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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双手,睡在了她的床铺。当然,被褥换了他自己的。方才马车被毁,曹暗及时抢救了那些物件。
元赐娴则将她原先的被褥铺在了脚榻上,熄烛后和衣躺下。
没了烛光,马车里又是一片寂静,外头潺潺雨声清晰可闻,细微的窸窣响动一遍遍拂过元赐娴的耳朵,一直痒到她心里去。
她方才将陆时卿的手绑得相当完美,使的是阿爹教她的无解捆法,本道万事妥帖,终于得眠,却不料起先十足的困意眼下竟会消散无踪。
她心里奇怪,明明上回在驿站面对他时尚且未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此番何故如此紧张。
兴许是晓得了他那点心意的原因吧。她想。
元赐娴久不成眠,无趣得翻来覆去,东想西忖,半晌,听见陆时卿叹了口气,便如蒙大赦,问道:“陆侍郎,您睡着了吗?”
陆时卿淡淡的声音响起来:“睡着了。”
“……”
“您怎么睁眼说瞎话?”她碎他一句。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你动个没完,叫我如何睡着?”他回道。
马车里不够暖和,元赐娴打个寒颤,擤了下鼻子,将自己裹得如同蚕蛹一般,只露了颗脑袋在外边,笑嘻嘻道:“那咱们说会儿闲话。”
说她个鬼。陆时卿其实也后悔一时心痒,留在此处过夜了。天晓得她一直窸窸窣窣乱动,于他是如何的煎熬。
见他不答,元赐娴自顾自道:“陆侍郎,您去过江州吗?”
这问题倒叫他转移了注意力。两人此刻所在的蕲州与江南西道的江州相邻,她之所以问这个,怕是触景生情,思及“徐善”了吧。
哦,跟他睡在一个马车,却想着别的男人。陆时卿心里“呵”了一声,嘴上平静道:“去过一回。”
“何时去的?”她追问。
“昨年春,你随滇南王进京受封之时。”
元赐娴一愣:“我在宫中行册礼的那日,您不在长安吗?”
“不在。”
这就怪了。既然陆时卿当初未曾见过她,此前漉亭初遇,怎会一眼认出她来?她刚欲出言询问,却听他抢先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元赐娴到底有些心虚,稀里糊涂答:“哦,听说这时节,鄱阳湖的螃蟹特别好吃。”
好吃就找“徐善”给她钓啊。
陆时卿心内嗤笑,面上沉默。
元赐娴见他不再说话,换了话头问:“对了,方才我瞧朝廷送来的文书谈及修缮淮水河堤的事,说朝臣们对此各执己见,有几名极力不赞成。淮南洪涝为灾,与淮水河堤松垮脱不离干系,自然该吸取教训,好好修缮,这些人何故反对?我不太明白。”
反对修缮河堤的算六皇子一个,她绕来绕去,说白了还是关切徐善的心思。毕竟郑濯的一言一行都是他在背后谋划。
陆时卿心里不舒服,却破天荒般答了她:“他们不是反对修缮,而是欲意延迟此举。就近前而言,稳固河堤确是治水利民之策,却绝非如今的大周有本事完成的。你可知眼下举国上下有多少贪腐官吏?”
“修缮淮水河堤少说得征用数万名壮丁,可上边下拨的工钱却将被地方官吏一路克扣,到了他们手中,恐怕连顿口粮也混不上。久而久之,河堤没修好,反倒民怨沸腾。何况在此之前,如何征用壮丁也是个麻烦。”
“地方官吏为了交差,配合徭役,必然不管百姓意愿,四处拉人,不肯听的便以武力征服,这等事,便是朝廷派十个钦差也未必管得过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到时淮水沿岸的百姓受苦不说,有心人亦可能利用这一点趁虚而入,打击大周统治。你说,是暂缓修缮河堤,找寻他法补救赈灾合适,还是令整个大周在不久的将来陷入战火合适?”
他最终结论道:“欲要治水,必先治贪。这些反对的声音并没有错。”
元赐娴噎住了。一则感慨徐善与郑濯的真知灼见,二则意外,看似对民生十分淡漠的陆时卿竟也作如此之想。
见她一时说不上话来,陆时卿唇角微弯。
元赐娴对“徐善”生之莫名的心思,其实他大约有点理解。“徐善”的皮囊显然并非什么优势,其身上最吸引她的,莫过于那份胸怀。而所谓“伴君如伴虎”,为避免圣人对他诸多举措的真正用心起疑,作为陆时卿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掩饰这一点,恐怕给她留了狭隘的印象。
因此他今夜才耐着性子与她长篇大论了一番,预备沾一沾“徐善”的光,矫正她的想法。
元赐娴沉默半晌,低低“嗯”了一声,眨眨眼道:“您说的对。”
大周的未来能有如此一位帝师,应该是光明的吧。她第一次这样真心地想。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