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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到了这把年纪,她一点也不想费心重新与人建立关系,而且春眠欠缺上流阶层的仪态。“带她去只会丢脸,今晚去的都是些官眷或贵族,万一突然叫她吟诗作对之类的,她能应付得来吗?”
“有我们在旁照顾她,没事的。更何况,再怎么说今后她可能会成为枢密使夫人,接触这些社交场合也是应该的。”
“我跟你说过好几次,我不想再为忍冬那孩子打算什么了,更别想要我照顾到他的媳妇。”
宝姨有点不悦了“你一定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那就我这做姨娘的来打算好了。我膝下无子,忍冬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再因为你的呕气让我三年看不到他,我可受不了,今晚我一定要带春眠去。”
“姐姐再这样冥顽不灵下去,到时真的会无法挽回,你为何就不能坦白一点,承认当年的确做错了呢?”
严老夫人觉得胸口仿佛被刺了一刀般疼痛,她板起脸道:“你爱带就带吧!我累了,要先回房休息。”
说完,她起身往厢房走,抛下宝姨一个人留在凉亭里。
望着她的背影,宝姨无限感慨,这对母子其实像得惊人,自尊心都高、个性都别扭,谁都不肯先低头,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一辈子遗憾。
叹气归叹气,宝姨还是起身去找春眠,要她准备一下参加晚上的赏花宴。
夕阳逐渐西沉,彩霞如同火染似的绚丽,春眠和宝姨、严老夫人一起坐在马车里,正在前往尚书左丞府的路上。
感觉到春眠特别的沉默,宝姨开口问道:“很紧张吗?”
“是的,有点紧张。”春眠勉强扯出微笑。
“不用担心,有我和你婆婆在,你只要在介绍时微笑点头就行了。”宝姨轻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
“是的,谢谢。”春眠感激地道。
“”坐在宝姨身侧的严老夫人则寒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春眠在紧张的事,恐怕宝姨和严老夫人怎么样也猜不到。
当春眠一听宝姨说晚上要带她去尚书左丞府时,她简直如遭雷击,浑身像窜了一股热流,脚也发抖了。
之前她一直想见母亲一面,甚至在听说严老夫人跟尚书左丞府私交密切时,很想就这么冒昧地跑来恳求严老夫人帮忙;不过最近发生太多事,与母亲相见的事都被抛到脑后,她关心严老夫人跟忍冬能否和好的事都来不及,无暇去想自己的私事。
突然一下子,去尚书左丞府变得这么轻易,她又反倒害怕起来,这么多年母亲肯定不会认出她,但听到她的名字一定会记得,母亲会做何反应?
难过?震怒?
她不敢去想象母亲有可能感动开心地迎接她,毕竟之前三番两次她都被挡在尚书左丞府门外。
在春眠胡思乱想之际,她们已抵达尚书左丞府,被仆役迎进了府邸的后花园。
夜幕已垂,后花园那连绵的长廊两旁摆满了座席,长廊檐上缀满了鹅黄的灯笼,灯笼上还画有竹叶。
长廊旁是小桥明池,茂林假山,林叶间也挂满了柿子般大小的小红灯笼,照得整个后花园灯火辉煌。
在池畔已备好丝竹管乐,演奏起“春江花月夜”明亮唯美的气氛充塞着整座后花园,再加上衣香鬓影,宾客们穿梭如鱼。
严老夫人一抵达后花园,便先梭巡尚书左丞的身影,宝姨也领着春眠紧跟在后,一边低声对春眠解释道:“我们要先过去跟主人打个招呼。”
春眠“嗯”的点点头,快步跟在她们身后,虽然这里美得如梦似幻,她却无心欣赏。
见尚书左丞时恐怕就会见到自己的母亲吧?终于要跟母亲见面了,不知她长得什么模样
她们找到在池畔跟另一群人寒暄的尚书左丞和他夫人,远看之下,尚书左丞是个身材高大壮硕、略显福态的老人,身旁的夫人个子非常娇小,本来年纪就不大,加上一个不显老的长相,感觉与尚书左丞更不相配。
“左丞大人,谢谢您邀请老身前来。”严老夫人朝尚书左丞微微一礼,完全不睬左丞身旁那从小妾扶正的年轻夫人。
“大人,您好。”宝姨也笑着点头。
尚书左丞热切道:“这不是严夫人和韩夫人吗?要恭喜您们、贺喜您们了,严忍冬大人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在枢密使大人面前,连老夫都得敬让三分呢!往后还得请府上多多关照。”
对于这种奉承模样,严老夫人是最厌恶的,然而只要身在京城,身为官宦世家,除非真有要事,否则受到宴会邀请就非参加不可,否则便被视为无礼,因此她也不得不虚意周旋。
“好说。”严老夫人淡淡道。
尚书左丞突然注意到一旁宝姨一直勾着手的春眠,便问道:“今日还多带了一位娇客,是您的小辈吗?”
“是忍冬的未婚妻,未来的枢密使夫人,她叫裴春眠。”宝姨笑着将她推上前。
“枢密使大人的未婚妻?哎呀!严老夫人真是双喜临门,有这么标致的儿媳妇!”尚书左丞一股劲儿地讨好,最近两位新上任的枢密使盯他盯得紧,如果能套好交情是再好也不过了。
“还没过门。”严老夫人冷冷道。
“啊~~枢密使大人案牍繁忙所以拖着了,是不是?到时要办婚宴时,务必别漏了老夫的帖子。”尚书左丞转向自己妻子“夏艳,这位是未来的枢密使夫人春眠小姐,你要好好照顾她啊!”头一次,春眠正面对上尚书左丞夫人的脸,看到她惨白得像快晕过去的神情,看到两人相似的眉眼,只是夏艳夫人的脸蛋狭长,鼻梁较为高挺,比起裴春眠偏可爱的容貌,夏艳夫人则是道地的美人胚子。
春眠的心整个揪起,母亲惊骇的表情显示出她已认出她来,她感觉到胸口有个乌黑的重块直往胃部下沉,恐怕现在她的脸也像母亲一样苍白得有如白纸了吧!
原来母亲是如此惧怕看到自己如此厌恶即使有心理准备,但再怎么准备,当面对真相时还是痛得心都滴血。
“裴春眠小姐,欢迎你来。”尚书左丞夫人有点慌张地说完这句话,便垂下头。
“您好,今后还请多多指教。”母亲大人春眠在心底沉痛地唤着。
简单一句问好,其他人完全没发现任何异状,春眠和宝姨、严老夫人就这么被仆役领去入座,筵席正式开始。
尚书左丞不愧是财大势大,精心准备了众多余兴节目,呈上来的料理也净是山珍海味。
宾客们彼此闲聊,夫人之间的话题不外乎彼此家宅内的琐事,女红、料理之类的心得;男人们则阔论高谈国家未来如何云云,或是现正风行的歌赋文章。
春眠听得漫不经心,她的目光一直锁在远处与夫婿一起坐在上位的夏艳夫人身上。
酒过三巡,她见到夏艳夫人告退,便马上找个借口,远远跟在夏艳夫人身后。
在她穿越庭园明池上的小桥时,春眠终于找到机会赶上前拦住她。
“夫人,请您留步。”春眠出声唤道。
夏艳夫人明显地浑身一僵,然后转过身来,望向春眠。“裴小姐,有事吗?”
币在枝梢的灯火照拂下,夏艳夫人的脸庞分外红润美丽,背后的池面也像镜子般映照出无数的灯笼光焰,似有千灯万影。
咬牙半晌,春眠终于直接道:“母亲您是我母亲对吧?”
夏艳夫人瞪大杏眼,紧绷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母亲名叫姜夏艳,我的父亲名叫裴展言,春眠这名字是为了映衬母亲的名字而取的。”
“你说什么我不懂。”夏艳夫人死不承认。
“为什么要离开父亲?为什么父亲过世后,没来庙里接我?”春眠眼眶红了,她本来不想问这个,但望着母亲,这句心底真正的疑问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
她不想太过激动,然而声音无法控制地哽咽。
夏艳夫人回避了她的目光,声音颤抖“你再这样没头没脑地纠缠下去,恕我无法奉陪。”
春眠忍不住双手握住夏艳夫人的手臂“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是我母亲,我长得跟你很像啊!你也爱过父亲、爱过我的对吧?不然你不会在父亲坟前哭泣!”
“你这是干什么!裴小姐,请你清醒点!”本来任春眠摇晃的夏艳夫人,忽地甩开春眠的手,因为她瞥见远处似有人影朝这里走近。
“对不起”春眠被夏艳夫人如此一挣脱,如同一桶冷水当头浇下,顿时察觉自己的失控。
她真的并不想为难自己母亲,她真的觉得只要能见到母亲就心愿已足了,过去的事她不想追究,她只要确认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说话是什么声音就够了,但一不小心她就渴求得太多
春眠又再道一次歉“对不起我其实只是要跟您说,谢谢您还活在这世上谢谢您把我生下来,我快结婚了我过得很幸福”
她泪眼盈眶望着夏艳夫人,再也说不下去,痴痴望了片刻,然后突然一鞠躬。
夏艳夫人瞪着春眠低下的螓首,她的眼眶也红了,她咬咬牙不让泪水泛涌,直接转过身离开。
春眠俯视着面前的小脚远离自己,她不敢抬头,怕自己哭泣的脸被看到。
“你在这做什么?”突然,背后传来严老夫人的声音。
春眠大吃一惊,急忙双手捂住脸,用掌心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才直起腰,慢慢转头面对严老夫人。“没什么”
严老夫人眯着眼打量她狼狈的脸“真的没什么?”
春眠勉强拉出笑容,转移话题“伯母,这是我到京城以来,您第一次主动叫我呢!我好高兴。不过伯母没叫我的名字,该不会是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了吧?如果忘了,可以直接问我没关系。”
她说着便大胆地伸手勾住严老夫人的手臂,让自己与严老夫人并肩而行,这样就不会一直把泪痕斑斑的脸对着老夫人。
被她的手勾住,严老夫人起初一僵,但意外地没甩开她的手,亦没破口大骂,只是蹙紧眉头,微叹一口气道:“你这丫头实在是”
“实在太放肆了吗?对不起,伯母,今夜让我稍微过分一下。话说回来,伯母为什么走到这里来?应酬累了吗?我可以陪您散散步”
春眠滔滔不绝说着,像怕一停下来会被追问泪水的原因:而严老夫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任她拉着自己在后花园里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