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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珊小姐?”正准备着晚膳的数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王竞珊没说话,自顾环视四周,看见数儿卷起袖子在厨房清洗蔬菜,嫌恶的皱了眉头。
不一会,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妇人跟着踏入。“怎么?离开宋宅不会叫人了?”
数儿连忙低下头,唤了声“姑夫人。”
“嗯,这屋子前前后后就宋宅的茅厕大点,这就是连祈待了一个月的地方?他怎么受得了?”
闻言,数儿有些尴尬的接话“姑夫人,竞珊小姐,这儿脏,你们要不要到厅上坐,我给你们奉茶。”随即领头带路。
王竞珊一样不屑跟她说话的样子,冷哼一声,迳自踩着高傲的步子到了前厅,跟母亲两人一前一后的坐上圆桌旁的椅子。
数儿连忙找了干净的杯子,倒了凉茶奉上,宋美华没接过,看了一下前厅,满嘴的讥讽。
“我说竞珊啊,咱们刚刚已经过了人家前厅都不自觉啊,我还以为是哪户穷苦人家的破仓库呢。”
“姑夫人,穷苦人家是没有仓库的。”留在前厅守门,没跟进厨房的霞姐,适时出声陪宋美华唱双簧。
拿着杯子弯着腰的数儿红了睑,将杯子放桌上,拿起另一杯端给王竞珊。
王竞珊一样睨了她一眼,没接过她奉上的茶,只是回头瞅了霞姐一眼,霞姐二话不说手一挥,那杯凉茶伴着瓷杯碎了一地。
碎片在数儿脚边散落,她蹙起了眉,向后退了几步。
王竞珊得意的冷笑“主子呢?”她是故意让数儿唤宋连祈主子,要她别忘了主仆有别的规矩,她王竞珊永远是千金小姐,李数儿则永远是低下的奴才。
数儿头低低的,声音很平,似乎隐忍着什么“去找敏申少爷买茶了,可能还会聊上一会,或许再久一点,他交代回来前会绕到市场带斤牛肉回来。”
听出她的称呼已改,宋美华扬高声音,一掌挥向桌子,将另一个瓷杯也打碎。“你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吧?怎么是用‘他’称呼连祈呢?别忘了连祈可是宋家的少爷、你的主子。
抬起头,她眼睛直视“没忘,以前我是宋家的丫头,不过现在已经离开,我叫李数儿。”少爷说过,离开宋宅后,他们俩已经不是主仆的关系,她也不是宋家的丫头了,不必对宋美华母女俩必恭必敬。
本来看在过去的份上不想撕破脸,可是她们太过份了,如果只是嘲笑她,以前被骂惯了,不痛不痒就算了,但怎能摔杯子?这家里唯一的一对瓷杯是少爷买的,这么让人糟蹋,她心疼极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丫头出身的人一辈子都是丫头,还不赶紧跪下,跟夫人、小姐道歉!”霞姐连拉带拖硬要她下跪。
可数儿也倔强,几度膝盖撞了地,都再爬起来。
她越是不服输,王竞珊越是气闷,眯着眼冷哼一声“你知道为什么宋连祈这么忍我们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被推倒在地的数儿顿了一下,没起身。
她想过,为什么少爷知道他们就是毒杀他的凶手时,最后还是放他们一马?成亲这件事,少爷说他不成亲了,也说他爱她,但他就这么离开宅子,没正面跟姑夫人起冲突,也让她不得不怀疑其中瞒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哼,因为我们手上握有宋连祈的把柄,他才会这么忍着我们,现在我们竞珊想嫁他,是看得起他,你却挡着你少爷的生路,没关系,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们走好了。”宋美华的语气高傲,站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等一下。”他们手上真有少爷的把柄?少爷有做什么事吗?数儿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确定宋美华话里的真假。但她不能冒险,否则万一害了少爷怎么办?“你们想要我怎样?”
王竞珊冷冷道:“跟我道歉,要跪着道歉,说你这么魅惑主子是多不该的事,说你自己有多无耻,再给我磕三个响头。”
咬着下唇,数儿决定忍下这口气,想起身走到她面前,却被霞姐压住了肩头。
伺候宋美华母女俩这么多年,深知小姐的手段,惩罚下人她一向不留情。
“就从那里跪着到我面前来,霞姐,给数儿铺路。”进门第一次,她笑了。
闻言,霞姐连忙拿门外的扫帚将两个瓷杯的碎片聚集一起,正好铺成一条数儿到王竞珊之间的碎瓷片路。
尽管很委屈,但数儿也只能咬牙忍痛跪上这条路,可即使隔着布料,即使她已经尽量挑碎小的瓷片部份跪爬,但到了王竞珊面前时,两膝处仍是透出斑斑血迹。
看她冒着冷汗,咬破嘴唇的惨样,王竞珊心情更好了。“先磕头好了,我想看你磕头。”这下非毁了她的容不可!
数儿听话的低下头来
“数儿,怎么蹲在地上呢?”
宋连祈站在门口,冷着睑,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走近,面无表情的将人拦腰扶起。
数儿站不稳,只能将全身的重量靠在他身上,因为刺痛,眉头始终没法放松。
“别蹲着找东西,会累的,找东西让霞姐来就行了。”他轻声说,一副心疼的语气,接着冰冷目光扫向霞姐,让那胖身子抖个不停“霞姐,数儿找什么呢?”
“数儿她找、找一条帕子,方才不小心掉地上了。”声音一样抖个不停。
“喔?那找回来了吗?”
怕他不顾后果得罪人,数儿只好点了头“找回来了。”
“找回来就好。”他“仿佛”欣慰的露出笑容,目光又疑惑的瞥向地上的碎瓷怀“这茶杯?”
数儿看了王竞珊一眼,她也回视,似乎在警告她,要保全自家男人,就要谨言慎行,于是忙说:“我不小心打翻了,我来清”双手要挣脱他的怀抱。
男人的手抱得紧实,不让她动“有霞姐在,你清什么,这种事给奴才做就行了。”他阴恻恻的看向霞姐。
一直不动声色的宋美华跟王竞珊吃了一惊。
看来他有意提升这丫头的地位,宋美华连忙开口“连祈,你这样”
宋连祈打断她的话,神色转为严厉“霞姐,动作这么慢,还得我亲自去帮你吗?”
看他森冷的样子,宋美华也不敢再开口,霞姐只得不甘愿的拿起刚刚的扫帚,正要扫起碎片
“扫帚扫不干净,你用手捡吧,记得要捡干净,一片碎屑都不准留,我可不希望伤了数儿的脚。”一字一句没有温度的话吐出,听得出隐忍着怒气。
闻言,来人皆心惊,其实数儿的脚早伤了,最后这句警告的意味浓厚。
看主子都没敢再出声帮她,霞姐咬苦牙,乖乖蹲下捡碎片。
没再看她一眼,宋连祈终于把视线放在姑妈身上。“姑妈怎么亲自来了?”
“我跟竞珊是来通知你日子看好了,下个月初八,你跟竞珊就可成亲,算算日子还有十天,随我回去准备吧。”虽然让他阴沉的脸吓到,但她可没忘了今天来这的目的。
“喔,这样啊。”低头一看,数儿早刷白了脸,再抬头,他对着王竞珊一笑“你过来一下。”
看他的态度似乎有转变,王竞珊欣喜在心,连忙站起身,一个没注意正好踩上霞姐的手,霞姐的右手直接压在碎片上,痛得她惊呼一声,手掌早就血淋淋,白费了她的小心翼翼。
王竞珊见了,却只觉得她笨,也不会闪,自顾欣喜的来到宋连祈身边,没想到她人一到他面前,他反倒扶着数儿坐上她刚刚的位置,还让她坐上他的大腿,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
让人羞辱的王竞珊当然吞不下这口气“宋连祈你欺人太甚,你”只见他完全当作没她这个人存在,低下头轻声对数儿说:“数儿,问候过姑妈了吗?”
“姑妈?你敢要她称呼我姑妈?”坐对面的宋美华愕然,扬高声音怒问:“也就是说,你当真不放弃这丫头?”
他顾着揉揉小丫头冰凉的手,没吭声,颔了首。
“你!好,我做主让这丫头做小!”这是最后的让步了。
这回王竞珊倒是没出声。让数儿做小对她来说更好,以后只能矮她一截了。
“数儿,你答应做小吗?”宋连祈侧首笑问怀里的人儿,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这话是真的,虽然她当过丫头,但以前就没想过要当人家的偏房,什么都可以委屈,就这事不行,她阿爹也只有她娘一个妻子,两人生活照样过得甜甜蜜蜜,所以她不仅不想当偏房,还只想找个只娶一个妻子的男人嫁。
思及此,她神色有些黯然。现在她喜欢上少爷,这问题似乎更棘手了,虽然少爷说他不想跟王竞珊结婚,但以后呢?总不能一辈子都不成亲吧?唉!这就是她想早断了这戚情的原因,却又轻易被他的深情说服,这不是为难她吗
“算你有烂泥扶不上墙的自知之明。”宋美华马上鄙视的冷哼。
他脸色一整“我想数儿没想过这问题的意思是,她不屑做小,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她。”
宋美华一听可就露出了笑睑,但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整张脸又铁青了。
“那就做大吧。”才说完,宋连祈又自己皱了眉头“不对不对,我只打算娶数儿一人,何必分大小呢?”
在场其他四人闻书皆瞪大眼,尤其是数儿,毕竟她想是一回事,真的能实现又是另一回事。少爷是说真的吗?
“宋连祈,你当真想清楚了?”宋美华意有所指。
数儿也听出来了。对了,少爷还有“把柄”在她们身上!
“少爷,我没关”
“我想得很清楚了,姑妈请回吧。”他打断她的话,不耐烦的下起逐客令。
不甘受辱的王竞珊率先出声“娘,走吧,我们也不是非得求他不可,到时候他会比我们难看!”说完,自顾自的出门,中途不忘再踢刚捡好碎片、正要起身的霞姐一脚“要走了,还不快点,笨手笨脚的丢了我的脸!”
待不速之客离开后,宋连祈看着他抱坐上榻的女人,蹙着眉,冷凝着脸出门。
数儿想开口挽留,但还来不及出声,他的人影就消失在门外,她没跟上,膝盖的伤让她下了榻也追不上人,泪珠悄悄滚落。
少爷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连句话都不说?
是想清楚还是姑夫人手上的把柄比她重要是吧,这样是对的,只是她难免会失落,心情是矛盾的。
他住下,她的心惶惶不安,其实并非介意邻居的蜚短流长,就怕习惯了会离不开,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这段感情能持续,所以总希望装糊涂,以后就不痛,没想到现在亲眼看他走,却发现来不及了,早放不下了。
呆怔了半天,心很难过,很想哭,她伸手卷起血迹斑斑的裤管,徒手拔起有些细碎插进肉里的碎片,泪水咱嗒咱嗒掉卜来。
就当是伤口太痛,才哭吧。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熟悉的男声响起,她才吓得止住哭泣。
“知道痛了?会哭了?”宋连祈提着木箱,冷冷出声。
数儿愣愣的望着那箱子。她认得那箱子,是装以前她代罚时,少爷四处搜罗来的珍贵葯材,都是治疗皮肉伤的极品,难道少爷是特地回宋宅为她拿葯?
“不是痛,是”她怎么好意思说是误会他要丢下她了?“没事。少爷您刚去哪了?”
他是了是手里的木箱,扯着难看的笑容。“带你的救命恩人来了,我以为你以后再也用不上它的。”他是自责的,总是让她为了他受伤。
走近榻前,瞄了一眼榻下的碎片,他眉头叉皱起“怎么不等我来?万一没处理好怎么办?”坐上榻,他轻轻的替她清理碎片跟伤口,敷上葯。“痛吗?”
她摇摇头。没有那么痛,刚刚自己拔的时候更痛,连心都痛。
少爷的表情好温柔,她可以自私的让他付出吗?“少爷,姑夫人说的把柄是怎么回事?”
“把柄?她跟你说的?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跟王竞珊下跪?”他没抬头,语气低沉。
他当然不会相信什么蹲下找东西那套,回来时没有饭菜香,就见被她们欺凌的她,他气炸了,更心痛极了,可为了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小小训诫,很好,这笔帐慢慢算,他向来是以眼还眼的人。
“嗯,姑夫人说您有把柄在她身上,所以少爷才会这么忍着她们,所以竞珊小姐要我道歉的时候,我没办法拒绝,我不想连累少爷。”
“你相信她们的话?”
“能不信吗?我不敢赌。”很多现象都显示姑夫人没说错。
宋连祈扬高唇角“数儿,你知道宅里的下人为何都不敢跟你深交吗?”是该趁机机会教育一下了。
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这个,但她老实的回答“因为您老让我穿些千金闺秀才能穿的衣服,老让我学些富家子弟才能学的课,都是您为了报复姑夫人,害得我跟大家格格不入。”说到这,她不免抱怨。
“你跟他们格格不入,不是因为穿着,也不是因为上课,记得媒人跟帐房小厮错认你是王竞珊的事吗?你已经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跟家世没关系,是气质,你跟我谈琴棋书画,跟我谈生意帐簿,要那些下人跟你谈什么?”他也坐上榻,半搂着她。
嗯,这有道理,但“这是少爷害的啊,是学了那些东西我才变这样的。”
他失笑。怎么她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又笨得气人?“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我是要告诉你,你要更有自信,不要妄自菲薄,像这次,你也很聪明的猜出姑妈手中的确有我的把柄不是吗?”
不要妄自菲薄?少爷看出了她心里对两人的身份还是有芥蒂吗?所以趁机告诉她,她是很不一样的,不需要用世俗的标准去看待自己?
看她很戚动、呆呆愣愣的样子,他忍不住调侃“很感动是吧,亲我一下。”
小脸瞬间窜红“不要扯开话题,您还没告诉我,到底姑夫人握了什么把柄?少爷您又打算怎么办?”
“这事你就别多问了,我会处理,你只要记着,我要娶的人是你,不是王竞珊。”
沉默了一会,她含泪摇头。“少爷,您还是回去吧。”虽然深深感动于少爷的心意,但陷少爷于危难的事,她是不会做的。兴许,少爷只是安慰她,根本就还没想到怎么处理,所以才会什么都不说!
“你要我回去?就算我得娶王竞珊还是要我走?!”他质问。
她点点头“是,你走。”
宋连祈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这丫头也会这么对他了?!“你不后悔?”
“走!”似乎怕自己狠不下心,数儿用力将他往门外推,一鼓作气的拴上门,不管门外人如何敲打都不予理会,直到没了敲门声。
独坐门外的长板凳上,宋连祈气结,匆地一道人影从屋上落下,他瞥了一眼,不感兴趣。
“宋少爷赏月啊,真好兴致。”
“颜少爷散步啊,真怪兴致。”
“我散步哪碍着你了?”来人不开心了。
“咱们杭州城就没路了?要你在人家屋顶跑?”随即哼哼两声。
哈哈口气真冲呢!“被扫地出门了?”颜敏申一脸开心的瞧着狼狈坐在门前的好友。
宋连祈笑得很无奈。“可不是。”
挤上他坐着的长板凳“那她呢?”
“在里头哭呢。”
“这又是何必?”
他像是委屈的人找到了知音。“就是啊,我不说是不想让她多担心,也是想让她惊喜,她干么赶我?”
“我是说,数儿跟着你这家伙不是挨板子就是跪碎片,又何必要为了你的事难过?”颜敏申笑得更夸张了。
这就是好兄弟?!“你想死是不是?”宋连祈危险的眯起眼。
“你这人真是的,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明明爱得轰烈,下场却很孬。”
“是谁在旁边敲边鼓的?说什么要让她早发现对我的情意,的确是不能再让她当我的丫头,说什么我做得很好,还说要常常对她机会教育?”他越说越气。
颜敏申点头点得毫无愧色。“是没错啊,我难得称赞你,你觉得怪是不是?”
“这就是机会教育的下场,她现在不当自己是丫头了,所以赶我出来也很得心应手!”
“哈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嘛,兄弟,你多忍忍。”不关己身,都是别人的笑话。
宋连祈恨恨的一瞪。“别笑得这么缺德,往后你落魄了,我绝对不救济你!”
“哈哈,这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说完,颜敏申马上觉得一股寒意弥漫全身。
不会吧,这是什么预兆吗?
“算了算了,别谈这事,我让你办的事呢?”
“那个啊”
某人的屁股正在开花!
数儿咬紧牙关,忍着臀部上的剧痛。为了少爷,再挨一回皮肉痛没关系的!
啪!又一下,再十六下就好了,竞珊小姐说,只要挨满二十个板子,就有资格跟她说话了。
再十二下十下九下七下
“好痛!”第六下她终于忍不住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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