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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云:伊人在远途,险峭又何如?鸿雁夏则北,跋涉到清都。
究竟那妖物是不是爰小姐?是那妖物欺骗我(虽然心底雅不愿承认)?还是她借用了爰小姐的躯体?最重要的是,人世间是否真有那样一位倾国倾城的尤物?寒冬腊月,冷风嗖嗖,反倒刺激得我头脑极为清醒,各种奇怪的念头纷至沓来。我要不要前往虚陆郡去调查一番,看看是否真有爰小姐这样一个人?
跑了整整两天,回到家的时候,我脸色发青,腿都软了。父亲看到我的神情,不禁大为惊讶,急忙叫僮仆烧了热水给我泡澡,又吩咐厨下准备酒食。
看样子,五山真人还没有回来。他们若要回来,一迈步就到,莫非还在钟蒙山上苦苦搜索吗?想到那几个老家伙上了我的当,不知道哪天才会翻然醒悟,心中竟然有一丝窃喜——看样子,一走上邪路,人就变了,我现在的想法还真是恶毒呀!
不过,难道我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吗?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倒霉,似乎是我一贯的恶趣味呀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父亲真相,只说“妖物厉害,真人叫我先归来了”父亲倒也不疑有它。在家才歇了半天,我就打算收拾行李往虚陆郡去,明面上的理由是:“趁着尚未举贤良方正,儿欲往都城去游历一番”
这个理由编得有点草率,父亲坚决不同意。一则新春将至,他当然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个大节,二则也怕我不能及时赶回来,参加贤良方正的推举。我反复央求,却提不出要立刻离开家乡的强有力的理由。最后,父亲一跺脚,竟然发怒了,派人把我反锁在屋子里。
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普通的门锁怎能关得住我?对付好孩子,才只需形式便可,因为他们不敢破坏毫无约束力的形式,可我现在已经走上了邪路(当然,父亲是不知道这点的),所谓“放辟邪侈,无所不为”还怕破坏一些无聊的形式吗?
于是我给父亲留下了一封信,然后收拾些随身衣物,配上剑,揣一大包钱,一个穿墙之术,就逃到院子里去了。正当黑夜,四下无人,万籁俱寂,我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坐骑来,也来不及装上鞍辔,悄悄地就从角门溜将出去。
直跑出一里多地,这才装上马具,挂好包袱,坦然地辨认方向,向东方奔去。这时候,启明已升,远方地平线上泛起淡淡红光,天已经快要亮了。
爰小姐的家乡虚陆郡太安国,在云潼县的东北方,快马疾驰,也得半个月才能抵达。我所以匆匆离开家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怕五山真人下了钟蒙山,找上门来责备我。不管他们是否了解到事实真相,光责备我临阵脱逃,我就经受不起。还是让父亲去应付他们吧,我先暂时躲开,找机会再向真人们致歉——不,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们了!
真人再神通广大,我离乡背井,一去千里,他们又怎能找得到我?而就算妙参天机,算到了我身在何处,他们也未必有时间和精力来追我一个小小的炼气士。此番离家,真如鸟出樊笼,龙游大海,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这一方面轻松了,另外一方面却沉重地压在了我的心头。此去虚陆,要怎样探查爰小姐和妖物的关系?就算探查出其中究竟,我除了解开心底一个谜团外,又有什么好处?爰小姐若终究是妖,人妖殊途,就算我愿意陪伴在她身边,她却不知哪天就要了我的性命。爰小姐若是人,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娶她为妻只是做梦罢了,要和她相见也是难上加难,还不如真的做梦来得真切。
越是靠近虚陆郡,我心中越是打鼓,倒象有点“近乡情怯”的意味。到达太安国的时候,已经第二年的元月初四了,突然想到,沌山就在太安国都以北不到百里外,我犹豫再三,竟然不敢立即进城。
当晚,就在城西一座观里寄宿。此观名为“心莲”来源于祖圣所云:“大道如莲,层层剥分,而后得其心也,其心外甜而内苦。不识知之为喜耶?知之为苦耶?”它不属于五山炼气系统,只是上一任太安国王助资兴建的一座小小观宇,因此我才敢放心大胆住进去。
监院领我往客房去,这时候正当黄昏,经过廊下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地上坐着一个人。此人背靠廊柱,披散着头发,而又低着脸,看不清相貌,寒冬腊月,他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衣,手持一截树枝,象在地上画着些什么。
正在奇怪,心莲观里怎么会有乞丐,那人却猛地抬起头来。我吓了一跳,停住脚步,发现此人颇为面熟。“啊哈,离先生,真是有缘,咱们又相逢啦。”等那人开口打招呼,我才想起来,他原来是曾两次不期而遇的所谓“萦山修道士”苹蒿。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遇见这个家伙,真的是偶然吗?是巧遇吗?偶然积累得多了,就会变成必然,不是这家伙一直在盯着我吧。心里这样想,我却不得不堆出一副笑脸来,拱手为礼:“原来是苹先生,幸会,幸会。”
“原来两位认识”监院才说了半句话,苹蒿突然望着我的脸,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公子脸上的黑气越发重了!千万仔细呀!”我听了这话,不由伸手摸了摸脸,监院也盯着我的脸看,然后笑道:“你休要妄言骇人,离公子不过长途跋涉,面有烟尘罢了。”
随便敷衍了苹蒿几句,我借口旅途劳顿,告个罪,就让监院带自己往客房去了。进了客房,僮仆打来洗脸水,我凑近去照了照,一脸疲惫之色,却并不见什么黑气。那修道士真的在虚言恫吓吗?可是他上次说我“面罩黑气,恐怕不久便有劫难”结果竟不幸言中。今日之言,会不会也言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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