂。那七月流火的日子,青月方取了失修的七弦丝桐琴去南府调弦,郭明希原是乐中国手,调弦试音,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成了。青月素手轻拨,只觉琴音淙淙,流淌似水,不禁笑道:“郭乐师当真是本宫的贵人,从前元宵与千秋节上,皆是郭乐师相助于我。”
郭明希生得圆脸浓眉,温柔可亲,只拱手笑道:“微臣不过是南府区区一名乐师,能得静妃娘娘赏识,实乃微臣之幸。”青月道:“郭乐师长本宫十岁有余,又曾授以本宫玉箫箜篌之技,原也算是本宫的师父了。”郭明希忙道:“微臣不敢当。娘娘天赋异禀,颖悟绝伦,微臣不过指点一二罢了。”
晌午的日光极盛,安德广抱了那七弦琴先行回宫,青月便携了二婢慢慢走着,见得那园里石榴花开,远远望去,烈烈如焚,她怔怔地望去,只觉像极了顺治十年那一日殷红的血色。她躺在那榻上,见得自己染红的长裳,淋漓的血色,蜿蜒如小蛇……
这么些年了,无端端便会想起那早夭的孩儿,见得玄烨眉目朗朗时,闻得董鄂氏无故小产时……他终究是爱她的,自她失子后,便日日不曾早朝,于承乾宫里长相伴之。恍惚间忆起,顺治十年的秋天,她失去孩子时,那乾清宫寂静如水,她仰慕了一生的良人,便将她置于那不闻不问的境地。这些年来,她既不要恩宠,亦不要名位,所求不过是那寂寂深宫里的一丝真心,日升日落,秋去春来,却始终求而不得。
她自是聪颖绝伦,蕙质兰心,亦参不透一个情字,猜不透他深沉的心。只能于午夜梦回时,怔怔想起那年坤宁宫丹桂初蕊,海棠轻绽,那旧时光里的岁月,竟是逝去如斯,不舍昼夜。
阳光照在那琉璃瓦上,分外盛烈夺目,金碧辉煌,她只觉眼中酸涩,正举足欲行,却见远远而来一个镶黄行服的侍卫,刀甲碰撞,泠泠作响。青月悠扬的远山黛眉轻轻一皱,那人已行至身前,恭敬行礼道:“奴才给静主子请安,静主子万福金安。”
青月淡淡“嗯”了一声,便欲从斜里绕开来去,郎庭却只跪在原地,并不起身。其木格便道:“我家主子已经让你起身了,你还杵在这做什么?”
郎庭清秀温和的面容隐隐生了一分绯色,道:“谢静主子。”青月忽地念起萧临风的话,便冷冷道:“既是内庭宿卫,好好当值便是,无故便不要在这后宫里走动了。”
她方回了长乐殿,见那沉香木的琴案上反置着七弦琴,不由气道:“小安子呢?我原说了千百回了,这琴合该窄左宽右摆的。”她话音方落,安德广便匆匆进来道:“主子,盛京传来旨意,让主子即刻启程前往行宫。”她瞥一眼安德广手中明黄的圣旨,只道:“本宫不去。”
安德广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她的神色,方道:“主子……这抗旨不遵……”她清冷一笑,却含了几分狡黠,道:“本宫抗旨不遵几回了?便等着他发落本宫呢。”安德广将那圣旨一呈,不假思索道:“主子,这上头还有太后的凤印。”
青月素来侍奉至孝,那一缕明黄横亘眼前,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只觉芒刺在背,心烦意乱。斟酌了片刻,方对安德广道:“将本宫的琴拿鹿皮布包了,免得路上磕着碰着。”
安德广不禁喜上眉梢,道:“奴才这就去让其其格姐姐打点行装。”
十二日午时,永寿宫的青鸾华盖车方从宣武门而出,直朝盛京行宫去,随行的侍卫不过数十人,皆是正黄、镶黄旗里头一等一的侍卫。那七月里天气炎热,骄阳似火,照得那泥路地面皆是耀眼泛光,因着路途难行,青月也未乘舆轿,只与二婢乘了马车,由数十侍卫信马由缰,簇拥着一路相随。
行路约莫两三个时辰,天色渐暗,那随行的侍从亦颇有倦色,时逢路面有一深坑,那朱漆的车轮一滚,便深陷其中。青月原端坐在那车中,猝不及防地一震,其其格忙不迭昂声问外头:“出了什么事?”
先头一个侍卫急急掉转马头,行至车身旁,道了句:“启禀静主子,那朱轮陷在坑中了,主子不必担忧,稍息片刻便是。”那青罗帷帐虽未掀起,青月却已凭声识人,那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却静默不言。
那十数侍卫一齐发力,不过片刻间,便将那马车扶正了,郎庭方招呼着随从起行,又打量了那碧青色的如意云纹锦帘一眼,只觉心弦轻动,那清风泠泠里,已是默默无声。
待到夜里安营,那火把星芒,璀璨点点。青月独坐帐中,众宫人皆被打发了出去,将那青多罗呢的帷帐掩了,帐中八盏羊角风灯晦暗明灭,倒不由生了几分清愁,便将那随身行囊里的七弦琴取了,盘膝而坐,静心思虑,方弹了一首《摸鱼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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