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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儒听这老伙计放屁毫无诚意,翻个白眼,道:“辽王威武,我等守好这桥便是帮了大忙,不必过去添乱。”心曰,李哥你可长点心吧,咱俩跟这装啥呢,李可汗又听不见,说给谁听呀。
李弘规装模作样向西又瞅瞅。
其实他这个塔台不是太高,也就勉强看到西边在打。视角上来说,就看个人挨人,细节完全不清。
也不知这厮长了千里眼了怎么,忽然李弘规大腿一拍道:“好,打得好。辽王威武。”心里却在想之前被辽贼狠捶的那几次窘迫。虽说现今两家做了友军,但是,眼见辽军吃瘪放血,李将军仍然压抑不住心里的那一点点邪念。
最好是梁贼和辽贼杀个两败俱伤。
可能是玉帝老爷听到了李弘规的祈祷,自己对面的梁军突然就动了。
赵军对面的正是五千神威军、龙骧左军二千余骑,以及韩勍的一千卫队。
总计步骑八千余。
本来韩勍、李思安的意思,辽贼与赵贼分守东西两地,可以部分军队在西边佯动,吸引辽贼注意。主力由侍卫马步亲军及魏兵四五万人,直接从东边的浮桥渡河。打眼前这点赵兵,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样就打散了。
然后,这四五万主力直接向西席卷高邑。
李可汗若是不跑,就靠这几万人,绝对让他断胳膊断腿。
但是王景仁提出了新方案。
若按韩勍建议,王景仁以为李可汗八成就得跑了。难道谁真的相信,李可汗会为了王镕鞠躬尽瘁?
此次北征,重点从来就不是成德的得失。打他,只是为了把辽贼精锐勾出来,伺机消灭。否则,哪怕把成德的废物杀光,又有何用?
既然韩勍等梁将愿打,王大帅就不想只吃个赵军。
王景仁建议,将侍卫亲军分东西两路过河。
西路一部,从高邑附近北渡济水,目的是粘住辽贼。
东路一部,应待西路先过河后再过河,迅速击溃赵贼后,侧击西路辽贼。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这才是王景仁王大帅的风格。
反正是晃哥的人送死,大老王不心疼。
这建议倒是也很符合汴将的口味,于是各方一拍即合。
西路由李思安打前站,渡河搭桥。这一战就是他鼓动要打,你李思安不上谁上?没得说,这个硬骨头当然得你李将军来啃。
东路则由神威、龙骧两军冲锋在前,而且,在过河前就只让五千神威军和部分龙骧军出头,站在岸边做摆设。
这就是要混淆视听,不能上来就把辽贼吓跑了。
西边来报,已经死死粘住了辽贼,韩勍将军知道该老子动手了。
“过河。”
五千同样秀出天际的神威军昂首挺胸,气焰高炽地通过浮桥,在北岸迅速结阵。而后三千神捷军次第过河。
再然后,源源不断的梁军才从营中开出,向近在咫尺的浮桥涌过来。
得,彻底不用去管辽王了。
李弘规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有序成阵的梁军,猛吞了两口涎水。与同样目瞪狗呆的梁公儒互相对视,二人心下均想,这么多人来捏爷爷,太隆重了吧。
老哥俩迅速达成一致,死守营垒,绝不出战。
就眼睁睁观望梁军越聚越多,数千列在营南河滩方向遮护道路,主力都在营东有序站立,目测这有没有二万?还是几万?
幸亏有寨墙呐。
这座大营最先是辽军所建,严格遵照掘壕立营之法。
营外堑壕一周,底阔一丈二尺,深一丈,口阔一丈五尺,内侧以土石拍作土岸夯实。土墙出土五尺,到沟底就是一丈五尺深,掉下去就别想上来。
墙上每二十步置一战楼,以板木遮蔽。
壕外掘有陷马坑一重,阔二十五步,每坑鹿角枪三根。
近壕布棘城一重,阔二十五步。
做工非常用心。
后来赵军入驻,又将土墙加固加筑,最终土墙达到面阔八尺。又按照筑城立营之法,在墙头堆起四尺高的女墙。
施工质量绝对放心,辽军没有偷工减料,赵军更不敢坑害自己。
不等后军布阵完毕,梁军就对寨墙的东墙发起了进攻。
韩勍很希望赵军能做回人,比如出营袭击一下自己。毕竟,半渡而击这招,在兵法上可是明明白白写清楚的。
没奈何赵贼就是怂,不出来。
好吧,既然赵贼一心要做铁皮王八,爷爷就把你的王八壳撬开,瞧瞧里头的肉能有多嫩。
这营寨毕竟不是城墙,也就五尺高,梯子一搭就上去了。
比较麻烦是外面的堑壕、棘城和陷马坑。
这堑壕、陷马坑好理解,那棘城呢,就是将削尖烧硬的木桩,尖头斜向上方钉在土里。这棘城就布在堑壕与陷马坑之间。
如此布列,骑兵首先就没法靠近。步兵要上,也得先依次填平陷马坑、拆毁部分棘城,再填平部分堑壕,然后才有机会来到土墙之下。而在此过程中,守军将以强弓劲弩予敌以大量杀伤。
野地浪战的胆子和水平,赵军都大不如前,但是躲在重重遮护之后给梁军放血,那还是很敢地。
李弘规、梁公儒亲登墙头,就等着梁军来冲,好叫他知道,赵军也是能打地。
韩勍将军却显然不打算让自家儿郎平白送死。
在首批战士过河后,紧跟而来的其实都是柏乡县及附近搜罗的百姓。国人安土重迁,哪怕打仗打到眼前,也总有不信邪不愿走的,更有跑没跑了被捉回来的。数千上万人,衣衫褴褛地来到阵前,就被梁军撵着,背了土石上来填坑。
李弘规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下令弓手放箭。
杀伤这些毫无遮蔽的民众,用弓就足够,犯不上浪费弩矢,更不必破甲锥,那都是给梁军甲士准备的。
瞬时间,弓矢如蝗。
韩勍也不算十分冷血,毕竟人手有限,死绝了自己麻烦。
在民众之前,有两列甲士举着大盾挡箭,纵然阻不下全部,也能屏蔽不少,省下许多人命。梁军甲士的铁甲大盾叮叮当当乱响,毫无保护的民众则是一面哭嚎一面奔忙,在两只钢铁怪物之间燃烧生命。
乱世人命贱如土,在这乱世,百姓的命那还是命么?
顶着漫天箭矢,外围的陷马坑最先被填平了几条。
此处的陷马坑可不是碗口大的小土洞,而是巨大的深坑,坑底竖着尖木。
而填进坑里的,有土石,亦有刚刚咽气甚或尚未咽气的尸首。
旗头指处见黄埃,万马横驰鹘翅回。
剑戟远腥凝血在,山河先暗阵云来。
角声恶杀悲于哭,鼓势争强怒若雷。
日暮却登寒垒望,饱鸱清啸伏尸堆。
紧接着是扒棘城。
面对身前的尖刺,甲士无法为民众遮蔽,而且因为距离更近,伤亡迅速攀升。但是,成德的百姓在梁军眼里就不是人,最多算是逆贼,哪有怜惜之意。
刀矛相逼,寒锋相迫。
在数批民众彻底死绝之前,总算是又将棘城也扒开了数条口子。
时间已过正午。
在后列阵的梁军开始吃喝补充体力,而新一批的民人则被赶过了浮桥。
人们哭嚎着,走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