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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轻松畅通,然后跟着老师和师哥去沈阳进行决赛。
张杨唱的是《何文秀》选段,他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但看过别人的表演,还是不禁紧张的哆嗦,感觉自己这点儿三脚猫实在拿不出手。老头儿原本也没指望小徒弟能得奖,倒是把这次比赛的期望着重放在另一个徒弟身上,叮嘱张杨只要正常唱就行。
他们都没想到,张杨最后竟得了第三名,铜奖。
大赛评委是从小百花请来的老艺术家,说张杨选手贵在对越剧的表现力和诠释上,嗓音也非常出众,在这位选手身上能呈现出一番独有的味道,望以后更加努力。
张杨生平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拿到铜奖,高兴得恨不得飞起来,心中也充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自我认同。如果是以前,他虽然实打实的刻苦,但心里还隐约害怕,这片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会学不出成果,不过现在对于走上学戏这条路,他终于再没有疑虑后悔了,也坚信自己能在越剧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只是,张杨一路笑着回到省城,这份喜悦却没能第一时间跟韩耀分享。
他下火车回家时已到后半夜了,韩耀正在郊区库房跟小秦往仓库卸货,翌日早上也没回来,张杨去剧院上课坐的公交车。直到第二天下午从省剧院大门走出来,小孩儿这才看见他哥敞着外套前襟,倚在摩托上跟他招手。
好几天没见面,张杨赶紧跑过去:“哥!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韩耀跨坐上摩托,拍拍后座,道:“看见大红奖状了呗。咱家小孩儿厉害。上车,哥请你吃饭,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张杨伏着韩耀后背:“去哪儿吃?要是去大胡同,那就我请你,本来我得奖了,就该是我请客才对。”
韩耀轰开油门,笑道:“大胡同个屁,哥领你上回宝珍,吃满族八大碗。”
新民胡同是省城最著名的热闹地段,从宣统元年建成开始繁盛至今,省城的老字号有大半是在这个几百米长的胡同里成长起来的。
回宝珍饺子馆从一九二五年就落在新民胡同,门脸正对着街角,屹立了六十年。
最近经常来的缘故,这里的服务员都认得韩耀了,进门就热络迎上来给引座,边闲聊边点菜。羊肉饺子,大拌菜,还有细八大碗,两个煮鸡蛋。除了炖菜,别的菜上得都很快,而且摆盘也十分讲究,样式好看,香气四溢。
滚烫的茶水溢起热气,徐徐上升消散,韩耀给他倒满热茶,碰杯:“哥以茶代酒敬你,恭喜咱家小孩儿得奖。”
“谢谢哥。”张杨沿着杯沿轻轻吹,笑着抿了一口,然后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张杨去沈阳好些天,在火车上折腾坏了,羊肉饺子皮薄馅大,汤汁香浓,他大口小口的吃,没一会儿四十多个饺子下肚了。
韩耀把炖猪蹄上的筋肉夹给他,看他吃得香就不禁笑起来,道:“你这真是逮着别人请客了,不吃够本儿不甘心啊你。”
张杨腮帮子鼓囊囊,口齿不清道:“好吃。”
“吃着好咱以后再来。”韩耀往嘴里塞了条猪蹄骨啃,给张杨盛了碗冬瓜排骨汤。
张杨右手夹着鱼糕,左手把汤端回韩耀面前,道:“你喝,这些天净跟人喝酒,肠胃都喝烂了。我帮你把排骨吃了,你吃冬瓜和木耳,给。”
嘴里的猪骨棒被抽走,塞进一块软乎乎的冬瓜,韩耀失笑:“小崽子……唔。”
张杨又往他嘴里塞了块南瓜。
韩耀陪着张杨一顿胡吃海喝,汤足饭饱后,俩人靠坐着聊天喝茶,等消食了再回家。
张杨腆着肚皮,还在回味这顿饭菜,感叹:“忒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
“六十年的老店了,自然有过人之处。”韩耀剥下鸡蛋白,蘸了酱汁给张杨,“我爷爷卖煎饼的时候就在回宝珍门前支摊子,当年这家店门脸上敢挂四个幌子,是最出名的好馆子。”
张杨瞪大了眼睛,掰着手指头算:“六十年啊,那不都解放前的时候了么!”
“民国二十年,我家原来还有那张照片,我爷爷就站在街角,一边是回宝珍,一边是新民剧院。”
韩耀语调仿佛融进了往昔的记忆,就如同曾经真的亲眼见过那情景似的:“大高个儿,方脸,当时年轻没胡子,梳偏分头,刘海儿在脑门上直拐弯。我家一共只有两张我爷的照片,一张是死之后挂墙上的,再有就是那张。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回,后来烧了,文|革闹得凶,我爸害怕让人拿这个当把柄整事儿。”
张杨静静听着,他知道城市里文|革闹得非常厉害,一不小心就会被抄家□□扣帽子。
不过,在他的记忆中,文|革也不过就是胸口佩戴毛|主席头像勋章,上学要念毛|主席语录才能吃饭,仅此而已。倒也是因为他出生后赶上了尾声,农村又落后闭塞,人也淳朴,没那么多事儿可折腾。
韩耀点燃一支烟,吸了口,叹道,“哥当年学习老好了,写大字全校展览,后来就让文|革闹得,他娘的成天让我写大字报,老师饭盒里多一块肉也□□,说是走资派,操……那个年代的人都疯了,没疯的不想死就得跟着装疯。”
张杨支着下颌回想:“好像我上完小学就结束了,那时候镇上小学老师每天都照常上课,我妈说,她也只在六六年的时候见过一次□□地主户,给他家贴了一回大字报,在大队当众批评,没人打骂,批评完就回家该干嘛干嘛。”
韩耀在他鼻尖上点了点,道:“算你走运,哥从小学折腾到高中毕业。”
张杨垂眼,忽然撇嘴一笑:“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你都高中毕业了,真老。”
韩耀一愣,揪住他鼻头笑骂:“惯得你,谁老,嗯?”
张杨往后挣,手肘碰翻了茶杯,叮当响,周围吃饭的顾客都直瞅他,小孩儿脸立马红了。服务员过来收拾还安慰他:“没事儿没事儿,给你换个新的。”
张杨不好意思的道谢,忿忿瞪韩耀,韩耀叼着烟仰脸看墙围子上的裂缝。
桌上一片残羹剩菜,汤汁凉的凝固出白白的荤油花,张杨吃完了鸡蛋白,韩耀一支烟也抽好了,俩人穿好外套结账,推开回宝珍的拉门,中秋的寒气扑面而来,钻溜进衣领袖口。
摩托锁在门口没动,韩耀领着张杨在新民胡同里散步,小孩儿还是头一次来这儿。他们随意沿路走着,竟还看到一家旧时的老茶馆,从里面传出竹板胡琴声,灯火柔黄,也不知道在讲哪出评书,传来“豺乃祭兽,草木黄落,蜇虫咸俯”的段子。
说书声在张杨耳边一过,他当即想起了一直惦记的要紧事,忙问韩耀:“哥!你明天有事儿不?”
“不一定。”韩耀让鼎丰真的伙计给称绿豆饼,随口道:“咋的?”
张杨火急火燎的喊道:“马上霜降了,咱家还没买冬储菜!黄瓜土豆大萝卜还没切片晒干!树上的果子还挂着啊!我走几天你在家都干嘛了啊!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做呢你!”
韩耀后退一步:“……”
鼎丰真的小伙计用纸包挡住脸,非常不给面子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