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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口粮、种子,不论什么名目、不论怎么搜刮,除非他丧心病狂不顾民人死活,否则,一年也只能征粮百多万石,肯定没有二百万。好在易、定盛产桑麻,基本家家户户种桑养蚕搞织布,每岁还能收点绢帛,有个二三十万匹。
也是杯水车薪呀。
当然,理论上藩镇还有营田、傕税商税等杂税收入,做买卖亦能赚钱。但是,这些跟义武关系大么?
首先,营田主要是在边镇,人家人少地多有田搞,比如在营州,这些年垦田上万顷,除了分给军士们的,很多是招募屯丁耕作,都是营田收入。可恨义武恰恰是人多地少,户均三十多亩地,营个屁的田。
杂税主要是盐铁、榷酒、茶税、商税。瞧瞧,除了酒,义武跟哪个还能沾上边?是有盐池还是有铁山,还是产茶树。商税,呵呵,易、定有什么要命的关隘还是要津,有商队必须经过的吗?
至于做买卖,那更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按道理藩镇还得向朝廷上供呢,至少按收入的三成左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当然,像义武这样的忠顺节镇,从前朝廷会再拨下钱粮。养狗得给点好处不是。问题是现在朝廷还有钱么?天子都被中官儿拿下了,玩闹一样,是有心还是有力来管他?而且义武如今也不是忠顺节镇了呀。那么,给朝廷还上供不上供?老王家一直是上供的,郑大帅呢?就算不给朝廷,作为卢龙的属镇,给大李子上供怕是跑不了吧。
算来算去,还有几个钱养兵?
为什么义武兵拉稀,穷病闹得嘛。
郑老板这才真切地感觉坐在了铁板上,底下还烧得红彤彤,屁股都快熟了。这次来,就是要跟大李子掰扯明白。看他义愤填膺的委屈样,李圣拉下脸对弟弟道:“三郎,看你给郑大帅逼得。”
一句“郑大帅”说得老黑形容一滞,李老三憋着笑,道:“郑兄,知道你难,可是幽州也难呐。刘仁恭送了五万多精壮,一人二十匹绢赔下去,仅仅抚恤就要百多万,又给免了些赋税,里外里亏了多少。咱们打了这些年,弟兄们也有伤亡,尤其这两年损伤越来越大,阵亡者每户每岁要给十斛粮、一石盐、二只羊,若特别困难,还得加钱。而且以后仗只会越打越大,伤亡只会越来越多。
去岁,仓底全都打空,营州那边还要垦田、移民,哪里不要钱?老三都加上怀远军、靖塞军、卢龙军、铁枪都、亲军营和保定军,仅牙兵这就有三万三千多,还有这些马匹,一岁养牙兵之费折钱便是百万贯起步。
州兵、辅军我还没算呢。
官吏俸禄要不要发?各项建设要不要管?
咱现在家大业大,花销更大。卢龙镇九个州,去岁两税、杂税、商税等加总折钱区区一百三十余万贯。上供朝廷我用盐糊弄过去,仍是入不敷出。给义昌送去许多粮,不要算钱么?
义武好歹给分担些。
你兵也不给,钱也不给,合适么?不合适吧!”
三万兵要这么多钱么?二哥也算不明白呀。“我没说啥也不出啊。”乱归乱,郑守义高叫着先辩驳一句,然后对着大李道,“哥啊。我是这么想。要那许多州兵都白瞎,易、定二州,有个三二千州县兵看城门足够。牙兵好歹要一万一二千,全镇只养一万五千兵,苦一点,一岁大约七八十万石粮能够。其他各项再花销些,估计能在一百万石粮以内。再有多余,都送来贴补镇里。”
李三郎阴阳怪气地说:“你那兵这么贵?万多兵就要七八十万石粮?”
如今吧,钱制很混乱,粮价物价也是随行就市,这么复杂的问题,郑大帅也没啥经验,实在是倒腾不过来怎么折钱,怎么折粮,乱得一批,先吼一嗓子再说。“畜生不要吃么?万多牙兵,二万匹马骡得有吧。”从前跟着大李混,这些不用操心,如今真是要了亲命。为捣鼓义武这点破事,郑老板跟手下一帮算数都困难的杀才们废寝忘食,搞得焦头烂额,到现在二哥也不很肯定这个账是对是错。
李三郎很清楚账有问题。别的都不说,就养马一项就不对。在山北有大片草场给马爷们啃,显不出来,到塞内就得喂粮了,二万匹马,哪怕驮畜待遇差些,一年也得吃掉上百万石精料,哪怕是多吃豆料少吃粟麦,或者大量种牧草替代,一百万石粮也养不起这些兵马。但他不说呀,却拿话来顶老黑,道:“那按你所说,一岁留镇一百万石粮,其余都运来幽州。”
“不不不不不。”郑守义连忙摆手否认。
李崇武毫不松口,双手一摊,道:“方才你亲口说每年不要一百万石粮就够。我给取整一百万,你还占便宜呢。”
老郑一头糨糊,他不敢应啊。尤其李三郎应得越痛快,越觉着里头有事,一时又想不明白。但这确实是自己说的,咋整?脑筋一转,老黑道:“这是在营所需,一旦有事便不够了,还要多留些。”感觉也就这个理由靠谱。
李老三步步紧逼,道:“那你说留多少?”
“这个……
郑大帅支吾半晌也憋不出个响屁,真是急得抓耳挠腮,顶门噗噗冒汗。
看他为难,大李子好心劝道:“这样,今岁暂按一百万石粮留镇,若要你出兵,所费军粮由幽州负担。到岁末再看,若足用就以为定例,若不足再商量。都是一家人嘛。如何?”
糊涂老板郑二哥想想,反正还能再谈,便道:“那,那成吧。”
“毅勇军何时回幽州?”
这事儿郑大帅都搞糊涂搞忘了,没想到李老三主动提起,黑哥直接就窜了,叫道:“李三郎你成心么。留这点老兵?你也打过仗,此中情由还用我说么?”丢开李三,老黑只找大李说话,“哥啊。这新募军士没那容易。有毅勇军垫底,俺说话还有些分量,若按三郎这个搞法,俺可全完了。”
李老三一本正经地说:“没这个规矩啊。给你二千老兵,其实也只要你一半。义武都给你了,再把毅勇军全拉走,不合适吧。毅勇军全员铁甲,给你留一半,所配军马也让你拉走五千,可以啦。朱全忠到汴州也就数百老弟兄,那才几匹马几条枪?郑兄还比不过个朱三儿么?”
这话可给老黑堵得够呛。也不等他想好答语,李崇武一拍大腿,装作愤愤道:“当初大兄说打下义武给你做节度使我就不同意,但大兄说郑郎辛苦十载,当给。也给弟兄们立个榜样。
倒非说不该给你,我直说别介意啊,关键你郑二不是这块料啊。
治镇与领一二万军士他不一样。郑郎你做领兵大将没毛病,俺也服气,但是治镇,你自己说靠谱么?就今岁这个春耕,我就问你,义武一共种粟、麦多少,稻子有多少?还有多少地可种牧草养牲畜?镇中役畜足否?都不知道吧。
德不配位这是害了你。要么这样,就这条件咱问问老张、老秦,哦,老张有点远,不成你问问李承嗣,看他们应不应。若都不应,那咱们再谈,若有人应,实在不成咱们就别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