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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俘虏。奚人截获书信,却将信将疑,于是严刑拷打那名信使,打的他皮开肉绽,信使仍不改口——他说的是真话,主将战死的消息是他临走时副将亲口告诉他的。
奚人分析了一番后,认定肖世展的确已战死,他们立刻做出决定:契丹人势大,不可与之对抗,不如趁对方主帅阵亡,群龙无首之际,赶紧撤入城中寻求庇护。
奚人说干就干,在确认肖世展“战死”的当晚,他们便拔营起寨前往大海子城,起初他们的警惕性还很高,派出精锐骑兵严密注视着如古墓一般沉寂的后营大寨。一直等到大队人马离城只有七八里地,晨光中大海子城的尖塔遥遥可望时,他们才彻底放松了警惕。
监视后营的奚人骑兵撤走,并赶到了队伍的前列,他们要给大海子城一种印象:他们很强大,很有利用价值,接受他们进城,对大海子城有利无害,或利大于弊。
离城还有五里的时候,情势发生突变,三支契丹人骑兵踏着风雷之势,从尚未脱去夜色的草原上杀出,将细长的迁徙队伍瞬间斩为三段。奚人部落顿时陷入巨大的混乱中,本来他们就隶属三个部落,仇恨、嫉妒,相互攻杀从未停息,是共同的灾难把他们暂时捏合在一起,现在灾难不期而至,即使联合在一起也无法抗衡,危急时刻,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自私就流露出来:不听号令,各自逃命。
除了那千余名护卫骑兵尚可一战外,其余的近万名奚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奚人向城内守军发出求救信号,守军做了回应:你们要坚持住,我们会出城接应你们。口惠而实不至。直到最后一个敢于反抗的奚人被斩杀于马下,大海子城的铁门也没有开启。
那扇铁门永远也不会开启了,大海子城的贵族们对这些不听话的奚人早已不满,碍于平日还有商贸往来,姑且忍耐。此刻大战在即,城池被围已成不可逆转之势,平添一万张只能吃饭又不听话的人口,任谁当家主事也难下这个决断。
奚人被彻底征服,万余人跪在晨风中等待命运的审判。对许多年长者而言,这种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每次都有不同的花样,谁也无从测度随后又要发生点什么。肖世展的后营以极大的代价彻底征服了三个奚人部落,为了泄愤,也为了警告城中守军。他下令将所有五十岁以上、受伤不能行走的奚人悉数斩杀******子城北门外的空地上。
斩下的头颅插在木桩上示众,尸身开膛破腹,将肚肠拖拉到体外,用血腥味招徕草原上的食腐客:乌鸦、秃鹫、鬣狗。利用它们争抢食物时的嚎叫营造一种恐怖气氛。
相较于后营先败后胜,大月洱的右营是先胜后败。胜的华丽,败的窝囊。当大海子城攻城战正式拉开帷幕后,大月洱和他的右营却因失去作战能力,而只能窝在后方充当警备队。也正因为他们的惨败,才最终促使李煦把羽射营推到前台,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支纵横天下的无敌铁军竟从此横空出世。
大月洱包干的对象是活跃在大海子城西南方泥螺川两岸的六个以沙陀人为主干的杂人部落。大月洱先用厚利收买了六部中的怒牙部首领叔绰充当自己的内线,因此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服了泥螺川东岸的三个部落,被他收买的怒牙部趁机渡河避难,暗地里则接应大月洱渡河。大月洱渡过泥螺川后,立即向包括怒牙部在内的三部发动进攻。仗打的很顺手,一部稍作抵抗就宣布投降,另一部几乎是主动派员来投诚。只有怒牙部装模作样地跟右营周旋了几天,戏做足后,也宣布投降。
大月洱没想到这么顺利就结束了,为了验证各部对自己的忠诚度,他邀请各部首领和长老齐聚他的中军大营参加饮宴。信使派出的同时,重兵以待,哪个部落不肯接受邀请,他便立即发兵讨伐。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除了怒牙部首领叔绰外,其余五部的首领、长老都如约而至,且每部所带甲兵皆不超过二十人,一副诚心归附的样子。
缺席的怒牙部首领叔绰托人带来一封信,声言自己犯了急病,难以赴宴,恳请大将军宽恕。随信送来了一份厚厚的贺礼。
这可让大月洱为难了,若说其他部落首领缺席,自己立即发兵征讨便是,偏偏是为自己立下大功劳的叔绰,伐他不义,不伐他又恐难平众议。于是自以为聪明的大月洱想了个绝顶愚蠢的妙计:他要带着其他五部首领,亲自前往怒牙部探望生病的叔绰。
五部首领中立即有人提出发对意见,说大喜之日探访病人很不吉利,不如改日探望。大月洱竟又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的鬼话,并和他们约定了探视的时间。
到了那一日,大月洱带着亲兵卫队,携带礼品前往怒牙部探视叔绰,他的长史杜隆劝他多带些人马,以防有变。大月洱笑道:“不必担心,君不见那****提议去探视叔绰,那几个人只顾着喝酒和观赏歌舞,竟不肯前往吗?可见他们并不同心,若不同心,谁敢对抗我?那叔绰背叛了他的朋友,今后唯有依靠我才能在草原上生存,他又岂敢背叛我呢。”
杜隆说:“叔绰是沙陀人,生性狡诈,不可不防。将军多带些人马去,也可壮我军势,震慑那些杂种部落。”
大月洱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于是就把随扈人马由两百人增加到了八百人。正是多出来的六百人最后救了他的性命。
原来叔绰投靠他是假,他早跟其他五部串通好,假意归顺,择机诱杀大月洱,斩下他的头颅做见面礼去投奔大海子城。叔绰和五部首领认为契丹人来此是为了劫掠财物人口,远道而来,必不能持久,大海子城才是这片草原的霸主。
投靠契丹人只能保住性命,却难保不被掠夺,只有跟定大海子城才能人财两不失。他们认定大海子城高大的城墙足以庇护他们,现在的问题是拿什么做觐见之礼。
叔绰对他们说:“三部奚人无可用之兵又不心齐,故而他们不肯接纳,而我们兵强马壮,足可辅助他们守城。只要证明我们的忠心,他们一定会开城接纳我们。”
他继而解释道:“大月洱是乌槐部大统领的心腹爱将,拿他的脑袋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我们的忠心。”
计议已定,叔绰假意与大月洱合作,并助他收服各部。这中间虽有死伤,但伤亡不大,六部实力得以保存。
叔绰是个极精明之人,虽和大月洱只见过两面,便已知晓他的为人,他算定了大月洱不会出兵征讨他才敢托病不出,而且他料定大月洱会自作聪明地来探视他,他要朋友们届时劝阻大月洱不要前往,给他造成六部不团结的假象,迷惑他,让他失去警惕。
如果不是杜隆的提醒,大月洱早已性命不保。
如果不是叔绰的弟弟明义操之过急,大月洱也会性命不保。
明义是叔绰的胞弟,怒牙部的三位丞相之一,怒牙部仿照回鹘人的官制,在部落里设置丞相、都督、将军等官职,丞相是辅佐首领的高官,可以管理民政,也可以领军,不仅有官署,还有亲兵。明义这个丞相是掌兵的丞相,所部人马是怒牙部最英勇善战的一支铁骑,因此叔绰就把伏击大月洱的重任交给了他。
明义精挑细选了七百精锐骑兵,埋伏在大月洱必经之路的山顶上,藏匿在黑松林中。大月洱如约而至,但所部并非如叔绰所预料的两三百人,而是足足有千人之多(实际八百,打着一千人的旗号)。
明义一时慌了手脚,一根筋地想七百人对付一千人,若不偷袭是无法取胜的,若要偷袭就等敌人走到山脚,居高临下,出其不意地冲下去。他满脑袋都是如此偷袭敌人,完全忘了行前兄长交代他的话。叔绰跟他说:敌若只两三百,你便冲下去擒杀之。若超过五百骑,你便驱赶他们朝我部来,我自领军迎击,前后夹击,一鼓可擒。
明义急急忙忙率军从山顶冲了下去,大月洱猝然受袭,不是赶紧率部撤离险地,而是指挥所部就地迎击。
一个有备,一个无防。这场规模并不算大的遭遇战,很快就打成了歼灭战。
大月洱骁勇无比,眼见部众被冲的七零八落,败局已定,他仍不肯撤退。自己不退,还斩杀了两个劝他撤退的校尉。明义见到大月洱挥舞长刀,连杀己方十几人,又惊又喜又恨,惊的是契丹人军中竟有如此好汉,喜的是自己今日能杀一好汉,恨的是这好汉杀了自己太多的兄弟,且这厮武艺太高自己一个人未必是他对手。
稍稍犹豫了一下,明义便做出了决定:他组织了一支五人小队,呐喊着向大月洱冲来。兵锋所至,所向披靡。大月洱见大势已去,无心恋战,拨马便走,孤身一人冲出重围。明义紧追不舍,愈战愈勇,追击途中连发五箭,全部射中大月洱的后背,诡异的是大月洱身背五箭仍旧能驾马疾驰,速度丝毫不减。
这让一贯迷信的沙陀人心里直打鼓,竟以为眼前此人是受长生天的庇护,自己杀不得,因此不敢再发箭。
追逐了约三五里,前方尘土飞扬,轰隆隆地杀来一支人马,原来是大月洱的长史杜隆率部前来接应,明义无奈只得恨恨而走。
大月洱身中五箭,血染战袍。再晚一会,怕就要坚持不住从马上跌下来。医官为他剪掉箭杆,止了血。大月洱望见杜隆满面黢黑,发须散乱,战袍上斑斑血迹,便已明白了什么。杜隆报告说大月洱离营不久,原本已经投降的五部突然纠集人马猛攻右营大寨。
“他们突然杀到,又使用了硫磺火,顺风焚烧营寨。我等抵抗不住。只能弃寨。”杜隆含着泪,“弟兄们损折大半,已溃不成军。”
大月洱扬天长叹,禁不住热泪长流,他道:“错都在我一个,请将军把我捆起来,送到大统领处领罪。”
杜隆闻言伏地大哭,诸将一起流泪。大月洱挣扎着站起来,解除武装,把手背在身后,说:“来吧。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连累整个右营。”
杜隆护送着大月洱去见李煦的途中遇到了郑华英,左营因为机动性差,此番包干的都是固定的堡垒,散布在大海子城四周的孤城、堡垒大大小小也有二十几座,成气候的有八座,郑华英一口一口啃下来,每啃一口就崩两颗牙,流一嘴血,好在虽满嘴是血,到底没有伤筋动骨,且啃着啃着就啃出技巧,啃出感觉,啃出满口钢牙来。
大月洱见到郑华英时,左营刚刚攻下一座巨堡,这堡垒临河而建,主堡高约三十丈,基座用巨石砌成,其上用的夯土,墙体十分坚固。城堡内粮草充足,又引有地下河做水源,守城者早已做好了持久打算。
这当然是个不错的主意,草原上那些如风似雨的骑手,正面击溃他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好在马儿跑的虽快却不擅爬墙,只要谨守城池,耐心地跟他们耗下去,一年半载的,最终胜利的一定是守城者。
郑华英饶有兴致地领着大月洱绕城看了一圈,讲解如何攻破坚城巨堡的诀窍,绝口不提右营战败之事。等到一圈转完,郑华英要领他去城内参观时,大月洱终于忍不住说:“将军,若是没有碰上你,我啥也不说了,碰到了你,为何这般冷淡我?你教我怎么围城,我哪有这个心思。”
郑华英哈哈大笑说:“看来,你并没有服输嘛。”
大月洱道:“长生天在上,我若受此挫折就认输,怎配做草原狼的子孙,连头羊也不如了嘛。”
郑华英就诧异地说:“那将军为何到此?战败之后为何不收拢残部,寻机再战,挽回败局?草原狼的子孙不正应该怎么做吗?”
大月洱闻言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杜隆说:“我营全被冲散了,军械粮草一样没有,如何再战?”
郑华英道:“这都不是问题,作为友军,理当援助。”他指着耸立在河岸的巨堡说:“此处粮草充沛,军械众多,我军马上就要启程北上了,这里就托两位代为驻守吧。”
大月洱闻此言,感动的热泪盈眶,即对杜隆说:“将军愿意追随我收拢残部,东山再起吗?”杜隆道:“将军何出此言?我本是右营长史,右营败,我又颜面何存?愿誓死追随将军。”众军士闻言,齐声道:“愿追随将军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郑华英又将左营仅有的三百骑兵拨出大部交给大月洱,护卫他重返险地,竖起战旗,收揽旧部。三五天时间,被冲散的旧部纷纷寻来。虽军容不整,士气还算高昂。大月洱召集诸将,训话道:“此战,因我的过错,导致大输特败,几乎全军覆没,折损了无数的好兄弟。我本该横刀自刎,以谢阵亡的将士。然而,我若死,只会便宜了那帮出尔反尔的杂种,让我枉死的兄弟含恨九泉。我欲重振旗鼓,为枉死的兄弟报仇,诸位愿追随我吗?”
众声齐声应道:“愿追随!愿追随!”
军容齐壮,响彻云霄。
大月洱趁热打铁,率兵连夜奔袭怒牙五部。叔绰用计虽大破右营,却未能斩杀大月洱,心中懊恼万分,没有大月洱的人头,他不知道大海子城是否肯开城接纳。但他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吃了大亏的乌槐部一定会大肆报复,也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准备。
因此,攻破右营大寨后的当晚,叔绰就通知五部立即拔营前往大海子城,怒牙部即刻启程上路,其余五部却忙着分赃。右营大寨里军械、粮饷堆积如山,看的五部首领眼发晕,手发抖,心儿发颤。为了分配战利品,各部争吵不休,哪儿还把叔绰的警告放在心上。
直到大月洱率军杀到,五部才想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应该赶紧拔营前往大海子城躲避。但,时机已失,想走难比登天。因为分赃而吵的面红耳赤的五部,不得不再次联起手来。可惜一切都晚了。哀兵必胜,受了极大侮辱的右营士兵虽然在人数上占劣势,军械、马匹也不占优,士气却旺盛的怕人,一交手,五部就觉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五部人数虽多,到底属于五个部落,号令实难统一,五位首领又各怀心思,这仗简直就没法打了。激战半个时辰后,五部中拿啜部率先逃离战场,缺口一开,决堤之势随之而至。五部联军大败特败。三部首领阵亡,部众群龙无首,顿时溃散,余下两部,白烨部朝西南溃逃,拿啜部奔向大海子城。
杜隆率部紧追白烨部,大月洱亲率主力追击拿啜部。白烨部首领见势不妙,丢弃跑不动的部属,独自率百余名亲兵逃走。拿啜部不久与怒牙部会合,两部合兵一处仍旧抵挡不住大月洱,白烨部首领遂丢弃老弱妇孺,轻装逃命。被大月洱的部将射杀。
叔绰却不肯逃命,眼见大势已去,他命士卒丢弃武器,独自出降,明义劝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左右一死,何苦受人羞辱?与他死战又如何?”
叔绰道:“只要能保存族人,我死也认了,受辱也认了。”叔绰捧着弯刀出降,大月洱勒马问道:“我如此信任你,你为何背叛我?”
叔绰道:“将军能用计,我便不能用计吗?叔绰做首领以来,被回鹘人骗过,被沙陀人骗过,被杂人骗过,被许多人骗过,谁敢保证这一回不会被契丹人骗?为了不被将军骗,叔绰只好骗将军了。”
大月洱道:“你欺骗我,可知罪过?”
叔绰道:“叔绰甘愿领死,但求将军少杀我的部族。”
大月洱道:“骗我的只你一人,我只杀你三族,其余的可以不杀。”他用马鞭指着怒牙部的部族说:“献出叔绰三族以内的亲人,我饶你们不死。”
连叫三遍,无人理会。大月洱冷笑道:“你们是耳背吗?是我的话你们听不懂吗?为何不答。”怒牙部的一个长老,颤巍巍地走出人群来,以杖点地,仰首望着马上的大月洱,说:“首领为存活他的族人不惜献出自己的性命,我们又岂肯出卖他的族人?若是将军战败,你愿意你的部属出卖你吗?”
大月洱道:“老儿无理。你不交出他的族人,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吗?你老了,死不足惜,你的儿子孙子呢?我一样是要斩尽杀绝的。”
长老道:“果然长生天厌弃了我等,我等死而无憾。”
大月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你这老儿可见狡猾哩,明明是战败了,无路可走,若拼死一战,我认你个英雄,若诚心跪地求和,我或也可放你们一条生路。偏偏你们要用仁义来套我,让我下不了手,可见你们这些杂人实在是虚伪、狡猾。”他随即宣布:“将这怒牙部人尽数斩杀,一个不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