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缮写是他的特长。自小临摹赵孟頫的字帖,上初中时练过美术字,宋黑隶魏碑全会写。借鉴《怎样出黑板报》那本书,他用彩粉笔把板报装帧得图文并茂。逢星期一《红专周刊》换版,报架前人头攒动,工友如欣赏工艺品般踊跃。
这年年底,县工业局总工会联合组织年度工作检查,发现这块令人眼前一亮的《红专周刊》,带队的局长大加赞赏,给该厂宣传和职教两项工作加了分,支书厂长王主席都很高兴。
转眼到了春节。县总工会组织文艺会演,红旗印刷厂的合唱《我们走在大路上》采用男女声二部轮唱,唱法新颖气势磅礴,蒋乐生的指挥技艺超群,夺得了一等奖。会演结束捧回一只镶奖状的镜框,一把盒装的紫檀木二胡。
王主席的脸笑眯眯的象朵盛开的菊花。他把二胡交给蒋乐生,还买本《怎样拉二胡》的书送他:你下功夫好好练,下次得奖还靠你。
《红专周刊》黑板报外加这次文艺会演,蒋乐生在厂里赢得不错的名声。
代课一年,他只上了一堂半截子课。
六一年夏天,总工会布置,各厂红专学校秋季开学必须开课,一律教汉语拼音,迎接全省职工普通话演讲比赛。
教学内容既明确,上级又如此重视,蒋乐生怀着久已的渴望,精心准备上好第一课。好在他对拼音驾轻就熟。
他在黑板报上对学拼音推广普通话意义作一番宣传,将声母韵母标上汉字读音,写纸块上贴到饭堂里——那是人人必去的地方。又用边角废料自制卡片,确保学员人手一套。他明白,只有上好课才算称职的教师。
终于盼来开学的日子。下午五点,下工铃声骤然响起,各车间机器停止了轰鸣。工友们脱下工作服拎着小板凳,聚集到两排厂房之间天井里。
这天井八米宽二十多米长,是整个厂区最宽阔的空间,全厂大型活动多在此举行,工友们戏称它露天大礼堂。蒋乐生把天井打扫干净,东头梧桐树下摆张小桌做讲台,倚树干架起黑板,上面用粉笔写上“庆祝红专学校开学上课”十个大字。
王主席简短开堂白之后,蒋乐生精神抖擞走上讲台,激动兴奋又未免有些紧张。他向眼前人群深深鞠一躬,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各位师傅,感谢大家牺牲工余时间来上课。今天是红专学校开学第一课,讲得不好请多提意见。
也许教师给学员鞠躬是新鲜事,场内一阵骚动。后来渐渐安静下来,饶有兴味等待小老师开讲。
蒋乐生对照备课笔记,介绍拼音识字和推广普通话的重要意义,接着开始教拼音。什么是声母什么是韵母,板书范读领读,一口气教了半个小时。他信心满满扫视台下,却见许多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顿感底气不足,问学员们听懂没有?
懂了。只有几个人回答,声音也不洪亮。
不懂!又不是小学生学这干嘛!什么“生母”“养母”的,妈太多了!喊“不懂”的人越来越多,夹带着揶揄和哄笑。
一位老年工友说:小蒋老师,我舌头老了转不过弯,学这玩意不行。
不当饭吃不顶钱用,不如摔两把扑克呢!几个青工不满地嘟囔。
天暗下来。“孩子放学了等我回去做饭呢。”有女工拎着小板凳站起来。
天井里顿起波澜,蒋乐生头嗡一下大了。他始料未及,手足无措说不出话。
王主席站起来喊:大家静静!坐下来好好听课。学拼音是上级布置的政治任务,全国推广普通话,不学怎么行?
蒋乐生转身板书的工夫,人群中呼啦啦走掉十来个。
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告诫自己万事开头难,坚持就是胜利。我花那么多功夫备课,不信讲不好。“现在我领读声母,请大家跟着一起读。波,泼,摸,佛,得,特。。。。。。”
乌云涌过头顶,天空突然变黑。不知谁喊声“快下雨了!”
一道刺眼的电光闪过,紧跟着“喀嚓嚓”一声炸雷,豆粒大的雨点噼哩啪啦自天而降。人们四散奔逃,天井里瞬间流成了河。
雨幕中梧桐树下,蒋乐生浇成落汤鸡。他象一尊石雕伫立着,任凭王主席走廊里喊叫纹丝不动。
第一课半小时便夭折了。后来回想起来,倒很感激突如其来的大雨。如此收场比学员全都走散,他独自杵在讲台上体面得多。
学员学不进“波泼摸佛”。为了应付普通话演讲比赛,王主席挑选几名文化高有普通话基础的青工,下班后让蒋乐生强化训练两小时,特批每天补贴一毛钱夜餐费。声明这钱获奖以后才发,言外之意得不到奖就免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红旗印刷厂参加国庆演讲比赛获奖。几名青工也拿到了夜餐费,王主席称赞小蒋老师“又立了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