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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知金陵之秦淮河畔,风月无边、热闹非凡。
花街柳巷里,阵阵香风使人迷醉。茶寮酒肆间,山珍海味各色具备。街上行人个个衣着华贵,随便踩着了哪个人,多半是官员或名门之后。
此时正是春分时节,金陵太阳在几场大雪之后终于露脸了,街道于是喧闹地涌出了一股鸟语花香的新鲜味儿。
每当这般晴明日,夫子庙前便会聚集大批江湖艺人于此露脸杂耍,每每总会引来大批人潮伫足观看。
人群之间,一名小乞儿也赶起热闹,大摇大摆地朝着夫子庙前进。
小乞儿扎着发辫,一张小脸脏污无比,身上穿着污黑皂色短袄,周身散逸着腐烂恶臭,不费吹灰之力地便让旁人全都嫌恶地退避于三尺之外。
然则,若有人不小心多看了这名小乞儿一眼,免不了要瞠目结舌起来。
好一对绝色明眸!
小乞儿巴掌脸上一双黑眸璀若琉璃,莹澈剔亮得惊人,却也古灵精怪得紧。
不过,多数人对于浑身发着恶臭的小乞儿面貌,自然不会想瞧得真切,小乞儿也就乐得轻松地到处东看西瞧。
小乞儿才走近夫子庙,便见东方不远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一只“华佗再世”黄旗于空中飞扬着。
小乞儿双眼一亮,小小身影一溜烟地挤入人潮里。
人潮挤得密,小乞儿原本也挤不进去,但大伙一瞧他浑身脏乱,纷纷掩鼻让出一条空路,小乞儿就这么一路顺畅地挤进了最前方。
此时,人群间已自行围出了一圆空地,空地上摆着一张麻色交椅,交椅上正坐着一名神情痛苦的方脸庄稼壮汉。
方脸壮汉一手捂着面颊,像似正在为牙疼所苦的模样。
一名穿着黄色宽袍鼠相男子,口中喃喃有词地抓起庄稼汉的下巴,拉开其嘴,煞有其事地左右端详了一回。
“牙里有虫作怪,需得将虫抓出来,再敷以百草制成之膏葯。七到十日后,疼痛必除。”鼠相神医宽袖一挥,大声说道。
“是啊、是啊!我上回牙疼得死去活来,也是这名华佗神医给治好的。”人群里一名身材圆胖的葛衣男子大声喊道。
这么神啊!小乞儿粉唇一咧,贝齿一亮,听得津津有味。
“嘴巴打开。”神医拿出一只舌压板,探入庄稼汉口中,眯起眼睛搜寻着。
众人屏息以待,小乞儿更是看得一双水眸都眯了起来。
“抓到了!”神医大喝两声,左手拎起一尾小虫,展示在众人面前。
“唉啊,真抓到虫了啊!”众人惊呼出声,纷纷击掌叫好。
小乞儿一双乌眸滴溜溜地转着,却是掩着嘴直偷笑。这种小玩意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可是,我的牙还是痛啊。”庄稼汉苦着脸说道。
“我方才不是说了,抓出虫后,得先涂一层膏葯。待得七到十日之后,方能痊愈吗?”鼠面神医下巴一扬,长袍飞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抓虫要多少银两啊?”小乞儿瞪着圆滚大眼问道,口气故意装得十分敬畏。
“抓虫不用银两。”神医瞄小乞儿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众人间响起一阵称赞之声,直说神医仁心仁术、天上神仙下凡来救世。
“抓虫不用银两,那葯膏可要钱?贵吗?”小乞儿继续追问道,声音清亮悦耳。
“神医天下东奔西跑,这才攒聚这许多仙草灵葯。不花点银子买,神医饿了肚子,哪有法子救人济世哪!”葛衣男子又跳出来说话了。
“想靠卖膏葯海捞一笔,就直说呗何必诓骗自己是什么济世神医呢?我瞧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嘛!”小乞儿笑得很灿烂,恍若说的不过是件芝麻绿豆小事。
一时之间,所有人目光全都集中到小乞儿身上。
“你说什么”鼠相神医神色一沉,气急败坏地出声斥喝道:“臭乞丐!别在这里乱说话。”
“可我分明瞧见你把虫藏在舌压板里头啊!”小乞儿此言一出,众声喧哗,所有人目光全停在那只舌压板上。
坐在交椅上的庄稼汉闻言,虎背熊腰的身躯即刻起身逼近神医。
“小孩子,胡言乱语,还不快滚!我的牙痛就是被神医治好的,这可假不了。”葛衣男子往前一步,出声帮腔。
“我瞧你是这个假神医的‘招子’,两人合伙共谋好向众人行骗吧。”小乞儿好整以暇地绞着一束发辫绕在手里玩着,接着还打了个哈欠。
“胡说八道!”葛衣男子脸色一变,贼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很快地在嘴里含了颗葯丸。
“呿你还杵在那做啥?还不快快去搜搜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虫。”小乞儿望了庄稼汉一眼,命令地说道。
庄稼汉没去细想一个小乞儿怎么斗胆命令他人,他就是依言上前一步,粗黑大掌一把扯住神医衣领,将他整个人往上一抬。
“你可别乱来!”神医急得大叫出声,两脚在空中晃动着。
“你若行得正,让人搜搜身又有何妨呢。”小乞儿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褐色茶糖放到嘴里。
神医面孔一阵抽搐,朝人群里看去一眼。
“唉呀,神医面黑无光,明显肾气不足,还不快点把灵葯拿出来吃吃。”小乞儿嘴里含着糖,呼噜呼噜地说着话。
“唉呀我肚子痛啊!神医救命啊!”葛衣男子突然躺在地上左翻右滚,口吐白沫了起来。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尽往那葛衣男子瞧去。
“你快点放开我,我先替他看病要紧,待我治了他的肚子疼,到时候你想怎么搜身都由你。”神医正气凛然地说道。
如此仁心之举,确有医者仁心风范。庄稼汉于是松了手,群众也纷纷点头附和,让出一条道路来。
“啊你装虫的盒子掉了。”小乞儿突然朝着“神医”喊道。
鼠面神医惊恐地低头碰触着右边腹部。
“哈哈哈说你装神弄鬼还不承认,这下露出马脚了吧!”小乞儿笑得蹲在地上,声音清脆地传遍全场。
“小表找死!”方才倒在地上佯装肚痛的葛衣男子,倏地跳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
“要动刀动枪了吗?我好怕啊!”小乞儿拍拍胸口,故意颤抖了两下身子。
梆衣男子手里长剑往前一击,剑尖正要刺上小乞儿肩头时,小乞儿已一溜烟地猛往人群里钻。
“哪里跑!”葛衣男人一个箭步跨入人群间,长剑旋即迎击而上。
刀剑无眼,摩肩擦踵群众顿时一哄而散,一个个全都躲到不远处,以便能够继续瞧着精采好戏。
“出人命了喔!”小乞儿叫得惊逃诏地,可却无人出手相救。
小乞儿见状,只得拚命地继续往前跑着,轻功看来虽然不差,然而体力却不怎么样,在奔跑了一阵子后,便气喘吁吁地慢下脚步。
梆衣男子一见小乞儿慢下脚程,当下持剑一跃向上。剑尖一亮,抖了两个剑花,眼见就要划上小乞儿的后背
忽而,空中飞过一柄小刀,击开那柄长剑后,顺势射入葛衣男子的左边肩膀。
“啊!”葛衣男子痛得在地上打滚,肩上短刀亮晃晃地引人注目。
小乞儿一看到那柄银质小刀,两道细细柳眉皱了起来。该死的,又被石影给抓到了!这回好不容易入城两日都未被发现,可算是空前绝后了啊!
“石影,我个儿小,不爱仰着脖子找人,自个儿出来吧。”小乞儿朱宝宝认命地说道。
下一刻,一道灰白色高瘦身影自某处茶馆二楼凌空而下,一个旋身便站到了小乞儿面前。
此时鼠面神医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而身受刀伤的葛衣男子则被庄稼壮汉拎起,一路走向官府。
人潮霎时一哄而散,街道马上冷清了不少。
“没戏好唱了?”朱宝宝百般无聊地咽下茶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茶梅含着。
“赫连主子已备好宴席,请您速回。”石影拱手为揖,亦男亦女的平淡面容,让人瞧不见真实心绪。
“石影这回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到我哪?”朱宝宝笑嘻嘻地凑近高了自己半颗头的石影,一对黑瞳里流动着灵黠光采。
“你昨日回府至纪姑娘房里窥视时,石影便发现了。”石影说道,瓜子脸庞依然无风无浪。
“唉呀,那大哥不是也早就知情了吗?”朱宝宝一跺脚,檀口吐出梅核,乌目漆瞳尽是懊恼神色。
“石影今日方禀报了赫连主子。”
“好石影,就知道咱们交情不同。”朱宝宝神色大悦,重重一拍石影肩头。
石影扯了下嘴角,谈不上笑或不笑。
“大哥人在哪里?我昨晚回宅子里时,他屋子像是几日没人睡过了一般,又去找那野生岩茶了吗?今年的斗茶,他是否又大获全胜了呢”朱宝宝有一堆问题想问,清脆嗓音恰如白玉互击般地好不悦耳。
“宝儿。”
一声温和如春风的男子叫唤声,教朱宝宝整个人惊跳起身。
大哥!
朱宝宝双眼大睁地站在原地,以为自己错听了,急忙回身一看
一辆秋香色马车,正缓缓地驶进街道里。
马车上也不知薰的是何等清香,路旁行人一闻便不由得神清气爽了起来,纷纷停下脚步,探出头来想瞧瞧坐在马车里头的公子,究竟生得是何等风流文雅模样。
“宝儿,还不快过来。”马车里头又唤了一声。
真的是大哥!全天下只有他会用那般温柔宠爱却又满是无奈的声音唤她“宝儿”啊!
“大哥”
朱宝宝大叫一声,眼眶噙满泪水,娇小身子像千里马奔向伯乐似地往前疾奔,豆大泪水骤雨般地往后飞去。
“大哥大哥”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小乞儿哭哭啼啼地一路冲到马车边。
车厢上那扇黄杨木门由内被拉开来,一位面如皓玉的男子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
男子身着松绿刺绣云纹长袍,对襟银褐褙子衬出其修长身段,看来一派贵气且气度非凡。玉雕面容上那双乌柔长眸,配上雅唇边的柔柔笑意,真个让每个瞧见的人全都如沐春风。
除了那名正在大哭大闹大喊的小乞儿之外。
“大哥!”
朱宝宝飞蛾扑火般地一跃而上,整个人紧黏在大哥身上,动作快到无人能瞧出是如何办到的。
下一刻,围观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不能置信地看着那名贵公子长臂微抬,一双大掌轻托住了小乞儿细腰,珍宝似地搂进了马车里。
斌公子紧接着玉袖一扬,对着小乞儿温柔一笑后,关上车门。
此时,旁观者亦有数人不自觉地对着车门傻笑了起来。贵公子笑容如沐春风,堪称本朝风范啊!
“回府。”
华贵车厢内传来一声吩咐,车夫一扬缰,秋香色马车旋即扬长而去,留下一道淡淡香茶余韵于空气,任人回味再三。
“那不是‘宝茶庄’的庄主赫连长风吗?”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惊呼。“不会吧谁都知道赫连庄主冷若冰山,不苟言笑,连三岁小娃见了都会被吓哭”
“可那真是赫连庄主啊!不信你们瞧瞧那马车后方不正是赫连家茶业之金叶徽印吗”
“赫连庄主不是要和北方茶霸纪家成亲了吗?听说他们订亲已数年,那纪姑娘已经住进赫连府里了”
一群人于是穷追苦打而上,打算一探究竟。
一旁石影听着众人纷杂闲谈,薄唇似笑非笑地扬起。
没错,众人口中手掌南方茶叶命脉之赫连长风,对待旁人确实漠然无情。不过,宝姑娘是主子捧在手掌心里的一块珍宝,此事确是无庸置疑。
石影提气而上,脚步一点,身子一轻,马上追随着赫连家马车而去
“哇!”
赫连家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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