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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紫衣刚刚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肩,没好气的道:“紫衣姐姐说!怕爷心里不舒服,派我来安慰爷。”
遥翔好笑道:“我看不是爷心里不舒服!是你心里不舒服。”
她放下双肩,纹着手指道:“爷要赶紫衣姐姐走,云儿心里怎么会舒服?”
“我又没说一定要她走,说了要她想想怎样才是最好。”
云霓喜道:“那爷可不可以将紫衣姐姐留下来?”
遥翔叹道:“就算我留下她,她的日子会好过么?再将她留作通房,未免有损我的颜面;若将她发落到别处,难保底下人不会说些闲言碎语,以紫衣的急性子,她能受得了?况且,她与刘二毕竟有过夫妻之实,一个女人将身子都给了人家,还不能跟人家过日么?”
“唉!”云霓也叹:“爷啊爷,您想得倒周全,可惜就是不懂女人心啊!。
“我是不懂、”遥翔不耐烦道;“我自认做爷的没有亏待她,到头来她给我出这种丢脸的事,还想让我怎么样?总之我认为她跟了刘二去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刘二,怎配得上紫衣姐姐?”
遥翔抬眼看她:“一个丫头,一个仆役,谁比谁高一等吗?若真配不上,紫衣为何跟他?”
“那是因为爷”云霓欲言又止。
“爷怎么了?你也怪爷冷落紫衣?”
她轻轻哼了一声。
遥翔无言,只是默默的盯着她,似是对她这声“哼”颇为不满。
云霓不由怨道:“爷决定了的事,奴婢也不好说甚么,奴婢先行告退,跟紫衣姐姐话别去。”
遥翔听她自称奴婢,知道她心中不快,可是他又哪里错了?是紫衣对不起他,又不是他对不起紫衣,怎么反倒遭人怨恨的是他?莫说是个丫头,就算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妃,也不能因为遭受冷落就偷人啊?他想不通,也不愿费神去想,挥挥手道:“你去吧,劝劝紫衣,如果她真的不愿意跟着刘二!就随她自己的心意,爱到哪儿去到哪儿去。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亏待她的。叫管家支五百两银子,足够她今后衣食无忧了。”
“哦。”云霓讪讪的应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遥翔淡淡的责问:“连声‘是’也不会说了?”
云霓停下脚步,缓缓退回,恭恭敬敬的行礼,恭恭敬敬的道:“是,奴婢告退。”
“去吧。”遥翔合上眼。宠她归宠她,但是要有限度,不能纵容她任性妄为。毕竟他是主她是仆,养成了习惯,以后她总摆脸色给他看,那还得了?
云霓咬着下唇走出书房,深深吸了口气。爷终归是爷,永远以他的心情为主。高兴的时候任你撒娇任性;不高兴的时候你就要谨守为奴的本分,不能有丝毫的逾越。再宽厚的主子毕竟还是主子,再得宠的丫头毕竟还是丫头,你在奢望有甚么不同?紫衣说得对:我是甚么?通房丫头罢了,伺候人伺候得彻底的丫头!爷不是说:一个丫头一个仆役,谁比谁高一等吗?是啊!你比谁高一等呢?在爷的眼里,你不就是个丫头吗?她用力抹着眼角的泪水,恨恨的自语道:“不准哭,云霓,听到没有?不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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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寝居门口,云霓特意整整衣服和头发,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别哭丧着脸,免得紫衣看了难过。她清了清嗓子,使声音也显得轻松一点,依着往日调笑的口气喊道:“紫衣姐姐,我看你都收拾些甚么东西呢?平日里那些压箱底的玩意见神秘的甚么似的,今儿我可要瞧仔细了,你别藏”她没见到紫衣的身影,却猛然觉得有其么东西在脑门儿顶上晃荡,抬眼一望,居然是两只崭新的水粉色绣花鞋,三魂惊掉两魂半,她尖叫一声软倒在地。
这声尖叫响彻整个内院,惊的树上的乌鸦“呀呀呀”的直叫,满院子乱飞。修剪花草的两个小厮首先赶到,见紫衣高高的吊在,房梁上,面部浮肿,双目凸出,极其恐怖。两人哆嗦着摞起凳子将她放下来。遥翔刚好赶到,接过紫衣僵硬的身躯,试探鼻息,已然没了气。
云霓呆呆的坐在地上,面无血色,无声无息,仿佛还不能相信眼前所见。直到遥翔伸手合上紫衣双目,她才突然惊醒般的冲上来,扒看紫衣的身体叫:“不,紫衣姐姐,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你说过不会做傻事,你答应过我的!”
愈来愈多的下人闻讯起来,遥翔用身体挡住紫衣的脸,斥道:“都出去,”大家诧异的互望,乖乖出去了。唯有红袖和星儿目瞪口呆的望着紫衣的尸体,动也不能动。
遥翔喝道:“你们俩也出去。”
两人互视,退出去。星儿不由抚着胸口道:“怎么会这样呢?爷最多将她赶出府罢了,怎么就寻了短呢?红袖,咱们害死人了!”
“别胡说。”红袖嘴唇都青了“不关咱们的事,不关咱们的事。”
“可是如果不是咱们教咬刘二去赌,还骗他说有了二百两银子就可以赎紫衣姐姐出来!也不会扯出扇子的事,爷就不会责怪紫衣姐姐,她也不会”
“不是!”红袖大声道:“你不是说爷早知道紫衣背地里有人?就算没有扇子的事,爷一样要赶她的。”
“嘘——”星儿急忙捂上她的嘴“你这么大声干吗?怕别人听不见吗?”
“总之不关咱们俩的事,你以后不要再提紫衣和刘二这两个人。”
星儿见她神色狂乱,心中害怕,小声道:“好,我不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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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霓奋力摇晃紫衣的身体,不停哭喊:“紫衣姐姐,你张开眼,你张开眼睛看看我,你答应我的话怎么可以不算?你要我依你四件事我都依了!怎么你就答应我一件事还做不到?你说今儿晚上陪,我说话的,你说话啊,说话啊!”“云儿,”遥翔抱紧她“别摇了,她死了。”
“不。”她挣开他,扑到紫衣身上,失声痛哭。遥翔双手缩回,紧握成拳,默默的看看她和她。三个人一个站看,一个跪着,一个躺着;一个沉默不语,一个不停哭泣,一个没有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余晖照在紫衣身上,为她浑身罩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云霓已哭不出声音,泪水一波一波持续涌出。遥翔看看那泪珠滴在紫衣身上,在阳光反射下耀眼刺目,不觉自问:“错了吗?错了吧!本以为是为紫衣好,却逼死了她。”正如不明白她为甚么找刘二,他同样不明白她为甚么要寻死。她就这么看不起刘二,宁死也不跟他出府去?那为何还要跟他上床呢?想不通,原来是不愿想,现在是想也不明白。
他来来回回的在室内踱步,云霓的泪快要流尽了,抽抽噎噎的为紫衣整理遗容。紫衣殷红的嘴唇因为缺氧呈紫灰色,粉嫩的面颊变得青白,她重新为她化妆,不想她死后变成丑鬼。人家说寻了短的人不能立即轮回,要在地府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可以超生。她在口中喃喃祈祷,希望阎皇爷网开一面,放过可怜的紫衣,她生前已经很惨,死后就不要再折磨她了。终于画好了,唇彩上混合着云霓的眼泪,显得亮丽润泽,有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明艳。云霓细心理平她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遥翔伸手扶她,她闪身躲开,沙哑的问:“爷打算怎么安葬紫衣姐姐?”
他疲惫的道:“我不知道,你说吧。”
云重冷冷道:“像银月姐姐一样,随波逐流、去了倒干净。”
“好。”遥翔抱起紫衣,第二次抱着女人的尸体走出这间房门。云霓跟在他身侧,看着他将紫衣小心翼翼的放在“映月池”的小船里。夕阳西沉,暮色渐渐笼罩整个花园,月亮还未升起,昏黄的光线照不清紫衣新衣服的颜色,全是灰蒙蒙一片。云霓拢了拢紫衣鬓边的碎发,确定她浑身上下没有甚么不工整的地方,放开手,缆绳从手掌中滑过。小船顺水而下,浮啊沉沉,转过几道弯,眼看就要在视野中消失。云霓目光追着小船、脚下踉跄,差一点栽进河里。
遥翔眼急手快的拉住她喊道:“小心。”
云霓在他怀中挣扎着抬头再望,小船已不见了踪影。她抓着他的衣襟茫然呢喃道:“没了;没了”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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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霓迷迷糊糊的昏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书房内间的床榻上。她坐起,喉咙疼得像火烧一般。
遥翔从书架前方转过来,关切的问:“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开口!声音嘶哑微弱,竟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以摇头代替回答。
他摸了摸她的喉咙道:“大夫说你急火攻心,可能要过几天才能说话。”
云霓点头。
“我叫星儿弄点粥给你吃,你暂时还不宜吃干的东西。”
她再点头。
他按她躺下,出去了。一会儿星儿进来,喂她喝了一碗粥,等星儿出去,她就起身下床。
遥翔叫住她道:“你到哪儿去?”
她指门。
他自问自答:“要回你自己的屋子?不行,你还很虚弱,暂时还是不要回去的好,免得触景伤情。”
她摇头。见他不答,就一直摇头,一直指门。
他无奈,只好道:“好吧!但是你回去要休息,甚么也不许做,不许再哭,知道吗?”
她行礼退下,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看看她憔悴消瘦的背影,突然涌上近乎苍凉的空虚,仿拂她也将离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