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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插天,浓荫蔽日,越向里面走去,越是荒凉幽暗,连头顶的光线也无法照入。
在那个漫无生机的地方出来,吕月颖本想从后山出谷,哪知现所有的通路都被清云弟子密密把守了起来,无可奈何之下,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便是连云岭主脉,通入莽莽苍苍的那一片原始森林。
吕月颖象是有着什么心事,急于赶出这片山脉深岭,日夜不分的逼迫许华两人赶路。华妍雪还好,本就时不时病的许雁志却是大吃苦头,稍不如意,吕月颖恶毒的咒骂与拳打脚踢便上了身,不出几日,伤痕累累。奇怪的是,每逢许雁志难以支持,吕月颖反倒停下来,不惜耗真力使其好转。
“呵,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可不要你轻轻松松的死了。等着吧,嘿嘿,我要你生也不能,死也不能。哈哈。”
两个少年开始领悟,吕月颖对许雁志有着莫名的刻骨毒恨,仿佛是生生死死不息的怨念时刻相随,因此她无论如何失去理智,也只会下手折磨他,在心愿未足以前,是决不会杀他的。
有危险的反而是华妍雪,虽然那枚玉珞的出现,使吕月颖当时想起了什么而临时收手,但在她怨念大作之际,分明知道这个小姑娘活着就是会泄露秘密的祸害,眼中的凶光,常常便泄露出心底杀机。
雁志觑着空子,抓住妍雪,在她手心写道:“逃走。”
妍雪尚不及作何反映,吕月颖已如猛虎般扑了过来,把雁志一把拎起,咬牙切齿问道:“你在动什么鬼点子?哼哼,你又在想着害人啦。”
雁志毫无抗拒之力,他这几日任凭吕月颖折磨打骂,始终咬牙忍受,这时鼓起勇气,问道:“吕夫人,你为何这般恨我?”
吕月颖一怔,随手把他扔下地,忽然反问了一句:“你说,我为何这般恨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然而,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使得那个疯子样的女人出了神。
雁志摔得昏天黑地,凄然道:“虽然收留在我这里,清云是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的。大家都恨着我,以吕夫人为最,但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
吕月颖嘿嘿冷笑:“问得好――很多很多年前,我也曾经这样问另一个人。”
“谁?”聪敏如他,在这一转眼间,已知晓无意间扣响了一重深埋记忆的门扉。只要把握住这一个机会,是该可以让后面的小妍师姐伺机逃走了吧?
吕月颖指指自己稀疏的头,灰色的眼睛,道:“你看我这样子是否可怕?”
雁志回答不出。
吕月颖轻轻说道:“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我不是这样的。虽然比不起慧姐她们,至少也是能使清云骄傲的人吧。”
很多很多年在她悠远而苦澜深恨的记忆里,确实记不起有多少年了啊,那时候的她,作为冰心院七代中最为出名的女弟子,春风跃马,展眸间风流云起。
然而一夜间冰心院被当时期颐的统制大人黄龚亭借官府名义收编,她成了其手下一枚棋子,加入清云,使命是帮助黄龚亭控制那个女子为天下的帮派。
她的性格也是在那个时候生了裂变吧?曾经只是娇憨灵动、朱衣雪肤的小姑娘,渐渐的急燥激进,杀人无数,短短两三年,成为比在冰心院瞩目百倍的清云十二姝之一。在黄龚亭最需要她的时候,从潜伏于清云的内线,变成了合力一致同对外敌。
但即使是这样公然的反叛,仍不足令清云信任自己。
她长长吸了口气,仿佛是极力遏制着某处伤痛:“但现在,清云最为羞耻拿出来见人的,就是我了。托言疯癫,正中她们下怀。我这副丑怪的模样,岂不大大扫了一向是冰清玉洁的清云园的面子?”
神色转为凄厉,尖声叫道:“陷我于此万劫不复之境的那个人,就是你――你这恶贼!”
零乱的头无风自动,根根倒竖,浓荫中宛若厉鬼,逼上前来:“是你――是你――是你!”
雁志震惊倒退:“不是我”
话犹未了,脖子上一紧,吕月颖枯柴般冷硬的五指抵住了他的咽喉,他现她根本就不在看着着自己,灰色的眼睛狂乱烦燥,嘴里叫着:“你整整一百二十个时辰,十天十夜不让我阖一阖眼,你把我埋在冰封雪地里,等着空气慢慢稀薄起来送我的命。哈,恶贼,恶贼!我要一一的还给你,加十倍折磨你,哈哈!哈哈!”
雁志扼得喘不过气来,一阵苍白的死气袭上额头,吕月颖募地惊觉,收手,把他再度狠狠摔在地上,四顾喝问:“丫头,小丫头,你在哪里?!”
雁志这次摔得再也直不起身,嘴角鲜血一缕挂了下来,唇角却依稀露出笑意。
“臭小子”吕月颖明白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句,提起雁志,朝着一个地方追了下去。
妍雪缩身在一棵老树树洞里,一颗心怦怦而跳,看她远去,本想爬出来,心念微微的动了动,隐忍不出。
吕月颖象一阵风般又撞了回来,搜遍无人影,种种恶毒的言辞又自口中涌出,但雁志人已昏迷,她怒火冲天,掌脚相加,把一股恶气都出在百年老树身上,深碧色的树叶纷披而下。
火以后冷静下来,也不打算再找华妍雪了。她既狠不下心来杀她,留着那精灵百变的丫头反而是拖住了手脚,何时被她出卖了行踪也不可知。她也深自忌惮,任其自去,说起来可能不是坏事。
待她远离,妍雪方从树洞里爬出来,吕月颖带着他们已走到了山岭边缘,她又运气好得出奇,不出半日,便钻出了那似乎是漫漫无际的深林。阳光初初洒入林间,耀花了眼。
第一个想法,便是赶紧返回清云,禀报还留在清云园的李盈柳,把许师弟搭救回来。
出了这片山区,走上官道,她问了路上行人,才知这里离期颐已有三日脚程。她问明方向,择北向行。
一路上人人对之斜目,有些人甚至吃吃好笑,她颇觉恼火,但自忖有事在身,还是迅速赶回清云为要。
走了一段,只觉饥火上升,口中更是焦渴不已,见路边有一个小小茶摊,走了进去,道:“老板,给我一碗茶。你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茶摊老板是个五十来岁,容貌甚是详和的小老头儿,向她打量了两眼,笑嘻嘻地道:“好,好,茶就来。小姑娘,敝店只有清汤挂面,要不我给你来碗面啊?”
妍雪皱皱眉,道:“不管什么都好,你快些就是。还有,别叫什么小姑娘大姑娘的。”
老板一愣,乐呵呵的答应了,便在一旁张罗起来。
妍雪端起茶碗,一气喝了大半碗,稍解口渴,然而嘴里一股极不好受的油气涌上来,方觉得这碗油腻腻的,不知在这碗茶之前,里面装得是甚么?
她原是山里长大的女孩子,在清云住得久了,未免事事矜贵起来,不悦地道:“老板,你这碗不干净得很,下面的碗多洗洗。”
这茶摊里另外还有五六个喝茶的客人,自她一进来,几双目光便不曾离开她身上,听了这话,有人便扬声大笑起来。
妍雪忍了一路的气终于作,一拍桌子:“你笑什么?”
放声大笑的那人是个精瘦汉子,身上斜佩着一把刀,笑嘻嘻的道:“小姑娘,你口气忒大,人家茶摊子小本生意,你先付了钱,再拣东挑西不迟。”
妍雪一怔,忽然记起她趁月黑风高悄悄跑去看慧姨,身上原是分文不带,不假思索向头上摸去,触手一头青丝,她用以簪住头的一根簪子早便不知是在那禁地还是在森林里失落了,而且这一摸,还现满头乱糟糟的。
她静心一想,早是恍然,这当口来不及火,忙道:“老板,有没有多余的清水?”
那小老头仍是一团和气,虽然这小姑娘一进亭子来,便觉她跟个小叫化似的,但象他这样小本营生的老人,全无看轻之意,当下拎了一只桶到茶摊后面,笑道:“姑娘,洗把脸吧。”
妍雪在桶中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对着自己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一付似人非鬼的模样,只叫得一声“苦也”登时面红耳赤。仿佛与之相应和,摊子上爆出一大片笑声来。
“明明是个小叫化,口气却忒大。”
“什么小姑娘大姑娘的,老板客气,她还当福气。”
“她还嫌人家碗不干净,敢不定人家是从什么大门大户里逃出来,人落难了,大小姐脾气可未收。”
那个精瘦汉子最是下作,笑道:“好端端的,这位大小姐脾气的小姑娘干嘛要从家里逃出来呢?”
另一人笑道:“还能什么事啊。自然是小姑娘自己有情郎,可她爹妈把她配给了别一家。逃婚逃出来的啊!”“那说不定她家正在悬赏捉拿,咱们要拿下这小姑娘来,还可领一点赏金呢。”
“嗳哟,瞧她的模样,就算是小姐,也是哪一家乡下老财的土千金吧。”
座中轰然大笑,继续不堪地说着一些别的话,但话题已渐渐偏离。幸亏这几人一口方言,说得又快,妍雪只听懂五成,这五成便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这些人原已歇了不少时候,喝完一碗茶,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便想起身走路。
那老板暗自叹了口气,心里同情着那小姑娘,可不敢出一声。这五六个客人,每个都佩刀挂剑的,脸带凶相,一看就不是惹得起的江湖草莽人物,幸亏还只是口头上耻笑两句而已。
端着那碗面,回头道:“姑娘,你好了没有――”
忽然呆住了,只余半桶清水横流,哪里还有人影?
那五六人却不得走,斜刺里一条人影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么一瞬间,仿佛午后炎炎的太阳也微微一黯,把漫天光华借到了眼前这少女身上。
只是草草梳理了一下,身上衣服仍旧是破破烂烂的,但是人却如同换了一个,脸上挂着的懒洋洋的笑意,又似睥睨,又似冰冷。
“小、小姑娘,”还是刚才那个笑得最狠的精瘦男子,笑容有点挂不住了“拦着我们干什么,莫非”
妍雪明目一瞪,流出冷于冰雪的神色,那汉子竟张惶的失了口。
“茶摊子小本经营,不能亏了老板,我身上没有带钱,你借点过来。”
“嗯?”那汉子一乐“这个好说。不过小姑娘”
妍雪素手遥指:“一、二、三、四、五,每人三千两,我要一万五千两银子。”
“什么?!”
一群草莽汉子忍不住大叫“你疯了!”
妍雪脸上依然笑意盈盈,目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无:“我数到三,乖乖的把银子拿出来。一。”
那群汉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有人便问:“要是没有银子呢?”
“没有银子,一千两银子你身上一件东西,眼睛、鼻子、舌头、手足任选。人人等值,老少无欺。”华妍雪数数“二。”
一个胖大汉子分开众人,大踏步走上来,口中笑道:“小姑娘很有趣,来来来,陪俺们玩玩吧!”
他张开蒲扇般大手,向妍雪脸上拢去,不知怎地,眼前一花,竟没了那少女身影,只听脆生生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三。”
人影一晃,又到了最先说话的那个汉子跟前,她人矮,只够得着对方的鼻尖,雪白如玉的脸蛋苦眉苦脸:“唉,一群草包的眼睛鼻子没什么用,但是也只好割下来玩玩了。”
那精瘦汉子原已防备,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一只温软的小手搭上他腰间刀鞘,不知为何,双臂硬是抬不起来,大骇之下,那刀已在小姑娘手中,刀风一晃,便向他脸上割来,只觉得冷气森森,脸上微微一痛,热热的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那汉子大叫一声,又是害怕,又是吃惊,一时之间,闹不清是鼻子掉了还是眼睛瞎了。但见那小姑娘人影似练,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几个来回,自己的同伴个个都躺在了地上,无一例外血流满面,还有不服的,刚刚一跃而起,又重重跌倒“哎哟”“哎哟”的大叫起来,原来每个人的肩胛都已在一招之内被那少女卸去。
刀尖在精瘦汉子鼻尖上缓缓挥舞:“怎么样,还是不肯‘借’钱给我?”
那汉子魂飞魄散,大叫:“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我、我不是不肯出钱,实在是拿不出这三千两银子呀!”
妍雪冷冷道:“既如此,我可宽限几日,你们都写下欠据来。”
五条大汉被一个孤弱少女一招之内打得还不了手,当真是输得灰头土脑,莫名其妙,这雪肤花貌的少女,在几人眼中,看来与凶神恶煞无异。
破料的衣衫,本色难辨,但好象是青蓝一类的淡素颜色而且,料子极是珍贵。精瘦汉子募地想起一人,失声叫道:“你、你就是灵湖山上的那个、那个华姑娘么?”
那汉子口音极重“华”“坏”同音,妍雪没听懂,刀柄反撞,重重撞入他肩窝:“什么坏姑娘好姑娘的,快快给我写字据!”那汉子给她撞了这么一下,双眼一翻,竟尔晕了过去。
妍雪骂道:“脓包。”提着刀向他左边一人看去,那人急忙叫道:“姑娘,我写,我写!只是我肩膀给姑娘卸下了,如何写法?”
妍雪哼了一声,用刀柄再度撞去,这一回用了巧劲,那人长声惨呼,突然间手便举了起来。
无奈哭丧着脸,趴在地上,拿着一幅不知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撕下来的衣服,没有笔,蘸着自己脸上的血,妍雪一字一字念,他一字字写:
“立据人――写上狗名――欠清云园华姑娘三千两银子,共计一万五千两。未归还所欠银两之前,为华姑娘做牛做马,以身偿债。特立字为据。”
――起先还是说“借”这时堂而皇之的成了五人欠她的。
妍雪不取借据,仅扫了一眼,笑道:“嗯,狗名倒都还有个人样。――程铁映,祁中和,王达,戴通,匡弋。你是程什么的吧,给我好好收着,缺了一角,我只拿你是问。”她把这些人吓得差不多了,这几日来一肚子乌气尽去,乃伸足一一踢去,让这些人起来,指着那精瘦汉子道:“你――”
那汉子吓了一跳,暗自叫苦,这变化莫测的女孩儿竟是盯上了他:“小人匡弋。”
“银子。”
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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