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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屏气凝神的名车。”
“那你难道要一直到处搭别人的顺风车吗?”她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带抱怨的意味,虽然很难。
“没有啊,我一共不过搭了你两次车而已。”他以一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安卓雅,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不是小气!她恼怒地想,是是什么呢?总之,她有一种私人领地被侵入的感觉,从寄宿学校毕业的那一天起,她就发誓再也不让自己尝到那种完全没有隐私的可怕滋味。
不仅如此,这个男人,齐默恩,甚至显得那么自然,一点做作或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就轻松插入她的世界。她不喜欢这种似乎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势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向他解释这些。
正在懊丧的时候,齐默恩温和的,然而很难说没有带着那么一点嘲讽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愿意的话,你为什么不拒绝我呢?安卓雅,总是要这样勉强自己,实在是很辛苦吧?”
他说什么?!她瞪着他,好像在看火星人。他似乎在,不,根本就是在指责她很假!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他到底明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基本的做人道理叫做“礼貌”?!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更不应该会有人这样讽刺她!
“你好像很生气?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吧。”齐默恩再接再厉“不想参加翠西夫人的聚会,不想陪我吃晚餐,更不想帮我收拾行李,但是,你都没有拒绝,不是吗?”
不不可原谅!在齐默恩随随便便、信口道来的挑衅语言中,安卓雅觉得自己脸上的冰冷笑容正在逐渐僵硬、崩碎。就算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像那西尤斯雕像,此刻的她,也只有把他打成化石粉末的冲动。
然而,尽管有这样的暴力冲动,安卓雅毕竟是安卓雅,过往经历所磨炼出的冷静总算及时压抑住沸腾的热血。即使她的脸色由白转青,体温逐渐升高,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她仍能用一种平静而冷漠至极的口气回答:“先生,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同的。”
然后,彻彻底底,不欢而散。
一路超速驾驶回家的路上,安卓雅想起自己一向不愿回忆的寄宿生活,八年的修道院磨炼至少使她拥有远超常人的忍耐力,而通常,人们把它叫做“教养”
安卓雅,也许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呢。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双手垫在脑后,齐默恩懒洋洋地想。历尽寒暑,阅历经验都无比丰富的他,对于性格单纯的人早已失去兴趣,然而,安卓雅毫无疑问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寥寥几次接触,他完全可以确信这女人绝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内向“淑女”这种东西比较像她戴在外面应对世界的面具。他突然对这张面具底下的东西起了兴趣,当然不可否认,路西华那只吸血怪猫也是原因之一。依今日的情形来看,路西华并非将她作为狩猎的牺牲品,而是一个感兴趣的观察对象,对于这只自大的妖怪猫来说,算是很罕见了。
牺牲品齐默恩的思绪随即转到另一个方面,今天本地的最大血腥头条:吸血杀手。
已经有奇谈杂志回顾了本城千年的悠久历史,以及伴随其中的,关于吸血鬼的种种传说——他们之中的某些成员几乎与人类的历史同样长久。在中世纪以前,由于族人拥有特殊的能力和不死之身,在这里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令人类恐慌至极。天主教审判厅——宗教裁判所认识到吸血鬼的存在并大肆捕杀,这场战争延续了很久。渐渐地,历史变成传奇,传奇化为神话,神话则慢慢泯灭于记忆中直到今天。
真正身为吸血鬼的齐默恩,对这其中出乎意料的正确性而微微有些吃惊。从过去非常久远的时代起,本城便是血族的集中地之一。到了现代,随着世界的进步与交通的发达,越来越多的同伴散居到世界各地。即使如此,每年诺斯费拉特亲王的巴斯庄园狂欢之夜仍是盛大而热闹的聚会这篇文章的作者搞不好就是同类中的一员吧!
诺斯费拉特亲王殿下坐镇本地近千年,以第二戒律:the domain(领权)在自己的领地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任何外来的吸血鬼都要尊重他。他一向严格执行血族的戒律,尤其是其中的避世规条,绝不容忍有破坏规矩的情形发生,其铁腕手段向来不容小觑然而,本城现在发生了惊动人类的吸血事件,那么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是某个低辈的小吸血鬼愚昧无知犯下大错,亲王殿下自会清理门户;要么——就是某个人类杀手的变态爱好,他在模仿自己想象中的吸血鬼。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都和自己没有关系。齐默恩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无聊。好了!过一会儿去拜访巴斯庄园,诺斯费拉特亲王想必会对他的宠物路西华的下落很感兴趣吧。
本来很生气的安卓雅现在则很失落,以至于她连工作的心情都失去了。
和齐默恩的对话,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或许其中有嘲讽的意思,但绝对谈不上攻击。然而,连齐默恩本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几句评语,正击中了她深埋已久的痛处。拒绝?为什么不拒绝?如果事事都可选择拒绝的话,她根本就拒绝成为安、卓、雅!
伯爵夫人伏在沙发里,前爪搭着一本相册。今天晚上,极少愿意回忆过去的安卓雅梦游般地过了几个小时后,鬼使神差地找出这本东西一页页翻过去,伯爵夫人兴致勃勃地凑上来欣赏,早已习惯这只像人多过像猫的宠物,她还有点庆幸有它陪在身边。
安卓雅,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
刚出生的婴儿,非常漂亮的女婴。美丽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她的父亲安罗耶爵士,高贵英俊;她的母亲蕾莉亚娜,戏剧界最耀眼的明星,这两人的结合,成就了安卓雅的存在。画面中的三个人,可算是世上最赏心悦目的构图。
三岁的安卓雅,孤僻冷漠,以至于被送进儿童自闭症治疗中心。照片上看上去是一个痴呆小女孩,凡是她没有兴趣的事就自动忽略,不做丝毫反应,包括对她的双亲更是如此。
五岁的安卓雅,恶魔的雏形,脾气暴躁,无人能制。她开始随心所欲地破坏一切她想破坏的东西,头疼的是保姆一拨一拨地换,她的父母并不需要忍受她。
七岁的安卓雅,漂亮得宛如天使的小女孩,笑得开心之极,背景则是熊熊烈火的豪宅,倒像是地狱里的一幕。她之所以那么高兴,因为眼看着自己制造的小火苗一点点扩大成如此烈焰,很有成就感。
七岁到十五岁,相册中是一片空白,因为她在寄宿学校里。那是一所类似于天主教苦行派修道院的学校,收费昂贵,管理严格。她入学第一年即逃跑n次,次次被成功逮回,遭受严厉处罚n次后,终于明白,世界上某些力量不是个人可以违抗的。所以从第四年起,她年年是资优生,直至毕业。
除了一张照片,十一岁的安卓雅,穿着黑色小礼服,面无表情。画面中是墓地,那一天,阳光居然出奇灿烂,以至于强光下的小小身影有些模糊。画面定格的那一刻,她不期然地觉得七月的烈日下的身体流窜着一股恶寒。之后的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办法摆脱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十五岁以后的安卓雅,就是现在世人面前的她,安静、内向、独立,同时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相册的最后一张,是她一年前一时兴起为自己拍摄的。穿着大红礼服,戴着那张古董面具。当它好不容易成为自己最珍爱的收藏品后,实在忍不住兴奋之情,所以才有了这张相片。其实那张面具她戴着稍大了一点,不过无损于她的美丽。画面中的自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是,盯着相片看了许久之后,她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那样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也许,那副面具,代表了人生的大部分意义吧!
安卓雅,再次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rakia医院最近的内部气氛颇为压抑,低气压的中心来自于实权人物伊斯特海勒。
海勒的烦恼来自于两个方面:其一,那天他被警方请去协助调查,在有一双鹰眼的格兰探长的要求下,勉强同意向警方开放rakia内部的员工资料。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警方将rakia当做调查对象之一。他怎么也不明白,重案组那些长得像猩猩的警察为什么会怀疑到在本埠声誉卓著的rakia头上,他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啊这种事情,哪怕泄露出一星半点,都会给rakia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其二,关于外科医生齐默恩。短短一个月,在rakia已俨然掀起了一阵“齐旋风”作为经营者,他需要这种广受欢迎的风云人物,然而,以私人立场而言,在听说齐默恩与安卓雅走得很近时,他只觉得胸口一时堵得透不过气来。
本城的社交界,安卓雅的美丽与优雅使之成为最受男人倾慕的对象。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伊斯特海勒就为她深深着迷,她那如同纯净天使般的气质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对自己有着极度信心的海勒,立刻开始着手追求佳人,而直到一个月以前他都很成功,不但成为安卓雅惟一会答应邀约的年轻男子,连翠西夫人都很喜欢他且不遗余力地促成他们。海勒甚至觉得,只要再有那么一段时间,也许一两个月,a 就会完全接受他的追求,成为亲密的恋人,而后
这时齐默恩出现了。以无人能及的华丽出场的这个男人,在那一天翠西夫人的宴会上就大胆地接近佳人,甚至跟她一同退场!令海勒大为吃惊的是安卓雅,对男人一向出其冷淡礼貌的她居然毫不拒绝!一个月后,a 取消与他的约会而来rakia见齐默恩,据说两人形迹亲密海勒的危机感刹那升到最高点。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自己将会失去a 海勒的手断然移向桌上的电话。
温暖的四月下旬的晚上,伊斯特海勒与安卓雅、翠西夫人一道坐在国家剧院的前排座位上。今晚上演的剧目是哈姆雷特,翠西夫人是这次演出的赞助人之一,海勒则是特意邀请安卓雅。在进场前,三人出乎意料地在台阶处碰见了齐默恩。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后,安卓雅就没再见过他,此时遇到,齐默恩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客气地同三人打招呼,适度殷勤地扶翠西夫人上台阶——翠西夫人大概是惟一真心高兴看到他的人了。走进大厅时,伊斯特海勒状似不经意但稍嫌无礼地问:“齐先生也对戏剧感兴趣?”
齐默恩微微一笑“别让寒风冻着了五月的蓓蕾,因为夏日的生命太短促”然后耸耸肩“你瞧,我至少知道莎士比亚。”眼睛却看着安卓雅。她没有反应,身旁的翠西夫人格格笑了起来“哦,这真有趣。”
小插曲结束,告别之后,大家各自坐进了自己的位子。当奥菲利娅的声音从舞台脚灯上方飘来时,安卓雅不禁握住了翠西夫人的胳臂。
“姑娘,姑娘,他死了,一去不复来,头上盖着青草,脚下生石苔。呵啊!”那活泼轻快而又迷人的嗓音原本就很动听,现在经过训练的雕琢,已成为完美的乐音,只是,似乎仍缺少了一点什么。记忆中呈现出另一张画面奥菲利娅,那无与伦比的纯真之美,那尘世罕见的可爱微笑,已超越烦恼与悲痛,到达如幻似真的梦境她的喉咙一阵发紧。
幕落下来,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
休息室里,伊斯特海勒看见安卓雅苍白的脸色,体贴地问:“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安卓雅摇摇头“我很好,也许因为有些闷吧。”努力挥去心中那种复杂的感受,也许不应该来看哈姆雷特的,她原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承受力,现在看来,修炼还远远不够。
“我去拿杯咖啡给你。”海勒起身离开她们。
几秒钟之后,齐默恩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神奇的是,手中居然捧着一张托盘,上面有两只杯子“mesdames(法语,女士们),需要服务吗?”他彬彬有礼地一鞠躬,侍者的标准姿态。
“mai oui(是啊),”翠西夫人叫了起来“你出现得总是那么及时吗,cherie(亲爱的)?”
连安卓雅都忍不住笑起来,心情一松,以拿香槟的姿势拿起一只杯子,虽然里面只是温热的白开水。这个男人方才一直在注意她们吗?这个时候,她想起他曾经大度地将伯爵夫人留给自己,对于他之后的无礼似乎也不是那么恼怒了。
在剧院碰见安卓雅是偶然,然而现在却是故意了。齐默恩只是忽然看海勒很碍眼,所以特意来搅局而已。一向随心所欲惯了的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伊斯特海勒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坐在长沙发里谈笑生风。以他的良好教养,此时也忍不住怒火狂升。深呼吸好几次后,总算压抑下怒气,收拾表情走了过去。
“这已经是近十年来最好的奥菲利娅了,”翠西夫人评论道“你觉得呢,a ?”
安卓雅微微点头,齐默恩却摇头“我见过更好的。很多年前巴黎大剧院,一位有着金红色皇冠一样头发的女演员”
安卓雅全身一震,翠西夫人也“哦”了一声。
“她真是异样的动人,”齐默恩追忆似的缓缓地说道“奥菲利娅就应该是她那样——像从另一个世界游逸而来的年轻女神。那位女演员应该是叫”
“蕾莉亚娜!”翠西夫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名字。”齐默恩好奇地看向她“您也这么认为吗?”
“啊!当然!我是蕾莉最坚定的朋友和崇拜者!”翠西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他有些糊涂。
翠西夫人犹豫地看向安卓雅。
伊斯特海勒冷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蕾莉亚娜是a 的母亲。”
“当!”
铃声响起,哈姆雷特的下半场宣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