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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我不能出来太久,小日还在等我”
“小楚!”盼梅深吸了口气:“我要你离开小日,别再接近他。”
“为什么?”盼楚知道梅姊反对他再待在小日身边,但小日病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下他:“姊,我说过我不会和小日分开的。小日他没有再打我了,你放心,他最近病了,需要人照顾”
“小楚,你还不明白吗?小日他变了,他不再是以前的笄日了,听姊姊的劝,不要和小日沾上任何开系,姊打算向长老请命,我们姊妹三人搬出曜城我早该这么做了,我早该带著你们远离这里!”
“姊!你在说什么?曜城外风雨连天,雨势已经强到能够把人冲走的地步,我们能搬到哪去?”盼楚握著姊姊的手,感觉到她掌心透出的不安和冷汗:“姊姊,你在怕什么?”
“我怕小日我怕”叫她怎么告诉小弟她偷看到的那幕?
“姊!小日他不会伤害你的。”
“但他却伤害到你了,而且他还会一而再地伤害下去,不!我不准,我不会让他再动你一根寒毛,不论外头风雨多大,也比留在曜城内安全,我不会再让你回日轩,我不会让你再回到邪恶魔的身边!”
“姊!”盼楚摇著受惊的姊姊,冲口而问:“你怎么说这种话?你以前不是很疼爱小日的吗?姊,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小日,他是恶魔!小楚,姊说什么也不会放任你伴随在一个恶魔身边,他正在找自愿牺牲者,我不能失去你,原谅姊!我不能让你送死!”盼梅讲到最后眼露异芒,双手交叉画出大圆。
“姊,听我说”盼楚来不及讲出口的辩阻被罩在光圈中,他不住地捶打光墙:“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楚!”盼梅双眸含泪地抚著光墙:“对不起,你要原谅姊,姊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我情愿跟即将毁灭精灵界的祸根同归于尽,也不要你去当恶魔的牲礼。”
“姊!不可以,不要,小日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啊!”盼楚和盼梅姊弟情深,岂会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恐惧不断压迫他的呼吸,他捶撞光墙的身形也更为剧烈:“姊!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想想樱姊,想想月姊,你会伤害到她们的!”
“伤害?我们所受的伤害会有停息的一天吗?不!没有,永远没有!”盼梅悲凄地低喃:“我们忍了又忍,痛苦还是一波接一波,一件又一件,小楚,姊姊骗了你,姊姊连自己也骗了精灵王子的传说是假的,不会有精灵王子,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记不记得姊对你和樱说过的一句话?不要有梦,因为它的代价太昂贵太昂贵了”
“姊,盼楚求你,放我出去,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小日得到他的翅膀,所有事就会迎刃而解的,姊!小日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啊!”“一句不知道就能将他所造成的创痛推得一干二净吗?他坚持活在他封闭的世界,蒙著眼睛拿刀砍人,把想帮助他的人砍得鲜血淋漓然后再跪下道歉,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他以为掉几滴虚伪的眼泪就能把所有新创旧痛掩盖过去?不!不再是了。小楚,你总以为三缄其口是在帮他,实际上正好相反,你把他推入了更深更黑暗的罪恶中你知不知道?不要再欺瞒自己了,你看看曜城,看看四周,看看乌烟瘴气的精灵界,你要纵容他害死多少人才肯甘休?我不能再看你陷下去!总得有人结束这一切——”
盼梅不曾像此刻这般坚定过,她背对著光牢,背对著苦苦哀求的弟弟,背对著她的世界,缓缓地半合眼睛:“小楚,记住姊的话,不要有梦。”
** ** **
“喂!兄弟,你要做什么?透露一点嘛!好歹这次的议会是以我的名义召开的,要是待会来个什么突发状况我措手不及那多难看?”岩桂眉头的结都快堆成喜马拉雅山了。
奕霆一派从容:“你不用操心,害不死你的,侍会只管赞成、支持我就是了。”
“就是害不死才惨——半死不活可比死了还要命呐!”岩桂哀怨地直嘀咕。
“岩桂。”奕霆满正经地喊著。
“什么事?”
“等一下麻烦你下手轻一点。”
“什么?”岩桂的眼前飞满了问号:“什么叫下手轻”
“嘘!来了。”
门扉十分优雅地敞开,依序走进曜城内的成员。奕霆伸手作了个请坐的手势,待人伙坐定后逐一清点人数,四位长老,两位指导师、一位守将,咦!最重要的那个呢?
“对不起我来迟了。”笄月跄踉地跑进明厅:“没让大家等太久吧?”
奕霆暗在心里对她说声抱歉,心疼地遥睇著她疲倦的容颜,又接到岩桂丢来的眼神——想必她又是为了她的宝贝弟弟整夜未眠了。
“没有,你坐下。”奕霆指指那条早就拉开候座的位置:“这么晚召集大家是因为有件事想宣布。我觉得有些事非要马上说不可,所以就擅自借用岩桂的名义召集大家。”
奕霆盯著一张张全无睡意且专注的面孔,他们对深夜遭扰之事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信任他,相信他的决定,他不能辜负他们,要想迅速收效,就只能下这著狠棋了。
“大家一定都为了风雨愈趋狂暴而烦恼吧?我今天想了很多,找出了几点疑因。如今城外风雨作灾不止,情势已快控制不了,大家倾尽了心力想寻出灾变的原因,为了莫名其妙的气候疲于奔命,改变了生活方式,但自然的威胁仍然压得大家食寝不宁——”
“你究竟要说什么?不要废话连篇。”海棠首先沉不住气。
她这一叱,可引起众人注意,怎么平常素养有佳的海棠今天这么暴躁没耐性?是不是没睡饱所以才火气大?
奕霆不以为意地一笑,目光定在海棠身上:“如果我要说的是这些没营养的话,我敢深夜藉名集会吗?”
海棠似也知自己失态,垂首不语。
“我想说的是我观察到的几件事。”奕霆环瞥了众人一眼,敛起了平日的嘻皮笑脸:“来到精灵界已经两周,虽然对你们来说我还是个半生不熟的一分子,但既是精灵界的一分子,我就不能不说。这次气候的异变,追根究只要怪曜城错误的制度与教育所引起的。”
他的话一落,马上有好几个人变了脸色。
“奕霆,”岩桂紧张地扯扯他衣角:“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奕霆投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他,仍站得笔直。
岩桂有个预感,他今天可能会头痛上整整二十四小时。
“我听说精灵对自然的变化十分敏锐,怎么看不出那层包裹住精灵界的乌云是什么因素造成的?”
“那你认为我们精灵界的这场劫难是由何而起?”青松开口了,他倒想听听这个才来十四天余的小伙子知道些什么。
“憎恨。”奕霆面无表情地一语惊人:“那层云以及它挟带的旋风暴雷,是精灵的憎恨。”
“胡说!”银杏第一个拍案斥骂:“精灵们怎会憎恨精灵国?我承认以往我对你是有些歧见,但你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扰乱我们的平静。”
“精灵界如今还有平静可言吗?”奕霆眼利如刃扫向银杏:“事情都走到这地步了,你们还想自欺欺人?”明厅内,默思重重。“我不相信你们看不出来精灵们不喜欢在曜城内久待的原因,他们宁愿窝在简陋的树屋也不肯进城避风躲雨是因为他们受不了曜城内怪异沉重的气氛压力,受不了你们做作的虚伪,更受不了你们自认高他们一等的姿态。”
“我们没有”
“没有?那继承人由何而来?”
“继承人是精灵必要的存在,是精灵界自成国后的法则,谁都无权更动。”
“即使这条法则已经成为害得精灵们自相戕害的祸源也一样吗?”
奕霆咄咄逼人的言词已使不少人动了肝火。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继承人的错你俊?
奕霆顿了顿,咬牙迸出:“没错,继承人根本不该再继续延传下去。”
笄月的脸色刷然变白。
苏枋最关心的就是笄月的反应,见到笄月受伤,他岂会坐视?当下一个蹬地便霍然站起:“谢奕霆,你不要太过分!”
“讲出实话也算是过分吗?”奕霆还是那副万事无惧的坦荡:“你们要欺骗自己多久?继承人不适合再领导精灵界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有你们还在蒙头大作梦,强迫人去接受人无法承担的种种,老是以一句‘传统’搪塞自己的无能,然后又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要求别人,这就是精灵界的曜城,这就是精灵们信赖的曜城!”
“奕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连岩桂也有点火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奕霆冷眼看待情绪沸动的他们:“你们连最基本的自觉都没有,难怪会遭受到即将灭亡的命运,我来告诉你们什么叫生存的法则,生存的法则就是弱者必须自宇宙间淘汰。无疑地,精灵界是最弱的懦夫。”
笄月蓦然站起,走到他面前,扬手甩了他一巴掌:“我是没资格当继承人,但你不能侮辱我们精灵界的任何一个人!”
奕霆端伫依然,颊边虽烙上了五指热辣,但他并没有呼痛或抚触,只是凝立。
“如果你们真有勇气,不会彼此隐瞒自己的痛苦,不会漠视横阂在你们之间的心结,不会有著迂腐不合时的尊卑观念,更不会天真地把所有责任都交由继承人担负!”奕霆语缓气轻,却句句一针见血:“精灵界不止是继承人的,更是每位精灵的,你们却一味地要求继承人做得更多更好,把原本可以共同分担的责任压力一古脑地往她身上加,你们这难道不叫自私吗?”
柏榆理直气壮地反驳:“笄月是银莲转生,她生来就该接受,这是她的宿命。”
“胡说八道!”奕霆毫不客气地回斥:“光凭莲花的颜色就随意决定一条生命的未来,残忍地加诸束缚限制,硬要扣个‘精灵界全靠你’的大帽子在人身上,剥夺人身为精灵的权利,你们引以为傲的宿命就是这种酷刑吗?精灵要的是个刻意塑造出来的傀儡女王吗?”
所有人都被奕霆的威势镇住动弹不得,包括他眼前的笄月。
“都到这种关头了你们还固执地墨守成规!”奕霆指向四长老:“亏你们还是长老,连精灵界哪病了都不知道,你们好意思接受精灵们的服膺与景仰吗?”食指转向苏枋:“身为曜城守将,竟对种种制度的缺失与不公视而不见,你所谓的忠诚难道只是替曜城文过饰非,掩盖那阵日渐壮大的憎恨?你以为沉默能解决吗?你的作为只是让曜城更加沦落!”
“还有你们。”奕霆盯向银杏和海棠时,脸上已罩著厚厚的冰霜:“只因为受过人类的背叛与欺骗,就完全否定自己与人类,施行变相的报复教育,自私地拖累其他本应属于无忧的精灵陪你们一块痛苦,老是谎言说‘这是为你们好’,你们自己摸著良心看看,他们快乐吗?你们造成了多少懊憾痛苦你们知道吗?”
“够了!奕霆,不要再说下去了!”笄月双肩耸动,克制不了那一波波自恐惧奔涌而来的颤抖:“求求你别说了。”
奕霆目视著笄月,表情木然:“生活在这种互相欺骗的方式中,你还能自得其乐地向全世界宣告说你过得很好?为了你,大家不得不挂著假笑表现出一副坚强的模样,你可曾在意过这一个个不愿让你吃苦受累的人?”
“不我是我是在意的!”
“倘若你真的在意,你的精神就不会只放在笄日身上,就不会只看到笄日的痛,只听到笄日的哭声。不!你只爱你弟弟,你除了笄日之外谁都不爱,谁都不信任,不然你不会盲目到对笄日的漫天大谎深信不疑。”奕霆眼角已瞥及两道身影朝他扑来,但他还是把心一横,说完他的话:“你只是个是非不分,对错不辨的傀儡机器罢了。”
“谢奕霆,我不许你这样说!”苏枋冲上来挥臂就是一拳,狠狠地落在奕霆的下巴上。
奕霆结实地挨了他这拳,撞翻了一旁的花瓶摆饰,跌到地上。
“枉我把你当成兄弟,对你推心置腹,想不到你会是个苛薄至此的人!”岩桂也揪起奕霆的衣领,扬手想赏他一顿教训,但见奕霆惨澹一笑,闭眼不还手,岩桂心绪略动。他眼露疑色:“奕霆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类应该好好惩戒!”柏榆何时被如此侮辱过?当然火冒三丈,平空抓了一把星子,正想往奕霆那厢摔去时,忽间苍术宏亮的叱喊:“全给我住手。”
明厅里的混乱随著这声叱喊而静止,乍看之下有些可笑地颇似停格画面。
“大长老”几人分批先后而唤,得来的却是苍术提得老高的音量:“你们这是做什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苍术震回他们的理智才又缓下口气:“先仔细想想你们为什么要动怒,如果你们没有奕霆所说的那样,会气得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吗?”
大伙被苍术的反诘问得无言以对,脸色青白交错,举止间含著种被拆穿的不自在。
是啊!假如谢奕霆说的是连篇鬼话,他们没有犯过他说的错误,怎会老羞成怒?
岩桂没料到奕霆竟会以如此激烈的方法痛下猛药,他偷觑了他嘴角的血渍,心虚地挤不出一个字。
苍术踱至奕霆面前,吃力地扶他起来,身裁矮小的他费了不少力气帮奕霆站起来。
“对不起。”苍术端正严肃地向奕霆道歉:“是我过于纵容,才得今日苦果。”
奕霆摇摇头,看看岩桂,又看看苍术,最后望向笄月,万语千言藏往腹内,只闷闷地强迫自己沙哑的声音说:“我只是做我能做的,没什么。”
收回视线,奕霆举步朝外走去,不再理会厅内的人事。微跛的走姿后还滴泄几处鲜血,这才使人惊觉他腿部还插嵌著几片瓷瓶碎片。
苏枋蓦然想起方才他丧失理智扑倒奕霆时,他曾用劲把他推开,难道说他是为了不使他受伤所以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砸落的尖利碎片?
“我对你们好失望。”苍术语重心长地叹,原想藉由奕霆客观的评判点醒他们,却只见到精灵们逃避现实的驼鸟心态:“都是我!奕霆说的没错,枉我任职大长老,却没办法帮你们认清事态——”
“大长老!”银杏与青松、柏愉齐喊,声中已有不少自责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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