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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经过一暑假的整修,焕然一新的“上临一中”又迎来了新的莘莘学子。

    新生报到处熙熙攘攘、人潮如水,挥汗如雨的父母带着孩子排队报名,长长的队伍如龙蛇般蜿蜒,从拥挤的办公楼沿着光可鉴人的玄色大理石台阶一直转入宽阔的广场。天热似火,人声鼎沸。

    沿着办公楼的广场往右,是一条长却不甚宽的林荫道,青色长条形方砖铺成的走道现在已经改成云母大理石。两旁巴掌大的梧桐树叶连一点要动的迹象都没有,奄奄一息。道路尽头玻璃橱窗镶嵌的宣传栏一样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何如初用手当扇子,拼命往脸上扇,碎点小圆花翻领衬衫后背完全湿透,脸上却只有鼻头微沁汗珠,而身旁的戴晓早已是汗如珠滴,滚豆似的沿着脸颊涔涔而下。俩人狼狈地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

    戴晓指着报到处“你看那些家长,这么热!站在大太阳底下——”无论贫富贵贱,为人父母为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纵然是声名远播、赫赫威名的领导总裁,此刻一样站在人群里,等着拿一张“上临一中”的报到证。

    何如初胡乱点头,右手撩开滑下的长发,左手抽出纸巾擦去脖子上黏腻的汗滴,鼻尖闻到纸巾上携带的若有似无的清香,稍稍缓过一口气,没好气说:“拆东墙,补西墙,敲敲打打两个月,没一天安静,这破学校总算还没倒。”

    其实不然“上临一中”不但不是破学校,反而是最好的中学。大家都说:“进了‘上临一中’,一只脚已经跨进重点大学的门槛。”所以家长不计一切也要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据说新生报到时,一边是学校的财务人员,一边是银行的点钞员,外面停着荷枪实弹的运钞车。

    正式录取的学生只要往财务处报到即可,只有想进却不得进,唯有美其名曰扩招的学生才会在今天排队交钱。今年“上临一中”增加不少扩招名额,家长闻风而动,所以交钱的盛况虽不绝后却是空前。

    何如初当然不是新生,她即将步入早就有所耳闻的炼狱般的高三生涯。

    戴晓抓起她发梢,抖了抖说:“这么长头发!我看了都嫌热,你也不剪掉!光知道臭美!”

    她大声叫起来“谁臭美啊!我这头发又粗又硬,剪短跟刺猬似的,一根根就跟朝天椒一样竖起来的,你以为我愿意啊,大热的天头上披块黑纱,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其实她有一头又黑又亮的鬈发,如海葵般美丽、海藻般丰茂,既不毛糙也不分叉,丽质天生,谁家大人见了都忍不住要称赞几句。可是既然是大人称赞,处在她这样的叛逆期自然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更何况小时候玩弄头发时曾扎破手指,所以很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到了夏天更是深恶痛绝,一直抱怨自己头上戴了个会走路的火炉。她喜欢奥黛丽赫本那样柔软如丝的短发,阳光下呈浅褐色,像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稍微打点水就可以乖乖梳理成想要的发型。

    年轻人似乎总有自己所坚持的奇怪的想法,与别人相左,特别是大人,尽管有时候理由实在是幼稚的可笑。

    戴晓因为天气实在热,有气无力的靠在柱子上,哪有精神跟她争,只微微“嗤”一声,算是不屑,转头看着校门口方向,半晌,又哭丧着脸说:“你说学校改建就改建吧,为什么非把门口两侧的小店子拆掉?”

    以前“上临一中”校门两侧是一带破旧低矮的狭窄小楼房,墙上满是乌黑的油烟迹子,墙角下一溜黑褐色的青苔——大多是各式各样的小吃店,一到下晚自习时分,真是热闹非常。学校这次大肆整修,将附近一带影响校容的小店全部拆迁,改建成花圃,大片大片图案形攒珠似的红花夏日里正开得如火如荼。

    可是学生却不欣赏学校这样一番大兴土木的创举。何如初也在烦恼以后要到哪里去吃炸香蕉、涮肉片、烤羊肉串、麻辣烫,听说周围都不让摆小摊了,以后连吃早餐的地方也没了。

    正抱怨时,戴晓捅了捅她,朝前努了努嘴。她抬头,见韩张远远地走来,忽然拍手说:“我们问他去!”利落跳起来,双手叉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韩张,你过来,我问你,你爸爸为什么把那些小吃店都拆了?”

    韩张一听她的蛮不讲理,唯有苦笑,反驳说:“又不是我爸拆的!”

    何如初使劲推他,愤愤说:“怎么不是啊?难道不是你爸派人拆的?”

    韩张被她推得踉跄了下,连忙退到台阶下稳住身形“啧”了声,瞪了她一眼,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泼妇!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骂谁呢?”年轻脸嫩的女孩子最经不住这样调侃,何如初当即气得大吼,死死盯着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儿,只差翻脸动手了。

    韩张右脚尖点着地,犹不怕死地说:“谁是骂谁呗!”身形微晃,暗地里随时准备溜走。

    果然,何如初的一脚“鸳鸯连环腿”便踢了个空,不甘下唯有指着早已溜到树荫下的他说:“这笔账先记着啊,回头跟你算,不把你皮扒了!”犹气愤不平。

    韩张哪会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笑嘻嘻说:“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我妈说新开了个高三零班,由许魔头带,语文老师是王才女,英语老师是英语组的范主任,物理是高老头,化学不用说,当然是杨筱如,生物是我妈——”

    话还没说完,戴晓已经叫起来:“干什么啊,进集中训练营呀?什么高三零班啊,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老师都是“上临一中”出类拔萃的名师,竟然集中到一个班,不知道又有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韩张仍是那样一副痞子样“差不多了——都说是新开的高三零班了,以前当然没有。按成绩排名,从两个重点班分别抽出前八名,其他二十八个普通班抽出前八名,然后还有几个特例,组成一个全新的高三零班。”说完,耸了耸肩,看着俩人不语。

    听得俩人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何如初愣愣的,还没什么反应,戴晓“砰”的一声站起来,急急问:“有没有我?我有没有进零班?”显而易见,能进全明星阵容的高三零班,是一件莫大的殊荣。

    韩张回答:“那你去看榜单啊,红纸黑字的不贴在那儿嘛!”眼睛却瞅着何如初,脸上笑嘻嘻的样子。他们三个都是重点班的学生,韩张不用说,成绩总是名列三甲,何如初和戴晓也不差,基本上能保持前十之列。

    戴晓这时候反倒迟疑不前,懦懦地说:“韩张,你肯定进啦——我就不知道了,悬着呢——,对了,如初有没有进?”

    韩张摇头“我正准备去看榜单呢,到底有哪些新同学。”

    三人于是急急往宣传栏去,前面依然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头,何如初边往里挤边说:“怪不得这儿人扎堆呢,这事儿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韩张嘲笑她:“你能知道什么啊?就等着坐凉快地儿吃雪糕呢。”

    何如初瞪他:“怪不得别人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一天到晚,你能不能说句人话?哪凉快待哪去,学狗吐什么舌头,果然是同类。”

    韩张作势要教训她,她赶紧往里钻,头往右一偏“哎哟”一声叫起来——原来头发挂到旁边那人书包上的拉链。

    那人正在研究榜单,忽然听到一女孩破口大骂,极尽讽刺之能事,正皱眉呢,闻得这番动静,见刚才那女孩歪着头,手忙脚乱胡摸瞎扯呢。乌黑的发尾如黑缎,天女散花一般平铺在自己身上。

    怔了怔,忙小心翼翼拿下肩头的书包,实在是看不过去,止住毫无章法使劲揪的何如初,说:“你先别动,我来。”

    何如初越是急越解不开,听得他这样说,倒是乖乖安静下来。

    先抽出嵌入拉链里的几根长发,再一根根解开理顺,觉得手被蚂蚁轻轻咬了一下似的,轻微的疼痛像风,若有似无,当下还以为是幻觉。

    何如初抬起头,长吁一口气,头发被扯得歪在一边,乱七八糟杂如鸡窝,气恼地扯下绸带,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用手随便梳了几下。刚想说谢谢,韩张挤过来,拍着她后脑勺骂:“你怎么就这么多事?看个榜还能整出事儿来,何妈妈还真没说错,你就一事儿精!”

    何如初看了眼身边的男生,既不认识也没印象,多少有些矜持,不好发作,一口打断:“行了,看你的新同学去吧!”

    一眼就看见榜首的名字——“钟越——,谁啊?”歪着头想了半天,没听过这名字啊,应该不是重点班的,难道是普通班的?这可是咄咄怪事。于是回头问韩张。

    韩张纳闷地耸肩摇头,表示也不知道。

    何如初双手抱胸,笑说:“这可有意思了,哪里冒出一个无名英雄来。这个钟越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居然高居榜首,连你也不知道。”

    韩张没好气说:“我又不是江湖百晓生,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想着回去打听打听。

    她拍手笑说:“哈哈——嫉妒了吧,给人家比下去了!”韩张的名字正好排在钟越的后面。

    韩张一直优秀,多少有些在意,鼻子哼了声,拍了下她头,力道不轻,骂:“担心你自己吧,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呢!”

    何如初又是一阵叽叽咕咕,说他打痛她了,一个一个名字扫下去,基本上都是大名如雷贯耳的人,见“何如初”三个字委委屈屈夹在尾巴上,挑眉得意地看着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榜上有名,颇有“中举”之感。得意的神情似是挑衅,意思说怎么样,失望了吧,着实解气。

    韩张取笑说:“最后一名还好意思笑呢,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她反驳:“哪是最后一名啦,下面不是还有两人嘛!”

    “你能跟人家丁旭,张炎岩比?人家那是高分落榜,非清华北大不进的人。”

    何如初再看了遍,除去鼎鼎有名的丁旭,张炎岩——他们俩当然是不算的,自己果然是倒数第一。看他眼含轻蔑、语带嘲讽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怒说:“你很了不起吗?那怎么不排榜首啊?滚——”排开人群冲出来。

    韩张见她脸色变了,气得不轻,忙跟上来:“你又发什么脾气啊,没事回家待着去。”

    忽然听到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自己,站在一边的钟越饶有兴趣听着俩人的对话,不由得侧头细细打量,男孩站在人群里算是高的,手足纤长,皮肤白皙,有点瘦,狭长的单眼皮上戴着一副时下流行的深蓝色宽幅边框眼镜,嘴角似笑非笑,模样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挨着自己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发,倒也是眉清目秀,可是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听着俩人渐去渐远的吵闹声,不由得抬头寻找,恰好看见何如初蹦蹦跳跳往前跑,身后那片秀发如被山风吹过的瀑布,飞扬起来,在阳光下如烟如雾如尘。

    低下头发现手腕上有一道微不可见的红痕,似被纸片划伤了。很久以后才知道不是,那是她的头发。

    第2章

    何如初忿忿甩开韩张,走远几步才想起戴晓,回头张望,老远见她一个人垂着头往图书馆方向去,忙追上去,喘着气问:“你怎么先走了?也不等等我!”

    没听到回答,转头诧异看她,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整个人失魂少魄的,忙问怎么了。戴晓闷不做声,也不理她,独自加快脚步走上螺旋梯。

    何如初拉住她“戴晓,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戴晓沉了沉脸,使劲挣开她,看她的眼神陌生的紧,冷冷地翻着白眼,极度不耐烦。

    她还不明就里,犹说:“太热了,我请你去冷饮店吃冰。”拖着她就走。

    戴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了吧——”待还要说些什么,看见跟上来的韩张,含住了话头,一把推开何如初,头也不回地去了。

    戴晓长得白白胖胖,留着齐颈的学生头,鼻梁上架着副金色边框深度近视镜,愤怒下推出的一掌力道颇大,何如初细细瘦瘦的,哪经得住,不防下连退数步,直到撞到韩张怀里才刹住去势。吓得脸色白了白,一手紧紧抓住雕花铁栏杆,上身直往下倒。好一会儿才说:“戴晓怎么了?跟我像有仇似的!”

    韩张忙冲上前扶住她,见她们这样,心里多少有些明白,拉着她压低声音说:“先出去再说话,在图书馆吵吵嚷嚷,唧唧歪歪像什么话!”拽着她出来。

    她转身便走,韩张忙问:“你去哪?”

    “找戴晓去啊,她可能碰到烦心事了。”

    韩张见她还不明白,点着她鼻子说:“我说你能不能机灵点啊?你这会儿去找她,还不火上浇油呢?”

    何如初转头看他“为什么啊?”

    韩张摇头,说:“你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还不是因为你进了零班,她没有进!现在去找她不是自讨苦吃吗?”

    何如初一听,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戴晓那么生气呢——,迟疑好半晌,也拿不定主意,现在去找她反倒像是示威,于是懦懦地问:“照你说那怎么办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一脸心虚惭愧的表情,好像戴晓不能进零班是她害的。

    韩张拖着她就走“那有什么怎么办啊,看着办啊。又不关你的事,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回头再说,说不定过一两天就好了。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快回家吃饭去!”心里想,女孩子心眼就是小,没进零班又不是什么死人的大事,值得这么生气嘛!

    何如初只好闷闷地走回家。出了校门穿过马路再往右转,是一大片高级公寓,她家到学校不到十分钟路程,若是快走,只要五分钟。因为路程太近,一直想和同学一样骑车上学始终无法如愿,深以为憾事。

    一阵猛敲门,何妈妈迎出来,劈头就说:“斯文点,你看看你,有女孩样儿吗?钥匙呢?又忘带了——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了,整天丢三落四的,以后怎么办——”

    她唯有吐着舌头跑上楼,将何妈妈的唠叨关在门外。当初买楼的时候,因为何如初时不时抱怨她以前的卧室有油烟味儿。何爸爸便一气买了上下两个单元,打通成楼房的式样,厨房设在下层,她住在楼上这才没话儿了。

    家里的阿姨请她下楼吃饭,她趴在床上偷看漫画,半天不动身。何妈妈亲自上来,推门说:“吃饭了,磨蹭什么啊?”

    她吓得往前一倒,将漫画压在胸前,赶紧装睡,嘴里答应着说马上下去。等何妈妈出去,连忙跳起来,把漫画塞枕头下,想了想,不放心,拉开枕头拉链,一把塞芦苇屑里面。

    饭桌上因为想着漫画,随便扒拉两口,吃的心不在焉,问:“爸爸呢?”何妈妈头也不抬地说:“问你爸又有什么事儿?”

    她心虚地说:“没什么事儿啊,就问他怎么不回家吃饭。”何妈妈瞪她:“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也这么多废话!你爸忙着呢。”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妈妈,学校新设了一个零班,只有二十八个人,我也进了。”

    何妈妈听得有了笑意,这个女儿调皮是调皮,成绩却不错,念书也没怎么操过心,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班,都是自己考进去的。从没有为她请客送礼过,比起周围的孩子,省了多少事。

    她趁机提出要求:“妈妈,我在明珠大厦看见一支派克钢笔,笔帽是淡金色的,你回头买给我好不好?”

    何妈妈说:“就你那一手破字,要这么好的笔做什么?别糟蹋了东西。吃完饭复习功课去,暑假都玩野了,没见你做过几天功课,这就要上高三了,还不着紧!再这么玩下去,怎么考名牌大学?”

    她赶紧扒两口饭,溜上楼,回头又说:“妈妈,记得给我买钢笔啊,我明天就要。”何妈妈不答话,只催着她写作业。

    做了一套数学模拟试卷,解析几何都有点生疏了,有一道证明题怎么都解不出来,于是背了书包去找韩张。

    韩张爸爸是“上临一中”的校长,妈妈是生物组的组长,住学校的高级教师公寓。在路上碰见林丹云,俩人一起去找韩张。他们几个从小就认识,大家又住得近,可以说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林丹云母亲是“上临一中”的党委副书记,因此她也住学校。不过林丹云因为分数不够,念的是普通班。

    韩爸爸出国访问还没回来,韩妈妈因为开学,忙着学校里的事呢,也没在家。几个人没了约束,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点心屑果皮瓜子壳满桌都是。林丹云边吃冰边看名侦探柯蓝,何如初和韩张靠在一起讨论试卷,时不时也看一两眼。待把一套试卷做完她便溜达着回去了。

    回到家把书包一扔,打开冰箱找饮料,口里抱怨太阳都下山了,地上还热的跟蒸笼似的。何妈妈下楼,冷着脸说:“何如初,你给我上来——”

    一听母亲连名带姓地叫她,就知道一定没好事。心虚地杵在那儿,也不敢吱声。何妈妈又叫了一声,她才不情不愿的上楼。

    何妈妈坐在她床上,将几本巴掌大的漫画书掷在地板上,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她看了看,床单被子枕头全不在,知道肯定是母亲拿去洗了,搜出藏在枕头里的漫画书,于是低头看着脚尖,死不做声。

    何妈妈一脸严肃看着她“这怎么解释?”

    她无力地争辩:“都是暑假看的——”

    何妈妈大力拍床,提高声音:“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有理了?上学期末你考多少名?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进前五吗?整天不思长进,看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能进清华北大吗——”说得她头都低到胸前去了,平时的嚣张劲儿全不见了。何妈妈顿了顿,问:“说,哪来的?”

    她咬牙“买的——”声如蚊蚋。

    “哪买的?”

    她不做声。何妈妈又问:“还有吗?”她摇头。

    何妈妈看她那惭愧的样儿,知道大概就这些,于是说:“零花钱全部交上来,以后要买什么跟我说。”盛怒下的太后,她不敢忤逆,唯有乖乖把零花钱全部交上去了。

    又受了一顿教育,一等何妈妈出去,听着脚步声已经下楼,便开始打电话,哭丧着脸说:“林丹云,你的漫画书被我妈妈发现了——”

    林丹云问:“那我的书呢?”她可管不了何如初,只关心自己心爱的漫画书。何如初说被缴了,林丹云气得大叫:“我说了你别带回家,要看上外面找个地方看去。现在缴了,你拿什么赔我!书店里都没有卖的——”

    她唯有道歉,直到说送她一条自己的紫水晶链子才算是平息了这场愤怒,林丹云直到挂电话还在嘟嘟嚷嚷说再也不借书给她看了。

    然后又打电话给韩张哭穷:“我犯事了,零花钱被缴了,你救济救济我吧。”韩张嘲笑她:“你什么时候不犯事啊?我都救济你多少回了。你说你既不缺吃又不少穿,要钱干什么啊?”

    她不管,只说以后出去吃东西要他付账。韩张口里说:“那你不吃不就得了,你想吃什么何妈妈不给你买啊。我没有钱。”要吃的当然是家里不让吃的。韩张话虽这样说,每次还不是被她得了逞。

    断了经济,何如初有点郁闷。想着派克钢笔肯定是没戏了,很是烦恼。只好先等妈妈气消了再说。

    因为挨了批评,晚上赌气没有下楼吃饭,何妈妈敲门叫了几趟,见她不理不睬,干脆由她去,饿了自然会吃。她一心等爸爸回来哄她吃饭呢,哪知道等到晚上十点,何爸爸还没有回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瞅着大家都回房睡了,偷偷溜到厨房,见微波炉里有一大碗饭,上面堆满了鸡鸭鱼肉,还有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当下也顾不得,蹑手蹑脚端进房,跟做贼似的。偷来的饭菜倒是大口大口吃的倍儿香甜,怪不得人家总笑她是“猫儿食”以前老嫌弃卧室有厨房飘过来的油烟味儿,这下躲在里面吃饭又满不在乎了。

    吃完就犯困了,还记得偷偷把碗筷放回去,倒头睡到大天亮,睁开眼,天色晶亮,连忙爬起来,背了书包就要走。何妈妈叫她吃早餐,她只说不饿,脸色还是僵硬。

    何妈妈当然知道她还在闹别扭,说:“上午有四节课呢,不吃早餐哪行!赶快坐下。”她推说时间来不及了,又埋怨母亲不叫她,穿上鞋子就跑了。

    其实时间早得很,七点一十的预备铃,现在才六点四十,因为重新排班,换了新的教室。学校为了这些即将为校争光的“尖子生”提供了目前来说最好的学习环境。其他班级每个班最少也有五六十人,补习班多达上百人,而他们这个班只有二十八人,不但地方宽敞,而且特意从图书馆的阅览室收拾一个地方做教室,极其安静。桌椅都是全新的,不但装上了最新的多媒体设备,并且是全校所有班级里唯一装上空调的教室,真可谓得天独厚。怪不得大家都盯着高三零班,羡慕不已呢。

    随便拣了个座位坐下,等着许魔头排号分座呢。新的同学陆陆续续进来,眼睛到处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晨读的预备铃响过,许魔头踩着擦得油亮的皮鞋进来,四十来岁年纪,矮且胖,将军肚凸的像抱了个西瓜走路,幸亏白,倒不至于难看,笑的时候极其和气的一个人,可是历届学生却给他起了个“许魔头”的绰号,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一进来,所有“嗡嗡”声自然而然停下。环场扫视一圈,手撑在讲台上“好了,在座的二十八位都是‘上临一中’的骄傲,将来就靠你们给学校争脸了。其他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大家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先来个言简意赅的自我介绍吧,自我介绍完就考试。学校因为动工整修,整个暑假都没有补习,连即将升入高三的你们也不例外,两个月六十天,从来没有的事!假也放够了,想必都有心理准备。”

    这就是大家为什么叫他“许魔头”的原因,最擅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听到考试,何如初惊的魂都出来了,教科书还没发呢,她以为许魔头应该有一番例行公话要说,没想到课还未上,先来个下马威。看看其他同学,果然都是天之娇子,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动如山,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惊慌失措。

    按榜单上的顺序,许魔头头一个念的便是“钟越”何如初忙抬起头,想看看到底是谁,人还未至已经引起偌大的轰动,整个零班乃至整个年级恐怕没人对这个名字不好奇。

    只见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站起来。何如初因为隔的远,又被后排的男生挡着,只看见侧影并没看清什么长相,感觉很高大,和她一样也没有戴眼镜。

    许魔头和蔼可亲地点了点头“不用上来了,就站着说吧。我要说一声啊,钟越同学是‘美溪一中’的高材生,文武兼备。上次的九校联考,他力压群雄,一举夺冠,大家可要向他好好学习。”

    原来是挖角挖过来的,何如初暗暗想,悄声对韩张说:“那他怎么来咱们学校了,炫耀么?”

    韩张也压低声音说:“学校可是费了好大功夫请他来的,不但学费保险费等各项费用全部免了,而且还在校外给他安排了住处。”听得何如初啧啧称奇。

    钟越正作简短的自我介绍,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唯有何如初和韩张在那窃窃私语,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发现是上次在宣传栏碰见的俩人,看神态十分亲密,不知为何,下意识就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大家都作了介绍,无非是客套话。轮到韩张时,便有人取笑说:“‘上临一中’谁不知道你韩张啊,就免了吧。”韩张嘻嘻一笑,说:“我就是韩张。”说完就坐下,真正言简意赅。轮到何如初时,她极其没个性说:“我叫何如初,如果的如,初见的初,以前是一班的”

    钟越抬头看她,口中默念了一遍“何如初”觉得舌尖像有味道似的,别有一番意境,叫起来又琅琅上口,暗暗记住了她的名字。

    第3章

    介绍完便开始分座。许魔头说:“这么大个教室,无论是旁边还是中间,都是好座位,没什么可挑拣的。”据说以前一到换座位时,便有家长给许魔头送礼,许魔头曾在班上公然说若谁因为视力不好跟他说一声就是了,请不要让家长或是领导亲自出面。

    班上只有六个女生,当然先予以照顾,何如初安享中间最好的座位,心想理科班的女生就是好啊,有诸多特权。许魔头有意调钟越到前面来,钟越说他个子高,视力又好,坐后面就很好。许魔头点头称赞他懂事得体,有大将之风,立即将学习委员一职给他。韩张因为老师同学都熟,当然是不二的班长人选。就连何如初也被委派为英语课代表,她以前就是范老师的课代表,这次又教她,也算是当仁不让。

    刚刚排好座位,坐何如初后面的小个子男生举手说她挡住他了,说完推了推比防弹玻璃还厚的镜片。何如初咬着牙腹诽,心里说他小鼻子小眼睛,再小就该没了,偏偏嘴巴生的这么大。许魔头迟疑了一下,问她的意思。她只好说自己视力好,坐后面没有关系。于是她换到钟越的前面。

    还不等下课铃响,许魔头便抽出试卷开始考试,一时间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人人屏息静气。忙碌时时间最易流逝,何如初长吁一口气,准备向下一道难题发起进攻,却一眼瞥见钟越起身交试卷,不由得有些心慌,看了看时间,竟然提前整整四十五分钟,暗暗大骂他不是人,别人还要不要活了,唯有埋头苦战。

    许魔头带着赞许的眼光看他,无言地拍了拍他手臂,以示鼓励。钟越倒不是要出第一个交试卷这样的风头,而是许魔头连下课的时间都占去了,他急着上厕所,唯有早早交卷。

    从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出来,回来看见走廊上站了一人,三十几岁模样,西装革领,貌似领导人物。出来的时候就见他好像在这站着,不断看腕上的手表。他看见钟越,客气地问:“同学,你是零班的吗?”见钟越点头,笑说:“想麻烦你一件事。我是何如初的父亲。她早上没吃饭,又忘记带钱了,麻烦你将这个带给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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