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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张杨傻柱子似的憋在原地,麻爪了。
天已昏暗,站前马路上的几根大电杆嘶嘶打出火光,周围很多人都不停瞄他,张杨总觉得他们的眼神不怀好意。省城这样大,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儿,也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找到做工的地方,站前的饭店和招待所很贵,他还一分钱都没赚到,舍不得花钱在里头睡一宿。
他摸了摸衬衣内袋里缝的五十块钱,又环视四下,咽了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一个刚从出站口走出来的男人问:“大哥,你知道省城哪招工么?”
那男人一愣,上下打量张杨,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扯起嘴角道:“卸车皮的招工,你能干动么?”
张杨的视线游移在男人蹭上煤灰的鼻梁和衣领间:“卸车皮是啥?”
男人笑着上下打量他瘦弱的小身板,“出苦力,火车拉来啥你就往下搬啥。不过我看你也不行,肯定搬不动。”
张杨想说让他试试呗,那人又道:“城南工地招力工,搬砖搬水泥,别的我也不清楚,你自个儿去看看吧。”
说着,他抬手一指南边的马路,示意朝那个方向去,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打听到了招工的消息,张杨像是趴在大雪地里忽然让人塞进了暖被窝,搬砖他干过,以前屯子里的人家砌墙总是让他这样的大小子帮忙运泥砖。不管这活计能不能出息人,好歹先赚点儿,不然干吃不进的,省城的东西又贵,五十多块钱估计没几天就散光了。
他立刻使劲扯起背带,沿着马路一路往南,边走边打听着找到城南新区的建筑工地。
然而,工地不可能为他候着不放工,等他走到正地方时,四下早已黑灯瞎火,工地里人影都没有。
暖被窝又变成了大冰窖,乐极生悲不过如此。
天早黑透了,他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怎么也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张杨探头过矮墙瞅黑漆漆的工地,边使劲推栅栏门,周围静悄悄的,他壮着胆子喊:“有人么――?”
回答他的只有空旷的回声。
张杨绕着工地和民房转了一圈,想找找有没有打更人别说民工房,连能避风睡觉的桥洞都没找到。
黑天半夜的,张杨被搁在这儿,没饭没住处更没熟人,省城彻彻底底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这可咋整啊。
张杨愁眉苦脸的蹲在栅栏底下,疲软的脚踝针扎般疼,头也昏昏沉沉的快要顶不住了,他觉得秋收掰苞米都没这干走路累人。
黑暗里,他望着路边亮灯的一排排人家,想去敲门,站起来走到门前,又不敢了。
过堂风呼呼钻进单薄的衬衣里,张杨忽然非常后悔来省城,他想回家,想睡热炕,想吃一碗苞米粥,只要能让他回去,就算以后一辈子种地他也认了。
可要来的是自己,要出人头地的是自己,今天来了明天再回去,这算啥事呢?
夜风呼呼的刮,晌午晒太阳的最后一点儿热乎气也早吹尽了。他强忍着鼻头酸涩,双手使劲拍拍脸颊,给自己鼓气,沿着另一条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直到走的再也没力气,想回火车站蹲一宿的时候,前面空地上忽然亮起荧光,仔细听还有嬉笑吵嚷和唱戏的动静。
再近些就能看见临时的巨大环形栅栏里,巨大幕布在风里摇摇晃晃,布上的图像也跟着抖动,然而下边或站或蹲的男女老少至少几百上千人,都盯着看的入迷。
是露天电影,正在放《五女拜寿》。
张杨呆愣着杵在一旁,栅栏边上戴蓝布帽子的男的以为他想蹭电影看,横叨叨伸出手,问:“一毛钱一张票,不看别在这站着。”
张杨低下头,心里七转八环的犹豫。
一毛钱都能吃俩大面果子了,妈一共才给了五块的零钱。可晚上这么冷,坐着看电影怎么着也比自己一个人到处瞎走强啊。
他这样想着,背过身在衬衣里怀兜里翻找,掏出一张破旧褶皱的五分钱递给售票员。
售票的男人扒拉着他肩膀把他推进去,人头攒动间,有个年轻小伙子目光扫过张杨,可能是以为他在找位置,便随意招了下手,曲腿往旁边挪出块空位。
张杨怔怔的看他,那人一笑,目光便转回幕布上。
好么,进城第一天就看了场电影,真赶上是来享受的了。
张杨自娱又自嘲的在心里想着,猫腰坐到年轻人让出来的一块破砖头上,放松四肢,解脱般的长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唉,蹭过一会儿算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