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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李纨互看一眼,也不好说什么。
却是妙玉一声冷笑:“府上二太太如何走得,三姑娘不消问得别人吧?”
探春神情一滞,厉声喝问:“你说这话是何意?你给我说清楚?”
妙玉又一笑稽首:“贫尼没什么意思,人生一世左不过生老病死,这两个丫头日夜精心伺候,我妙玉看在眼里,府上宝二爷也尽知之,我劝施主们还是安排后事为好,不要吵吵嚷嚷,扰我清修。”
言罢转身去了,并不再行啰嗦。只把探春气得仰倒却奈何不得。
凤姐心头烦闷,忙着起身圆场:“是啊,妙玉说的对,人生一世,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脱,三妹妹节哀顺变吧,还是安排太太后事要紧。”
探春神情一松,看眼麝月:“你起来吧,我不过白问一句,并无怪罪之意。”
其实,探春不过心里有病,虽然贾母已经明言不会追究,她如今已经脱身而去,可赵姨娘贾环还在府里。麝月乃是宝玉的用之人,探春此举不过先声夺人,免得麝月在宝玉面前胡乱啰嗦,与赵姨娘贾环不利。
李纨凤姐都知她的心思,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好怪她,却也不好跟着挤兑麝月,不想被妙玉掺合一脚,挤兑探春差点下不来台。
一时凤姐回府,告之贾母:“王夫人去了。”
贾母一声叹:“怎么这般巧呢?大约这就是母女连心吧。唉!”贾母一时想起元妃,也想起王夫人好处来:“她错不过生下娘娘宝玉,隆重发送她罢。”
平儿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悄悄跟凤姐嘀咕:“都说娘娘忌日犯重丧,我心里揪得老高呢,不想应在太太身上了,唉……”
凤姐也叹气:“唉,人死为大,不说了。派人各处报丧罢。”
平儿问道:“薛家去不去?”
凤姐道:“她们老姊妹,总要让他们见一见,报!”
凤姐一面使人各家亲戚朋友去报信,一面又使人往宫中送信,贾政宝玉得信,上表给有司。有司上报御前,圣上想起元妃之死,朱笔一点,恩准贾政宝玉回家理丧,并准许王氏在家开吊。
却说贾府男丁贾政宝玉都在宫中祭奠元妃娘娘,凤姐只得领头主事,在家铺排开来,等贾政宝玉到家,府里各执事人役分派已定,丧葬所需幡杠等物基本备齐。只是荣府之前精简人手,有些不足,原准备往各庄子上调集人手。却是贾珍在家听见这般缺人手,反正他家正在居丧,也不怕忌讳,婆子媳妇仆从派了四十人过来帮忙。凤姐也不客气,照单收下了。
只是府里有长亲尚在,王夫人棺木不好摆在荣禧堂,贾政宝玉凤姐商议,只得把王夫人正房收拾起来,就在这里开吊举丧。
一时,圣上旨意到来,升贾政为从四品,追赐王夫人为四品淑人。又赏赐千两祭银,以为丧葬靡费。
凤姐接旨,马上使人将灵牌子上五品王氏孺人改成四品孺人。
宝玉自从差役去到栊翠庵搬取王夫人法体,便开始嚎哭,一路哭去,一路回,直哭得声嘶力竭,混混倒在灵前方才止住。凤姐等合力又掐又打又灌汤水,宝玉方才醒来,人刚清醒,纳头又拜,几次晕厥几次清醒,也不知循环几次。引得周边孝子凤姐李纨探春迎春惜春等陪着落泪不止,一时,慈祥的王夫人灵前哭声震天。
却说薛家母女正在为薛蟠打死人燋头烂额,却听得差役敲梆子喊丧,贤德妃薨了。薛姨妈母女一时愣住,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表示,一来刚在贾府碰了钉子,二来她们自家有人垂垂待毙,也只得先顾活人了。竟也不来贾府慰问一句。却说薛家母女拿钱到处打点,只因王子腾一死,贾府也不出面,各衙门再不买帐,任是薛家花费银钱,人家连面也不让见了。只因这次薛蟠打死之人,并非冯渊一般平民,乃是薛蟠一般京中纨绔,父亲官虽不大,叔父却是总兵,扬言一定要薛蟠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薛姨妈万般无奈,与宝钗商议,偷进栊翠庵去找王夫人设法,谁料她们主意刚定,便有贾府仆人手拿雨伞前来报丧:“我们太太殁了。”
薛姨妈闻言仰头就倒,口里嚎啕:“我的姊妹,我的儿啊,这叫我如何活法呀!”
这话外人听着哭的糊涂,独宝钗知道,母亲这是哭得哥哥没希望了。
却说贾府破孝开吊,各亲眷故旧人家纷纷上门祭奠,一时间贾府门庭若市,往来车驾无白丁。
贾琏病在床上糊里糊涂无知觉,凤姐心乱如麻,还得打起精神操办王夫人人后事,此一番白事与秦可卿大不相同,凤姐一切按照礼制,并不敢逾越半点。
却说王夫人停灵数日,请钦天监阴阳司择定吉日,发丧出殡。一路吹打送至家庙。贾政宝玉父子一起上表请求丁忧。
圣上准奏,贾政一年,宝玉三年,孝满回朝效命。贾政宝玉日日去家庙陪着做道场做法事,预备满了百日,扶灵回金陵入土安葬。
却说贾琏伤势过重,纵有太医日日过府,圣上几次此药,他一直昏昏沉沉,凤姐平儿初时日日守候,与他说些家长里短,希望他能早些清醒。一日一日过去,却见贾琏身上上已经好全活了,人只是不醒,请太医,又说身子无碍。凤姐从当初信心百倍到如今已经有些绝望了。贾琏依旧酣睡不醒。
这一日,正是王夫人去后七七四十九天,出殡之日,凤姐收拾东西预备去庙里祭拜,临行凤姐又亲手给贾琏擦身,平儿一边替凤姐绞帕子,凤姐一边擦拭,一边嘴里咕咕唧唧,跟贾琏拉呱:“你说你何时才能叫人省心呢?当初时节,我叫你安分些,你倒要满世界吓跑去,花天酒地,沾花惹草,偷奴才,偷□。到如今,我倒想叫你动一动呢,睁睁眼,你也不肯了,我如今也算知道了,你这个人啊,你出生的目的,就是跟我王熙凤作对头的,我的话,你是一句也不听,就爱跟我憋着来。唉,不说啦,说了你也听不见,打你也不疼,你好好睡着吧,儿子我养,闺女我嫁,老祖宗有我孝经,老爷太太有我照应。你放心罢,谁叫我前生欠你呢!我告你一声儿,我今日歇在庙里,太太没了,她再不好也是我亲姑母,我陪她坐最后一夜去。”
凤姐啰啰嗦嗦说了半天不歇气,贾琏却只是酣睡不答应。凤姐看着贾琏睡得恬然,不免咬牙狠狠戳了贾琏一指头:“你倒是起来跟我吵啊,打啊,哪怕你出去找个女人来怄我呢,也比这般无声无息好呢!”
平儿一边劝道:“奶奶何苦,二爷又不知道呢!”
凤姐一声叹,带着平儿去收拾东西,主仆两个商量着今后该如何才好,跟哪儿叽叽咕咕,抽泣抹泪,忽听得贾琏跟哪儿骂人:“来人,摆饭,想饿死爷呀!”
凤姐平儿如闻天籁,喜极而泣,双双奔至贾琏床前,一个抱头,一个搂脚,主仆直哭得泪如雨下。
平儿只管呜呜嗯嗯,凤姐却是又打又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一睡两个月,差点没把我们娘儿们吓死了。”
贾琏这些日子光喝牛奶鸡汤人参汤,饿得要死,又被凤姐又抱又搂又打又捶,连连咳嗽:“你这个恶婆娘啊,你要憋死爷,还是饿死爷呀,摆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