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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蔑着李存信道:“刘帅,午间得报,城中有凶徒作恶。俺家在此不敢放心,回来果见乱匪攻毁坊墙。遂予肃清。又见有人围了显忠坊,不知意欲何为。”
剧本拿错了吧?李存信觉着自己给了台阶,这帮燕人就该下去息事宁人,万没想到老黑还挺嚣张。怎么,真以为认了爸爸当爸爸,就抖起来了?有点着恼的李存信斥道:“是你杀伤这许多军士么?”
二哥鼻孔朝天,道:“哼,未见有军,匪徒尔。”
边上一将突然跳出,叫道:“是这黑厮。方才纵马冲来者正是这厮。”他一鼓噪,又有几个兵痞仗着人多开始喧闹,一个个蹦得不低。
正愁不好动手,有这几个蠢货助攻,黑哥哪肯错过。下唇一努,等待已久的大寨主和几个手下从马上飞身窜起,将刚刚鼓噪的数人摁倒,三锤两捣,全给打得没音。几个胡儿如今也学个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动刀,随便怎么捶打都行。
确实没有动刀利索,聊以解馋吧。
那边老黑也没闲着,他与李存信相聚区区一臂之遥,趁这一愣神的工夫,大手伸出将人揪过,另一手早从靴间抽出牛耳尖刀,顶在李都头的脖颈上,接着大喝一声:“都别动!”
李存信哪想到二哥能有这手,也忙叫:“莫动。”
边上刘家父子悄悄对个眼神,皆在心曰,干得漂亮!
正要上前的河东军忽觉主将被制,果然不敢妄动。只听二哥把个黑脸贴在李存信耳边,恶狠狠道:“让这些杂鱼滚出城去。哪来地杂碎,跟天借胆,敢跟你爷爷作对。幽州府库都搬给你了,还他妈闹,抢到爷爷家里来么。”对王义道,“这几个叫得欢,休要走了。”王寨主乐呵呵提着死狗样的一人,道:“放心,走不了。”见李存信没回音,二哥把刀尖在这厮脖颈擦蹭了两下,道:“快些。”
“都不要动!”后知后觉的刘大帅仿佛才找回魂来,高声叫一声,又放缓语气道,“李副将这是何意啊。速将李都头放开,莫伤了他性命。”边上小刘也来帮腔,道:“二郎别胡来。杀了他,大王饶不得你。”李存信好像也回过味了,心里骂道,你两个猪狗天打雷劈呀,怎么着,要提醒黑厮下黑手是怎么。
这一瞬间,李都头并不知道有一人正在默默看他心生同情,不是别人,就是护在刘大帅身边的单无敌单将军。想当初,这黑厮为了几匹马都要下黑手,你抢到他家里来,不跟你拼命么。哎呦,还欠这厮万多匹绢,单将军不自觉向后躲了躲,这黑厮最好没有看到老子。
“传令,退出城去。”远比单哥识时务的李存信再不耽误,赶紧下令。看边上几个军校还有话说,气得李都头破口大骂:“滚,滚。都他妈滚出城去列队,听不到么。”
那将还要关心:“将军,那你!”
李存信气得怒吼:“滚!”
刘大帅忙在旁打起圆场,道:“兄弟先退出去吧。城里有我,李都头少一根毛,我以命偿之。”几个连姓名都不配有的军校见状,互换个眼神,只得下去传令,领着军队徐徐散去。
这时,李存审和薛阿檀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凑到近前。
“李副将,莫伤了李都头。”
“二郎小心手滑。”
二哥道:“李都头,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你纵容军士,杀我坊间五百人却不能这样算了。阵亡一卒抚恤二十匹绢,这一万匹你认是不认?”又来。单无敌在旁默默垂泪,下一步是不是该立契了。单哥就往怀里摸摸,坏了,没带纸笔,帮不上忙呀。
果然,看李存信点头。二哥道:“王哥儿,把他立个契。”寨主哥可没有刘三那般扭捏,开开心心将手里这厮趴好,打背上扯下块布,抽刀就在李存信的马脖子上放了一盔血。那马爷吃痛挣扎,却被大寨主死死摁住脑袋不得解脱,十分痛苦。遵着二哥口诵,写下:
“某年月日,都指挥使李存信,于幽州城内纵兵掳掠,杀伤显忠坊民人五百,愿赔烧埋钱每人绢二十匹,计一万匹整。议由豹骑军左营副将李存义代取,一一抚恤到家,勿得吞没。云云。”
先把给李存信蘸了马血签字画押,二哥又用下巴点点李存审、薛阿檀,道:“你两做个中人。”薛哥没二话,画上押记签了字,李存审犹豫片刻,也捏鼻子签了。二哥忽又想起一事,向刘仁恭道:“刘帅,你坊里伤亡不小,也得赔呀。”
刘大帅看戏看得热闹,这算是知道单哥儿当时有多狼狈。见这黑厮把自己也扯进来,忙道:“不用不用,我坊里我来办吧。”小刘也忙帮腔道:“是呀,李都头也赔不起啦。”
谁知李存信不干了,出声道:“谁说赔不起?也是五百人么。”
二哥哈哈笑着让老马匪依葫芦画瓢,又立了一份契,交给刘仁恭收好。刘哥捧着这封契书,真如一只刚出锅的山芋非常烫手,无奈道:“李副将放人吧。”心说,快放人吧,不然天知道再整出啥花活来,俺老刘可就兜不住啦。
二哥言而有信。“罢了。你去城外营里住吧。”说着将手一撤,放开了。
李存信得脱自由,将在场众人一一揽在目中,先向刘仁恭一拱手,道:“刘帅高义,今日之恩莫不敢忘。”说得老刘目光闪烁。再向二哥一拱手:“郑将军虎威。有人说,你颇类存孝,哼哼。”称他“郑将军”,这是不认二哥李存义这个身份,提到李存孝嘛,更是满满的恶意。但屠子哥自忖回了幽州,这就是龙入海,虎入渊,哪将李存信放在眼里,神色倨傲,半点畏色也无。
最后,李存信向李存审一拱手:“我去城外驻扎,你也去么。”李存审微一蹙眉,道:“你自去吧。”李存信并不多劝,便与李存审点点头,牵马走了,一路还稀稀拉拉滴下许多血迹。李、薛二人看事已至此,也道别离去,只剩下二哥与刘家父子。
“咳。这又何必呢。”刘仁恭装模做样地说了一句,抖抖手里的契书,笑得凄苦,“这账找谁要哇。”看地上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叹气道,“怎么处置。给人送回去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呐。”
二哥却道:“这贼厮鸟哪里放得。”
看这黑厮跳下马抽出腰刀,刘守光忙道:“杀不得。”
二哥果然住手,小刘还道他是听劝,岂料屠子哥自己还刀入鞘,却对大寨主道:“脑袋剁了,找杆子插上,立在坊门前。”一指远处,“去,再看看有无尸首留下,砍了脑袋皆挂起来。爷爷倒要瞧瞧,哪个敢来造次!”
哎呀,加戏加多了呀。刘公子心中哀叹。
刘仁恭眼看着几个伤兵被切了头,无可奈何地丢下一句话:“你营就住显忠坊吧。”说罢,将契书往怀里一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