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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韩名雍,今年二十有四,堂堂锦田伯的独生儿子。因为生了一张太俊俏的脸跟一张太会说话的嘴,从小备受众人宠爱,除了他那两个没情没义的拜把兄弟外,没人敢欺压他。
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和爹一样能干的商人,娶一个像娘一样可爱的姑娘为妻,然后生一双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儿女。他曾对天发誓,一定要像他那两个结拜兄弟一样,只娶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为妻,然后一辈子对她好,不离不弃。
可是现在--他身穿大红喜服,被娘亲强逼着坐在这贴满喜字的厅堂里,听着每个亲友访客对着他喊:“恭喜啊新郎倌!”
新郎倌--没错,今晚就是他的大喜之日。而此刻那跟他一样穿着大红喜服,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却是一个他才刚认识没多久、连脾气都还没摸清楚的女侠。
这混乱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刚好在危急之时救了他一命,他刚好为了扮戏而在娘亲面前牵了她的小手,她就被众人认定是他的心上人,然后--然后他们就这样被押回韩府大厅,跪倒在笑得合不拢嘴的韩家夫妇面前,准备拜堂了。
这回韩家夫妇是吃了秤铉铁了心。因为怕儿子又使诡计临阵开溜,所以他们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强逼他今日一定得完成终身大事。平常随侍在他身边的仆人也全都倒戈,暂且背叛了小主子,帮着韩家夫妇逼婚。在重重家丁看守之下,韩雍有如笼中鸟,根本逃不了。
眼见就要拜堂了,他还想把握最后一次机会替自己澄清,却见华小虎也在一旁观礼,而且正不停地用她那凶狠的眼神来回盯着他与元宝黛,似乎是在说:
“假的!你说你有心上人都是假的!我知道你跟她在做戏,只要你自己露出马脚,你就得依约娶我了!”
唉!他孤立无援,他有苦难言哪。
“一拜天地!”礼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韩雍稍一迟疑,便被紧守在一旁的家丁傍按弯了腰,响亮亮地和元宝黛一同对着天地磕了个头。
元宝黛的脸给红头巾盖住了,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从容的举止看来,她似乎很乐意行这个礼似的。怪了,难道她一点也不着急?
“二拜高堂!”
“娘-听我说--”韩雍一句话没能说完,又被家丁傍狠狠按下头,在韩夫人脚前磕了个响头。
“乖、乖。”韩夫人笑-了眼,却又哽咽起来。“我的小雍儿终于长大了。”
“夫人,-这是哭什么呢。”韩老爷拍着韩夫人的手臂,开心笑道。“-不就成天盼着他赶紧成家吗?这会儿媳妇都娶了,赶明年咱们也许就能抱孙子了。”
韩雍跪着,娇贵的额头上已经撞出了个红印。他吃痛地揉着,忍不住回头朝那家丁低吼:“哪个混蛋竟敢对本少爷出手那么重旺福?旺福!竟然是你!枉费我把你当心腹,你竟然头一个来背叛我--”
“少爷,旺福也是为了您好啊。”旺福陪着笑,低声相劝:“这会儿您不乖乖拜堂,咱们就真的要迎华家那只母老虎来做少奶奶啦。”
“夫妻交拜!”韩雍正对着元宝黛,她的脸在红头巾下形影蒙胧,瞧不清。当旺福按着他的脖子向她行礼时,一阵微风轻拂而过,就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却隐约瞧见了她那小小的下巴、薄薄的朱唇。令他诧异的是,她嘴角边那抹微微勾起的,竟是那有如久候月下,终见花开般的--幸福微笑。
她姓元,名宝黛,今年二十有六,从小有娘没爹,后来连娘也没有了,和外公过了好一段苦日子。她不算国色天香,但在她生长的那个小村子里却也算是美人一个,何故到了二十六岁才嫁人,恐怕真得问问那个算命先生了。
她生平最大的愿望,似乎一直在变。小时候她希望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爹,让他们一家人团圆。后来总是找不到爹,娘又过世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外公能一直健健康康的,永远不离开她。
再后来,祖孙俩日子过得实在辛苦,没钱吃饭,没钱看病买药,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她一定要想办法赚很多很多钱,可以给外公请大夫、给外公买草药,她和外公都不用再饿肚子--赚钱的方法有很多,时间却急迫得不给她选择的余地。就在她决定牺牲自己、嫁给村里的王老爷当妾,好换取她祖孙俩的温饱的时候,那个老是自称“堂堂锦田伯独生公子”的韩雍,就这么莽撞的冲到她面前,带来灾难、带来麻烦,却也带来了转机。
与其嫁给那个纵有万贯家财、却荒yin无度的王老爷当小妾,一辈子关进那大宅门里,再无翻身之日,她当然宁可嫁给韩雍这小子了。虽然他莽撞了点、年纪小了点、长得太可爱了点,但当他亲口承诺愿意照顾她和外公一辈子的时候,那口气之真诚,令她心中猛然一动;而当他因为怕她被华小虎的鞭子给扫到,奋不顾身冲到她面前护住她的那一刻,她心里对他的好感更是立刻满了上来。
她不住城里,不知道“室堂锦田伯的公子”这句话为何那么值得拿来炫耀;但她看得出来韩雍家境是很优渥的,否则寻常人就算有心,也很难作出照顾她爷孙俩终身的承诺,既有照顾她的财力,看来人品也不差,又生得这样讨喜脱离贫穷、跃上枝头的大好机会如今落在她手里,她没理由不把握住。虽然他已答应要照顾她和外公一辈子,但若能嫁给他,这“照顾她一辈子”的承诺就更稳当了。
“新郎倌来了。”房门开了,韩雍正被红娘--以及身后一堆雄壮威武的韩府家仆,半推半拉地给送进了新房里。
“祝少爷和少奶奶百年好合,五世其昌。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奴才就先行退下了。”大圆、小圆一左一右,拉着韩雍在元宝黛身边坐下后,嘻嘻哈哈,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慢着--”韩雍奔到门前,刚好看见房门“碰”一声给关上了。尽管那贴着双喜红字的门板几乎撞歪了他的鼻子,他仍不放弃地拍门喊道:
“喂!你们总不会是要把我--什么?!竟然真的把门给锁上了!”
“少爷,别拍了,小的按照夫人的指示,已经帮您把房门锁好了,整整三个大锁头,包准没人能闯进来打扰您的新婚之夜。”
听出门外是旺福在说话,韩雍立刻整个人贴到门板上,就着缝隙向他求救:“旺福,你我主仆一场,念在我平常总是带你吃香喝辣的份上,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少爷您安分点吧,这回我是帮不了您的。夫人说过,这次府里哪一个敢阻挠少爷的婚姻大事,就要扣一个月工钱,赏一百下板子,然后撵出去。少爷您平常待我不薄,我怎舍得离开韩府、离开您呢。况且夫人还说,倘若我这次助夫人逼婚成功,就要升我做总管!”旺福一想到明日他就要升格成为韩府总管了,锁门的手脚更是俐落。“哈哈、哈哈哈!所以呀少爷,既来之则安之,您就别再想逃了。况且坐在里面的新娘子不是您的心上人吗?还逃什么?少爷,旺福这就走啦。哈哈、哈哈哈!明儿我就升总管了、升总管了!哈哈哈!”
旺福得意的笑声,伴随着他手里那串钥匙叮叮当当的响声,逐渐远去,韩雍最后的希望也跟着破灭了。
“可恶!竟然为了升总管而背弃我,我果然看错你了!等明儿我被放出来,你们一个一个,我一定都要找来算帐!还有大圆、小圆,-们也给我等着!”韩雍朝门外喊,知道那群叛徒走远了听不见,他的身子从门板上滑了下来,摊坐在地上,垂头丧气。“这下可好”始终保持沉默的元宝黛坐在床沿,忽地咳了一声,提醒韩雍这儿还坐了个她。
“元姑娘,”韩雍跳了起来,扭着手,一脸愧疚。“真对不起。本来我真的只是想请-帮我摆脱华小虎,却没想到我娘会忽然出现,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步田地-放心,明天一早我就会跟我娘说清楚,让她知道-只是同我扮戏,-是无辜的,然后想法子恢复-未嫁姑娘的身分--”
元宝黛听到这里,霍地拾了头,韩雍看不见她红头巾底下的脸,却猜她是受到严重惊吓了。
“当然当然,我绝对不会趁机占-便宜的!对外我会以性命担保-我之间的清白,咱们虽然被关在一起一夜,但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连-一根手指都没碰,-依然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所以所以-放心就是了!”唉唉,听自己说得这般笃定,方才几乎全苏城的达官贵人都来观礼、亲眼见证他们俩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他如何让大家相信这一切只是闹剧一场?
元宝黛沉默半晌后,缓缓取下红头巾,抬眼望着韩雍,他这才完全瞧见了她那张略施过脂粉的脸,荷粉垂露般。
“就算你肯出面澄清,难保你爹娘会愿意听你、苏城百姓会愿意信你。咱们真真切切地拜过了天地,在别人眼里我就是韩家的媳妇了,你怎么还我姑娘的身分?除非你休妻--”元宝黛幽怨地望着韩雍,语带委屈:“我好心帮你,换来的却是在一夕之间沦为下堂妻,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况且经你这么一闹,你爹娘也会觉得脸上无光的。”
韩雍听了,也苦恼起来。是啊,他真是太天真了,纵使休妻,也还不了她本来冰清玉洁的姑娘身分。女人家的名节很重要的,他怎能贸然给她蒙上了个弃妇的头衔?这对比他自己还要无辜的她实在不公啊。
“最要紧的是,若你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咱们之间什么也没有,那你理当依约娶华小虎为妻,再没理由推拒。辛辛苦苦闹了这一团乱,最后还是要娶那华小虎回来,你可得想清楚,”元宝黛口气淡淡的,却正好说中韩雍最害怕的心事。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韩雍泄气地又坐到了地上,一只手靠着屈的膝,撑着脸,很苦恼地道:“我不能娶那只母老虎回来呀,她被我耍过这一回,一定气坏了,一旦让她过门,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依我说,事已至此,咱们就”元宝黛瞄了眼韩雍,想到自己年纪比他大却还占他便宜,是有那么点良心不安但再想到她和外公的将来,她决定假装自己没听过有良心这回事的。
“就怎么样?”韩雍好奇地抬了头,扬起的脸颊被手给印了个深深的红印子,越发显出他的稚气犹存。
“咱们就顺其自然,见机行事吧。”元宝黛说完,低下头去盯着手里的红头巾,粉颊上不觉也染上了红。
“顺其自然?见机行事?”韩雍一头雾水。“呃,恕我无礼可是元姑娘,-这两句话似乎解决不了眼前咱们被迫假戏真作的窘境。”
“就是假戏真作喽。”元宝黛垂着头,低声道。
“假戏真作?”韩雍一脸茫然地重复着。“-是说咱们就真的结为夫妻?”
“嗯。”元宝黛再抬头时,脸上依然一片绯红,口气却很是坚决。
“既然都拜堂了,咱们就顺其自然,做夫妻吧。”
“什么!”韩雍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再次从地上跳起来,不可思议地喊:“做夫妻?!元姑娘,-是不是被吓傻啦?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糊涂话--”
“我一直都很镇定,也前前后后都想得很清楚了,咱们做夫妻吧。”
“元姑娘!-我不过相识一天,我连-祖籍哪里、家里多少人都不知道--”
“我本是河南唐河人,后来黄河泛滥,把咱们的家园冲毁,才又搬来苏州,我就是在苏城外的玉兰村长大的。我从小没有爹,娘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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