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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王将军这两年过得苦啊。
早年追随杨行密,他从一个小兵起家,用命搏杀,总算是闯出了一份功业。结果杨行密一死,淮南就乱套了。
虽说都是应时而起的英雄,虽然淮南是杨行密为主,挑个吴王的旗子,但说起来这其实是合伙买卖。杨王块头大些,威望高些,做个共主罢了。他们这些老将其实都是股东,也是主人。
这在彼此之间是心知肚明的。
王茂章没那多么想法,有块基业传之子孙,挺好。
当年田頵和安仁义叛乱,他老王可是坚决站在杨王一边,戮力平叛。
说起来,这事情都是杨王做的不地道。
随着年事渐高,杨王对他们这些老将就生出诸多看法。
他老杨白手起家,老婆朱家曾出了大力,杨王却突然出手,骗杀了内弟朱延寿骗。朱延寿,那也是跟着大伙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呀,哪怕脾气臭点,也不能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就弄死吧。
还有田頵。本来趁钱镠内乱,田頵都快把杭州打下来了,杨王却跟钱镠结了亲家收了钱,硬逼着田頵撤军,把到嘴的肥肉吐了。
用意都很明显。
谁也不傻。
他王将军因为没兴趣搞这些狗皮倒灶的事,不愿意折腾,不想刚刚平静的淮南再乱,只想踏踏实实干活过日子。所以,他站在杨王一边,全力平定内乱。
奈何一片苦心,谁人在意。
杨行密一死,他那个儿子杨渥奶毛都没长全,就想给老流氓们当爸爸,让他们这些老将做儿子做狗。
本来大伙一则看在杨行密的面上,一则也需要个共主坐在台上搞平衡,只要杨渥这厮不过分,大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大人不记小人过嘛,不跟他计较。
岂料这厮居然发兵突袭宣州,逼得他王某人无处安身,仓促领着带数千铁杆逃去浙江投奔钱镠,从此踏上了流浪生涯。
丧家之犬,日子能好过么?
也不知朱三看上自己哪了,非把他从浙江要过来,搞得爷爷连名字都得改。
听说老朱好这口,没办法啊。
王大帅怕呀。
毕竟,在淄青,他王某人可是耍弄过朱三地。
他那侄子也可说是死在自己手里。
当然,现在看这几笔账是记在王师范的头上,没有追究他的意思。但是,这都是梁帝一念之间,很难说啊。
王师范都降了几年了?据说就是哪个亲戚,对好像是那个侄媳妇哭了一嗓子,就杀了王师范全家。
哎呀,还是个本家。
如果可能,王某人想连姓也改了,要不要姓朱算了。
投来投去不是说走就走,每次挪窝,都损失巨大。
从宣州到浙江,队伍丢了大半。
在浙江刚刚安顿下来,说再来梁朝,又有小半弟兄不愿。
朱三看上自己啥了?
看上王某人欺负过他?
这不是贱骨头么。
但人在矮檐下,必须把头低呐。
到了梁朝,朱三倒是没见坑害自己,相反还很重视。队伍都保留不说,去年跟着进关中还募了不少兵士。康怀贞大败,一度他王景仁手下的这几千兵,就是梁朝在关中的全部力量。
但是伴君如伴虎哇。
王重师,刘知俊,一个死,一个反。
我王景仁算个蛋啊。
怀揣着复杂心情,王将军打仗该出力出力,但是送命的买卖坚决不做。
打银州那是不去不行,更是机会合适。
今日王将军早就定下方略,出力四分,留力六分,不见兔子不撒鹰。
见敌军撤了,王景仁也同样回转,只是多了个节目,在阵前耀武扬威呼啸而过。只是吧,距离敌军有点远,主要都是演给自家弟兄看了。
……
却说李继徽跑转一圈,热得满头大汗。回阵就将头盔一丢,抱起水囊猛灌。
甲是不敢乱卸,弄不好惹个卸甲风可是要死人地。
半囊清水下肚,李将军感觉舒爽许多。
还没回过神,传骑又来,说让邠宁军步军压上再打一阵。
不等李继徽放炮,下属们就先不干了。
儿子李彦鲁都不待传骑走人,便怒道:“竖子,欺人太甚!”
养子李保衡亦道:“阿爷,此乃乱命。”
哥俩可是记得清楚,前两年,奉李茂贞之命,他们合兵五六万屯于美原,结果被刘知俊和康怀贞不到一万人赶着满山跑。
如今刘知俊倒是改名投到这边了,但他已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顶个屁用。
康怀贞可就在对面,还有个活杀神杨师厚呐。
这撞上去,与送死何异!
李继徽也是心中不忿。
周德威,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这般坑害爷爷,可着爷爷这只羊往死里薅羊毛。
吃了李继鸾的黑钱了?
他这边还在犹豫,将台旗鼓已经动过一轮。
看他这里一动不动,周德威只要又遣传骑过来且先不讲。
却说对面杨师厚眼睛贼尖,立刻发现异状。
对面旗鼓变幻,但是军队不动,可想而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梁朝的军旗战鼓之术都是承袭大唐。令旗是红、黄、蓝、白、黑五色牙旗,对应前、中、左、右、后五个方位。又有鼓、角传声。旗帜如何倒伏、如何震动,鼓、角如何吹奏,作为大唐的徒子徒孙,彼此都是一个套路。
大差不差。
令旗,为了迅速传达信息,都被高高置于将台之上,醒目非常。
杨师厚坐在自己的将台上,也能把对面瞧个清清楚楚。
通过对令旗的判断,杨师厚敏锐地发现本该出击的敌军右阵居然没动。
老行伍杨师厚立刻意识到对面指挥出了问题,便即下令全军前出一百步,同时让左军突出,向敌军的右军施压。
他倒要看看,对面会有什么变故。
还能有什么变故?
指挥不灵呗。
看对面梁军动了,从前一幕幕败绩就开始浮上岐军的心头。
与梁军阵战,从来都是梁军扑过来,然后岐军崩溃。除了偷袭,或者趁梁军空虚捡个漏,他们哪有硬杀的勇气。眼看对面缓缓压上,又是熟悉的配方,又是熟悉的味道,岐军上下皆是心肝乱颤,腿如筛糠。
看爸爸还不反应,李彦鲁、李保衡异口同声叫道:“阿爷!”
他二人简直是把那“跑路”两字演在了脸上,明白无误地亮给李继徽看。
李继徽哪能不慌。
这几年对上梁军就没讨到过好,去年打了康怀贞一个埋伏,那也是李继鸾的功劳。虽然李继鸾就在身侧,但是今天是阵战啊,哪能一回事么。
李继徽的面皮阴晴不定,心曰,周德威定吃了李继鸾的黑心钱。好,你不仁在先,就休怪爷爷不义。李继徽最后一咬牙,高叫一声:“撤!”
说完拨马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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