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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烦忧?”
“那是因为阿玛不公平。孩儿不懂,自己明明没错,为何还要认错?”德焱昂首朗声说。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聂亲王神情和语音都充满愤怒“你最大的错就在于你始终认不清这一点!你必须要明白,你与德昊是不可能有相同的地位,虽然你们都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是能继承我王位的人,只有德昊。”
德焱握紧拳头强调“孩儿从未想过争权夺位。”
“可你锋芒太露,从小到大,哪一样不比德昊优秀?”
德焱闻言,不禁苦笑。
“这难道也是孩儿的错?”
“这不是谁的错,但是,你的存在确实是德昊心中的一根刺。”
“孩儿不懂,即使阿玛明知大哥有错,也一味的袒护纵容,这对孩儿不但不公平,对大哥也绝无好处!孩儿不相信阿玛会不明事理到如此不可理喻的地步!”
她环抱着食篮的身子微微一震。
怎么德焱说出与她相同的话?就在不久前,他才斥责过她的大胆胡言,难道他就不怕自己的小脑袋搬家?
“放肆!”聂亲王气急败坏的叫嚷“你胆敢指责阿玛的不是!亏你还读过圣贤书,孝顺父母、兄友弟恭这点道理你难道不懂?”
“德焱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他傲然的说道:“圣贤书还教孩儿要明辨是非,为人正直坦荡,德焱扪心自问无愧。”
“你你”聂亲王瞠目结舌,气愤难平,最后决绝的说:“你这孩子如此不受教,非逼着阿玛把你送出府,纵使情非得已,阿玛还是会狠下这个心!”
德焱闻言,不动如山,语调平淡的说:“阿玛早有这个想法了,不是吗?”
“你”聂亲王一顿,哀叹连连。
“就是这个硬脾气,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改?难道说两句好话,哄爹娘开心,真有这么难吗?”
“阿玛”
“算了!”聂亲王摇头摆手“我知道这次确实让你受了委屈,原想你能得到教训学个乖,唉!看来是我过分奢望了。”
“阿玛”
“你不用再说了,阿玛自知说不过你,你也不用继续在这里跪下去,我累了,该去歇息了。”聂亲王自顾自的说道,转身离去。
等宗祠完全静下来,她才从藏身处爬了出来,看见德焱还跪在那里,她缓缓走过去。
“二贝勒”
“肚子还真的饿了。”德焱突然开口说,然后从她手中取饼食篮,拿出里面的饭菜吃起来。
她见了,竟为他感到食不知味,心一酸,泪滑了下来。
啜泣声惊动了他,他抬起头,见她脸上两行清泪,愣了愣,跟着皱起眉头,不悦的骂道:“笨蛋,你哭什么!”
“我自小没爹娘疼爱,总羡慕别人有爹娘,可现在我明白,有爹娘也不一定可以得到疼爱。”
她仿佛说中了他的心事,他迅即撇开头,背着她,用手臂使劲抹脸。她知道他哭了,也不说穿。
“你叫什么名字?”德焱转移话题。
“本名皓慈,但犯了三郡主浩云的名讳,所以管事嬷嬷就做主改了名,叫小慈。”
“这管事嬷嬷真多事,好好的名字偏叫她瞎改一通。”跟着,他又问:“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满十二。”
“十二,比我还小三岁,可你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知书达礼,不像是低下人家出身。”
“不瞒二贝勒,皓慈的祖父顾崇廉在生前是位儒学家。”
“顾崇廉,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德焱想了一下,随即明白的说:“莫非他就是当年朝廷任命的汉臣之一?”
皓慈点了点头。
“有关顾学士的事,我曾听阿玛提起过,据说他私藏前朝书卷而招罪,府邸被封,被判流放,但临行前就因病饼世,为此朝廷还网开一面,饶恕彼学士的家人免于流放。”
德焱看着她。
“怎么你会沦落至此?”
“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皓慈喃喃的说:“自我有记忆以来,见父亲总是郁郁寡欢,有志难伸,几年前他便抑郁而终,我娘没多久也改嫁了,她把我留在娘家过生活,可日子一久,终被亲戚们嫌弃,娘又顾不得我,我便自愿入王府为婢。”
“这太委屈你了,好歹你也是大学士之后。”
她笑着摇头。“只怕说出来,辱没了先人的颜面。”
“我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我知道。”她接口说:“打从你吃了我端来的饭菜,我就知道了。”
他们相视而笑。
“来,你也吃一点,反正我也吃不完。”他说,顺势喂了她一口。
就这样,德焱认识了皓慈,两人的情谊从此展开。
**********
几天后聂亲王果真下令,将德焱送到远地的道观,跟随真人习心静气,这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德焱回来,因为聂亲王府出了大事。
这大事发生在皇族秋猎的时候,急功近利的德昊因一时大意竟然坠马身亡,这变故也从此改变了德焱的一生。
德焱此时已年满十八,正是精力旺盛的少年,身为王位唯一的继承人,意气风发自不同于往日,不仅聂亲王重新看重这个儿子,王府上下也无一不对德焱奉承巴结。
然而过去三年,德焱变得更加冷漠,性情难以捉摸,好比德昊意外身故这件事,从王府发丧到出殡,他的态度始终冷淡,仿佛身为局外人。
不明白的人,以为他们兄弟不亲,明白的人,以为德焱对于德昊当年得宠时的种种横行始终耿耿于怀。众人私下传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流言,德焱一概置之不理,继续以冷漠相对。
直到这夜,德焱私下来到宗祠,被一个小奴婢给发现。
“三更半夜,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他先发制人,态度不可一世。
“奴婢负责打扫宗祠,本来就在这里。”
“大胆!”德焱喝斥“你什么身份,敢用不敬的语气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是二贝勒”
“胡说,王府就只有一位贝勒爷,你胆敢称呼我为二贝勒,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低下头,默然不语。
他斜睨着她。“知道错了吗?”
她昂首,倔强的说:“奴婢没错,为什么要认错?”
“放肆!”
“啪!”德焱狠狠赏了她一耳光,疾言厉色的说:“你是谁?谁给你天大的胆子,敢这样恣意妄为!若不把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奴才逐出王府,枉我身为堂堂的贝勒爷!
她看着他,竟笑了。
“原来血脉果真是相传的。”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他怒斥。这奴才居然还笑得出来,再没见过比她更不知死活的家伙了!
“还记得三年前,同样的深夜,就在这里,有位父亲强迫没有犯错的儿子认错,那儿子倔强不肯屈服,遭到强制送进道观修身养性的命运。而现在这儿子也同他父亲一样不明事理,为了虚有其表的声名,和一个小小的奴才过不去。”
德焱愣住了。“你是”
“难怪贝勒爷不记得,皓慈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她接口直言。
往日之情,重新浮现。
还记得离开王府之前,与皓慈度过的欢欣时光,日子虽短,却是德焱最美好的回忆,也曾抚慰三年中无数个艰苦的日子。
如今他非但不认得皓慈,还动手打了她,内心感到万分愧疚,却又拉不下脸来赔不是,他拧着手指,语气僵硬的说:“我没认出你,刚刚打疼了你。”
“没关系。”皓慈一脸无所谓“反正奴才被打惯了,你是主子,没道理向奴才低声下气。”
他凝望着她。
“你还是没变,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些年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奴才谨记贝勒爷的话,多做事少说话,这小脑袋总算安然搁在颈子上。”
德焱闻言,哈哈大笑。
“牙尖嘴利,小心脑袋迟早难保。”他随即又说:“不过,你放心,现在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皓慈脸色一沉。
“贝勒爷误会了,奴才不是想讨好巴结。”她低语。
见她不知好歹,德焱着实恼了。
“有我罩着你,你还别扭什么?”他不悦的命令“打明儿起,你就到我房里来当差服侍,不许有误!”
她低头,沉默不语。
他按捺不住,骂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这样看重你,是你的造化,还不谢恩!”
她继续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奴才在想”
“想什么?”
“贝勒爷似乎已不是奴才所熟悉的那个人。”
他怔了怔,讪笑着说:“我就是我,从未变过,要不你认为我该是怎样的人?”
“奴才所熟悉的二贝勒,是个热情活跃的青年”
“住口!”他怒斥抢道:“我已经告诉过你,这王府只有一位贝勒爷,你听不懂吗?”
“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二贝勒若真有这种想法,今夜也不会来此。”
他脸色倏变,握紧拳头。“你懂什么?你要说什么?”
“德昊贝勒的骤逝,你表现得冷漠不在乎,其实你心里比谁都要难过。”
“胡说八道!”他低吼“这些年来,我期待的就是这一天到来,我咒他死,我无时无刻不诅咒他!”
“所以你就认为德昊贝勒的死是你的错,打心底痛恨自己,为了掩饰内心真实的情感,任自己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啪!”皓慈又结实的挨了一耳光,温热的血丝自嘴角淌下。
她还不罢休,继续说:“你生气,因为奴才说中贝勒爷的心事。”
“你”他气极,高高扬起手,但见她昂首无畏的模样,终究下不了手。
他缓缓抹去她嘴角的血痕,心疼的说:“有些真话是不能说的,你瞧,你害自己变得多狼狈。疼吗?”
她摇摇头。“没有你的心痛。”
德焱眼睛顿时蒙上一层薄雾,泫然欲泣。
“打你进入宗祠,一举一动都看在奴才的眼里,其实你是来同德昊贝勒说话的,是不是?”
“我我不想他死”他终于说出心里的话,泪水簌簌而流。“他毕竟是我大哥,我从没想要他死,可是他死了。”他哽咽,啜泣不已。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
皓慈上前,用她小小的身躯抱住了他,抚慰的说:“哭吧!不要压抑,尽情的哭吧!”
德焱彻底痛哭一场。
皓慈才十五岁,却有着异常成熟的心智,安慰了德焱,也抚平他多年纠葛不平的心灵,因而脱胎换骨。
从此,德焱的生命里,再也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