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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以后最快能安稳下来的办法,便是命田宫放弃围打熙州,至少包吃住现在围打的势头、不应该再将兰陵、广陵方面的军卒再牵扯进来,这样的话,即使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让谁继大统,朝廷各部大臣还可以集体拟个人选出来先稳住局面。现在……无论怎么看,都觉得……”
“都觉得如何?”
看到窦树廷眼中并没有明了的表示,管家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下去:“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皇帝是故意留下这么一通烂摊子,想办法让这天下乱起来!”
说话掷地有声,但久久不见回应。
“杨威啊……”
正当管家心中惴惴时,窦树廷口中呼出的名字令他凌然一惊。
“杨威啊,你果然不错……你很好!”窦树廷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愤怒,反而还有几许难以抑制的兴奋。他站起身来,来回紧走了几步。
“大人,您这是……”管家杨威,熙州人,熙州杨氏一族现任族长杨武的胞弟,而杨武便是那皇甫戾四个弟子中唯一常年留在身边的那个了。
“当日你家中遭逢巨变,你的兄长被皇甫戾看上收了徒弟,你流落到我家府上时,已经饿得快死。家母收留了你,对外人不说你是我家下人,也不说你出身熙州,只说你是她家乡故人之子,遣你陪我。当年我们都是不懂事的少年,如今你我已是深明人情世故的老不死啦!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虽然杨武三番五次悄悄四处探访,但你感念我家一饭之恩,从来没有主动说过离开,为此至今孑然一身……我也很感激。”
窦树廷忽然说起以前的事,杨威不知其意,但仍知道这是这位大人难得的一次真情流露。
“大人一家的恩情,我杨威没齿难忘……”他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去。
“不必这样——”窦树廷先他一步紧紧擎住他的胳膊。
“你的决心我已经知道了……你以为我今晚为什么要回来?”见杨威不做声,他自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到杨威面前。
“建章知你心意,我岂能不知啊……”
这封书信,是前一晚杨威递给窦大公子的,心中所讲无他,只有一句:速去,勿归!
杨威苦笑一声,忽然惊道:“大人的意思,是这次族中有事……”
“是我让人传的话。”窦树廷一笑,话锋一转:“你以为萧大人如何?”
“您刚才不是说……”杨威话说到一半,随即反应过来:“萧大人出身行伍,早年又长时间在战场上搏杀,听说有一项别人比不上的本事。”
“是了,这个人虽是武夫出身,但当了那么多年兵,早就是兵油子了,他对危险的预判,举世而论也有他一席之地。”
“您是说……这付出也太大了吧?”杨威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
“大?我看这一点都不大,反而是赚大了。”窦树廷道,“个人生死相较于家族存亡来说,不值一提。何况大家都是做臣子的,明哲保身都知道,但不见得就有人愿意做——做忠臣太难啊,这也没办法。”
“所以大人才让我明天去慰问?”杨威明白了,兵部尚书萧大人是以自己身死换取家人的平安,明天萧府的人来不及走,后天就借着出丧的名义出定都了。
“不止他萧家,还有你。”说这话时,窦树廷眼神一凝,郑重道。
“大人,您这是……”
杨威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先让窦建章回怀州,再让自己跟了去……
“你听我说!”窦树廷一字一顿地说,“主子疯了,做臣子的不能跟着疯。你说的这情况,我意识到了,萧大人意识到了,其他人也会陆续明白这个道理……但,走不走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整个朝廷说了算。朝廷没有皇上了,没有丞相了,但还有史官在……我们这些个儒生们,最好的就是面子,绝不会做出苟且偷生、明哲保身的事来……”说道这里,他一笑。
“自己一个人尽尽愚忠也就罢了,没必要牵扯家里人……这需要把握度啊!他萧有望有个坐镇一方的将军儿子,即使后来人骂他他也要拼着挨骂将能送出去的家眷都送出去——谁敢骂,不得想想人家儿子愿意不愿意?我们不一样,所以这次就建章、你回去,我和夫人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见杨威还想说什么,窦树廷一笑:“你那位大哥可真了不得啊!”
“这……大哥惊才绝艳,所以才会得人眷顾……”杨威不知为何提起自己的大哥,只好先忍住心里的话,随口应道。
“听说他前不久当了熙州城主了……”
“哦,那也没什么。大哥以前七八岁的时候,就由家里老人带着学习家族管理了。”杨威依旧应付说。
“我刚才回府之前,收到一封前方军报。”
“哦?瞻州来的么?北狄是想趁这个时候来打劫么?”
“拨云大君生病了,听说感了风寒,一时半会儿提不起这个精神。”窦树廷看着开始心不在焉的管家,短叹一声:“熙州来的……是捷报。”
“哦,熙州……什么!”杨威终于反应过来了,熙州来的捷报?这根本就不应该!
“要不说你那位大哥不简单呢……”窦树廷轻柔了两下紧皱的眉头,“竟然开城投降了,你信不信?真是出人意料啊。”
“投降了?像谁投的降?宋长恭么?”杨威说出这话,立即自己否定道:“不对,虽然过去那么多年,但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依然记得清楚……他该不会是向……”
“没错,他断不肯向宋长恭投降,也不会向西越人投降,他选了一个这时候最不想打胜仗的人——田宫。”
投降给田宫,意味着在广陵王与兰陵王之间断不会出现“先打下熙州者”,也就意味着皇帝的密旨是几句毫无用处的废话。
“归根到底还是这道密旨的问题啊……”大惊过后,杨威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最容易明白的道理:如果之前没有说谁先打下熙州谁继承大统,那么无论广陵王还是兰陵王,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争这个位置;现在有了这道旨意,无论是谁来坐这个位置,都势必引起另一人的不满:圣旨上说的好好的,为什么不按圣旨来?其他人有什么权利说一个行,另外一个不行?总得打一打、比一比才行!
当然了,最绝的还不止于此,熙州人在这个时候投降,难道是安心归附来做良民的?那分明就是伺机做乱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从背后给这苟延残喘的国家一刀,然后看着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时不我待啊……”窦树廷叹一口气,“你回到怀州,多看着建章,他敬你如亲人长辈,你也一定要护好他周全。”
“您放心……”这个时候,杨威也只有答应下来的份儿了。
“如果怀州待不下去了,就回熙州吧,反正你们兄弟两人也几十年没见面了。”
杨威心中一暖,知道这不只是大人为自己兄弟二人着想,而是已经将窦大公子全权托付给自己,言下之意:跑的时候,让建章跟着你吧!
“谢大人……”老管家说完,轻轻一躬身,落在地上的茶碗都未收拾,直接退了去。
礼部尚书窦树廷怔怔地站在那儿,盏茶功夫后方才回过神来,他并没有回内堂休息,而是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私心是私心,忠臣还是要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