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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五味杂陈。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她的情人节,以勿忘我开始还是以勿忘我作结?

    ?

    丛小河没想到,她的情人节,原来还有一枝丁香的馨芳。

    花店的服务生在接近零时给她送来了丁香,仅仅一枝。没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虫子,节日愉悦。

    虫子、虫子,会是秦玄吗?是他吗?只有他才会这样叫她。丛小河奔到电话机旁,拨打秦玄的手机。

    可话筒传来的音讯是:机主已关机。

    秦玄秦玄秦玄,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漫天漫地的失落袭上心头,她疲惫地倒在床上,却无法入睡。

    ?

    情人节的第二天,是除夕。

    丛小河继续拨打秦玄的电话,她很想问他,关于那一枝丁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秦玄的手机设了呼叫转移,话筒里是一个女孩子的询问,想必是他的家人吧。她突然间没有勇气,转告了一声新年的问候,便匆匆挂机,没留姓名。

    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简短聊了几句。这些年间,她和父亲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不像是父女,而更似偶尔互问安好的朋友。

    亲情冷淡到这个分上,也不知应该怪谁。她想到“她”“她”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无论声音或人影。

    是夜了,屋外,一片灯火世界,五光十色的彩灯渲染出欢庆的气氛,一盏盏闪烁的小灯亮着几个大字:节日快乐。

    快乐吗?她问着自己,忽然有股回去见“她”的冲动。罢了,给“她”打个电话好了。

    “小河!是你?!”话筒里传来既惊讶又有些哽咽的声音。

    丛小河的心没来由地抽紧,然后是泪滑落脸庞,用手将泪抹去,她顿了顿才道:“我好像打错电话了。”

    “小河──”压抑的哭声把她的名字颤动成几个音节。

    心烦意乱地,丛小河挂断了电话线。拨开一扇玻璃窗,刺骨的冷风直直灌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电话铃响,她扑上去,抓起话筒低叫了声:“妈──”

    “小河,我是任淮安。方便出来吗?”

    “哦──”微微的失望闪过,她望了眼壁钟“可是,已经很晚了。”

    “我在你楼下。”

    “啊?”

    “我等你。”

    她握住话筒,迟疑了片刻,透过玻璃窗看见楼下门口处停着一辆车。在灯光的交映中,任淮安斜斜地倚着车门。这算什么呢?她有点气恼,打算不理会他。

    许久,电话又响了“小河,我会一直等。”

    摔开电话,她奔出去,一口气跑下七楼,冲到他面前,劈头叫道:“任淮安,你为什么阴魂不散?”

    可是下一秒,她便被他抱得紧紧的。

    任淮安又穿了长长的风衣,灰黑色的,像蝙蝠侠“小河。”他抵着她的额角,用胡碴轻轻地刺触她。

    她躲开微痒触感,挣脱他,但力度显得妥协“任淮安,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对你,我不会放手。”他重新将她纳入怀里“你穿得好单薄。”

    滚烫的话语吹在她的额上、发上,引得她一阵轻颤。“我忘了带大衣。”真的好冷,丛小河发着抖“好像也只是穿了拖鞋。”

    “这么急着要见我?”任淮安心情不错,自个儿笑起来。她能够出来,他已经很高兴了。

    “你──”

    “你的窗子对着马路吗?”

    “为什么这么问?”她充满疑色。

    “如果是,刚才我看到的站在窗口的人是不是你?”如果是她,是否说明她对他其实并非无动于衷的?他并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但他有时间和耐心去证明。

    “到车上去?”

    “我要回──啊──”他将她抱离地面,嘴唇贴近她的耳边“车上聊,嗯?”说着把她放于座位,带上了车门,然后自己从另一边车门进来,不甚宽阔的空间一时间变得愈加窄小。

    不自在地,丛小河转头看车外。他扳直她的腰身,问:“昨晚睡得好吗?”

    “你冒犯我了。”她挣扎着“你的行为能否君子一点?”

    “我还不够君子吗?”任淮安笑,笑意是些许的坏。他不清楚君子的行为应该怎样,若是依照西方的标准,他觉得自己很绅士。

    丛小河看着他嘴角的笑痕,有那么一-,她以为是秦玄。但秦玄的笑充满阳光气息,而他的,是老成。

    成熟男人偶尔散发的邪气或许有致命的杀伤力,可惜于她造不成影响。

    任淮安将她的双手掬在嘴边吹气,如情人间的亲密**。

    “你自以为的君子之举令人恶心。”

    “至少你不反抗。”笑得彻头彻尾的坏。

    “因为我已无力反抗。”

    “哦,我还以为你喜欢。”心里有些许的失望,笑容也自嘴角隐去。任淮安将cd送入播放器,问她:“来点音乐如何?”

    他相信音乐的魅力,轻柔的音符可以让身心平复。初时相遇,是“惊雷”让彼此相识,后来的电话交流,都是音乐在架接桥梁。他承认他利用音乐迷惑她,可他何曾又不是在被她所迷惑?

    迷惑,是他追求的方式,他不知道自己用对了没有。生活在欧洲多年,他以前的女友只能算是床伴,不必去追,她们都会粘上来。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是有过一夕贪欢。所谓的各取所需,大多都是限于彼此生理上的。

    可这里不是性开放的国度。他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相爱的人,而不是夜渡女郎。丛小河。他是借助音乐来亲近她,但,有用吗?

    很快地,除夕之夜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我第一次在中国过春节。”他捧起她的脸,双眸闪着星子一样的光芒“但是我没想到会和我心仪的女子共度除夕。”

    “任──”这样的他真令人害怕。丛小河也没想到,她的除夕之夜是这样过的,被一个男人困于车上,拴在身边。

    现在的情形她并不喜欢,但却如他所言,至少她不反抗,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音乐使她脆弱,在一个节日气氛过分充足、而心却仍然寂寞的夜晚,她渴望一个人来让她靠着。

    “叫我淮安。”他命令道,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上停在她的唇间。

    太危险了!丛小河一阵颤栗。

    “我可以吻你吗?我是指──”任淮安用食指点点她的下唇,轻柔抚弄“这里。”说着俯下头。

    “我、我要回去了!”她急忙低头,躲开他骇人的碰触。

    他的唇瓣稍稍掠过她的左脸。一抹挫败的神色闪了一下,然后在眼里消失。

    “我喜欢你。”他低语。

    “你这样子让我很反感。

    “小河?”

    “你对感情的表达一向都是这么直率吗?你从来都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吗?”丛小河气极“我不是你在街头遇到的路人甲,只要你喜欢就ok;还有,请不要将你的那一套欧式作风用在我身上,这会使我对你越来越讨厌。”她伸手去推车门,但,上了锁。

    “你,讨厌我?”任淮安的表情像吊唁。

    “是。”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车箱里一片的沉默,连无所不在的音乐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丛小河使劲拉着车门,她受不了这种让人窒息的空气“让我回去。”

    他的手很快地包覆着她,许久才放开。他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多么难以打动的女人,连音乐都不帮他。

    重新感受到真实的冷空气,她竟有种隔绝尘世百年之感,重重地嘘了口气“再见,哦不,永远不见。”

    “我要见你,今天。晚上我来接你。”他反手将她带回怀中,话语坚定。

    “我不会再这样出来的。”

    “可是我会。”他答道。飞散在空气中的话语,随风荡漾,仿佛几个世纪都散不去。

    ?

    她不敢站到窗前。

    三天了,那个阴魂不散的老男人每天晚上开车在固定地点等,伟岸的身躯撑起一袭灰黑的长衣萧萧然于夜风中,独成风景。

    满路灯光洒落在黑色的车上,车中人可否有她不曾懂得的寂寞?她摇摇头。别再想了,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天亮了,他自然会离去。

    她用音乐来麻木神经,狂烈的摇宾节奏充斥整个空间,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控制住跑下楼去的冲动,不料却使心更加烦躁不安。她改听胡梅尔,迂回低怨的乐曲,无边无际地在耳边旋转,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买胡梅尔的情景。

    夜已深,他还在吗?

    问自己一句,就减少了一分坚持。为什么对她深情的男人不是她心仪的男子?移近窗口,她拨开几片窗帘,一泻而下的夜色里,除了黑还是黑,只有大门口的一盏路灯孤然闪烁。

    任淮安所谓的爱只维持了三个夜晚,原来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不过是三个夜晚的等待。谎言是男人的专利,感动是女人的专长。说不出是遗憾还是解脱,丛小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霎时病恹恹的。胡梅尔的小号变成远古边塞的羌笛,配合着她的虚弱,低低吹唱成杨柳风,吹唱成敲门声。

    真是怪,敲门声,居然是敲门声。

    是谁在敲门?

    她犹豫地拉开一条细小的门缝,冷风灌进房子,有个高大的身影蓦地罩下来,几乎将她裹起,然后是异常刺耳又异常熟悉的洋腔中文:“是我。”

    “你、你怎么进来的?”本能地把紧门,她的惊讶仿若见到外星人。这家公司的宿舍管理是出了名的严格,出入门要备齐要求的证件,而对进入职员宿舍尤其是女职员宿舍的男士更是苛刻,何况是深夜时分?

    “打动。我等了三个通宵打动了门卫,而你,却那么冷血。”任淮安满脸倦容,丛生的胡须被室内的小灯映得清晰可见“你连呼吸的气息都是冰的,小河,我现在才知道。”他凑近她低低地说着,嘴唇几乎碰触她的鼻尖“冷美人。”

    “你──”丛小河使劲地推开他,将门关上──

    可是任淮安更快,顶住门板,一副吊而郎当的模样,不同以往温文“不请我进去吗,小河?”

    “任淮安”她犹豫地慢慢松手。

    “一定要叫得这么陌生吗?我们的相识认真地算起来应该也有一年了。”他一个反掌,拥着她移到房内“告诉我,你要我等多久?”

    “我”

    他抬起她的下巴,布满血丝的眼睛锁定她,俯身喃喃地低语:“小河,我可以等,无论多久。”火热的唇罩住她的眸子,他的唇烫过她的耳际,沿着脉搏贴印在脖子上

    “任淮安。”声音有点颤抖,这种情形令她害怕。房内的胡梅尔奏至最高潮,疯狂的小号压抑在小小的音箱里。她的心跳大抵也如此吧?急速却无规则。

    “跳舞。”他抬起埋在她颈项的头,双眸炯炯有神,随着音乐的节奏踩起舞步。

    被动地,她将脸贴靠于他的心窝里,听着他一声声沉稳的心跳。任淮安像是释然地紧紧搂住她,沉默不语。

    就这样拥着舞动,时间在脚底,脚底的音乐却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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