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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你根本就碰不得,一碰就哭得要吐出肝肠,生眼睛没有看过这么带孽的婴儿,只能把你放在床上,不理你,又变成一个哑巴,饿了也不叫,病了也不哭,真是个讨命鬼啊你。”
“哑巴。”别的孩子都这么说。
叫我去相信谁?相信什么?明明记得我从没哭过。
都说妈妈怀我之后没再说过话,我怎么却仿佛记得,她总是不停地在喃喃低语?她似乎对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没能听得懂,没来得及听懂,婴儿的我那么愤怒,那么愤怒,只是需要一个怀抱,花上一辈子的语言却也没办法说清。
记忆是河流上的片片浮冰,聚散混沌,互相格,互相湮灭,完全的黑暗中,只剩下龙仔的僵硬拥抱,这是一个和我同样寂寞的人。
今生的画面旋风一般穿过脑海,我回想起每个人,每件事,惟独妈妈的容颜,完全没有概念,从小我就想象着她,想出了千万种容颜,千万种影像此刻在我脑海里明灭闪烁,又渐渐淡出,言语不能形容我心中的孤独。
混乱地将衣物塞入皮箱,荣恩跪在身旁,帮我传递一些东西,她哭肿了眼睛。
“不要走,阿芳你不要走,好不好?”荣恩使力握住我的睡衣,连扯两次,她也不放手,我放弃了睡衣。
“呐。”我将一只密封的信箴交代给荣恩“帮我交给教授,里面是这五个月的薪水,如果她还要毁约赔偿,帮我跟她说,我会再汇给她。”
“不说,我不说,要说你自己去跟姥姥说。”荣恩向后逃开,在套房里苦恼地跑来跑去,像一只抵抗猎杀的蟑螂。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荣恩抹去泪水开了房门。
许秘书撑着卓教授站在房门口,两个人都无言望着我,回望她们一瞥,我继续收拾皮箱。
许秘书一进门端椅子,卓教授就跌坐了下去,吃了一惊,我赶紧起身扶住她,和许秘书一起将卓教授移到我的床上,自始至终,荣恩都双手抱着胸,伫立在她的书桌旁。
为卓教授叠好枕头,让她勉强坐正,许秘书显得欲语还休,卓教授一拧眉,挥手要她出去。
荣恩也低头随着许秘书走出套房,走到门口,荣恩突然转回了头,整张脸绷得都扭曲了似的。
“教授,”荣恩激动地说“赶走每一个人,你好开心吗?你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老顽固!老糊涂!现在连阿芳也要走了,你高兴了吧?跳完天堂之路我也会走,每个人都会走,到时候,没有一个人给你送终!”
一鼓作气说完这样狠毒的话,荣恩一溜烟跑离开去。
卓教授却没发怒,她只是艰难地掏出烟盒,连连打火,我双手接过她那只名贵的打火机,帮她点上了烟,又取来我的荻烧茶杯,给她充当烟灰缸。
吐出烟雾,卓教授将头颅深枕在床头,望着烟丝神色迷离,她咳了起来,我给她拍背,竟拍出了几口血,都溅在我的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