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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时机已到,徐中曦才笑笑地放下了手煞车,让车子慢慢滑行到她身旁。

    “上车吧!这种免费搭便车的机会,可不是常常有的。”

    他话中的蛊惑,让范凝素着急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不要再犹豫了,除非你想迟到的更久。”

    这句话,让范凝素无法再考虑太多,跨出了迟疑的脚步。

    “南京东路,谢谢。”一上车,她立即面无表情地道。

    “我知道,南昌大楼对不对?”他向她眨了眨眼。“好巧,我们刚好同路。”

    他的话只让她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工作地点。既然汪绍坚是他的朋友,要从他那儿得到自己的资料,简直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常常用这一招对付女孩子吗?”她忍不住讥讽地道。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范凝素冷冷地一笑后,抬眼盯着他的侧面道:“在你看中一样猎物之前,你都是这么处心积虑地打听一切、布置一切吗?”说完,她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今天的他似乎跟前几次的他有着很大的不同,服服贴贴的头发,中规中矩的白长袖衬衫,暗红色领带与黑色西裤。虽然他一身上班族打扮,却仍掩藏不了他眼底那抹天生的狂妄与桀骜不驯。

    坦白讲,他真的是一个出色至极的男人,天生有着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本钱,令她不懂的是,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猎物这两个字让徐中曦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他并未对范凝素的话作出回应,却将口袋中的行动电话递到她面前。

    此举,令范凝素不解地扬了扬眉。

    “迟到通常需要理由,不是吗?”他为自己的举动提出解释。

    虽对他的细心感到诧异,但范凝素还是迟疑地接过电话,拨了钟副理的电话号码。讲完迟到的理由后,她将电话还给了他,却忍不住延续刚刚的话题。

    “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将手机收回袋中,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你常常这么敏感吗?”在将方向盘打了九十度转上高速公路之后,他又道:“对于别人的关心与好意,你常常认为别人一定存有企图吗?”

    这反问刺中她害怕受伤害的伪装,但她仍故作镇定地道:“敏感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可以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中保护自己。”

    “你就是用这一招来吓退追求者?”

    似乎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她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她不语,徐中曦反过头睇了她一眼。“我实在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原因养成了你这种冷漠又多疑的性格?”

    这话——是真话,她的确引起了他探索的兴趣。

    但,他这句意图探索的话语,却让她立即筑起一道防卫的城墙。

    “你当然好奇,对于你们这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当然不会明白那种每天为生活奔波、与时间赛跑的艰辛与悲哀。”

    “你似乎很看不起我?”这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他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

    虽然她未回答,但轻蔑的嘴角显然已表露无遗。

    见状,徐中曦寒着脸,突然将车子用力偏向路边,伴随着范凝素一声意外的惊呼,车子刷地停在路边。在她还来不及出声质问,徐中曦恶狠狠的声音随即传来。

    “我不否认自己是个声名狼籍的浪子,但,最起码,我遵循着自己的本性过活,比起一些攀权附势的投机分子,我自认比他们高尚太多。”

    虽不解他话中之意,虽然对方脸色骇人,但很奇怪,范凝素却不感到害怕,从他激动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被压抑在狂狷外表下、落寞又孤傲的影子。

    这意外的发现让她眯起了眼,想看清楚那隐藏在背后的伤痛。

    察觉到她的注视,徐中曦立即警觉地撇开脸。

    “很抱歉,吓到你了!”再回头时,那孤傲的影子已消失。“或许,你说的没错,人必须要敏感一点,才能在社会中求生存。”接着,他又略带嘲讽地补了一句:“但是,有时候,人迟钝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不用太早去面对一些真相背后的伤痛。”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他重新放下了手煞车,让车子再度滑进了马路中。

    **

    将范凝素送到南昌大楼后,回到了任职的银行,此刻,徐中曦的心情是沉重的。

    以往,面对过无数的女孩,掌控权向来都在自己的手上,没有一次让他如此的狼狈。这女孩真不简单。

    今早的交锋,虽对她有了不同的评价,却也强烈地勾起他心中那抹不服输的因子。或许,他必须改弦易辙,换一种方式来接近她。

    他若有所思地踏进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凝重地看着自己。

    一见到他,一抹戏谑的笑立即浮上徐中曦的嘴角。

    “徐董,真是稀客,怎么突然有空光临我们这家小银行?”他带上门,走到了酒柜旁,悠闲地自其中取出一瓶只剩一半的酒,逐自灌了一口之后,才回过头道:“真对不起,我们这儿只有这种陈年的呛辣威士忌,没有徐董喜欢的轻松小品,恕不招待。”

    连番戏谑的话语让徐志北原本紧皱的眉头更加绷紧,但他仍极力忍耐地来到他的身旁劝道:“不要一大清早就喝酒,对身体不好。”

    闻言,徐中曦却夸张地扬了扬眉、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徐先生,你是在向我展现一个做父亲的威严吗?”渐渐地,他眼中的戏谑慢慢转为冷漠。“很抱歉,我似乎无福消受。”

    “中曦,父子之间讲话一定要这样夹枪带棍的吗?”徐志北的忍耐似乎已达极限。

    “父子?”徐中曦的神情更冷了。“我们算吗?你又配吗?”说完,他狠狠地又灌了几口酒后,走到了窗旁。

    徐志北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慢慢地踱了过来。

    “中曦,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不肯原谅我?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弥补——”

    “太迟了!”他大声地道。

    这毫不留情的三个字像一道利刃,猛地刺入徐志北的胸口。

    徐中曦冷冰冰的话语再度传来——

    “徐先生,对于你当年不屑一顾的儿子,现在你却反过来用‘弥补’两个字,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对于你,我从来不曾不屑一顾过。”徐志北诚恳地道。

    “是吗?”他嘲讽一笑。“那我请问你,当你的儿子发高烧哭着找爸爸的时候,你在哪里?当你的儿子坐在蛋糕前,失望地看着蜡烛时,你又在哪里?甚至,当你的儿子不惜放下自尊,哭着求你来看看病危的母亲时,你又在哪里?当我和母亲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曾出现,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曾不屑一顾’?”

    从小“父亲”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就只是个名词而已,自他懂事以来,冷冷清清的家以及母亲郁郁寡欢的面容,就是他记忆的全部。

    印象中,父亲出现在家中的画面是稀有的。

    小时候,他不懂自己吵着要爸爸的哭喊,为什么总换来母亲的泪眼以对;他也不懂,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唾手可得的父爱,对他而言竟是那么地遥远他永远忘不了自己过十岁生日时,坐在蛋糕前苦等失约的父亲,直到蜡烛熄灭的情景

    那时,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如此对待他们母子。直到年岁渐增,他才了解,原来这些年来,自己渴求、期待的父亲,早已在外头有了另一个“家”也了解了父母的婚姻,原来只是利益结合下的牺牲品,而自己——也只是父亲喝醉酒后,意外下的产物。

    这样的事实狠狠地冲击了他,也从此毁掉了心中那一丝对父亲的憧憬与渴望。

    但,那个时候,父子之间虽已形同陌路,却不像如今这般地关系紧绷,是后来父亲对母亲的绝情,才让他真正感到绝望。

    他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父亲对结发妻子竟然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母亲自诊断出罹患癌症之后,得到的不是丈夫的关爱与疼惜,而是一张已签好字、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憎恨父亲的薄情寡义,也开始抗拒他的一切。有好几次,他想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家”为母亲讨回一点公道,但,这样的冲动却每每在母亲的泪水下软化。

    儿子语中所透出的强烈恨意,让徐志北有一刹那的哑然良久,才见他无力地道:“我知道我愧对你们母子,我想弥补,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

    “我给过你的!”他凄冷地一笑。“我甚至还发过誓,只要你肯来见母亲最后一面,我会原谅你的薄情寡义,但”他的眼中射出一抹恨意。“你竟然还是辜负了一个直到濒死的那一刻,还在等着丈夫回头的傻女人”

    他摇摇头续道:“徐志北,她是你结发的妻子啊!你竟然连她最后一个心愿也吝于给!”最后那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中所浮现的那股遗憾与失望,那目光鞭笞他至今,每每想起,就让他心痛不已,也让他更加憎恨父亲的无情无义。

    虽然母亲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一直在等,等父亲回头,等父亲意识到她的默默等待。

    但,可悲啊!她从年轻等到白头,从睁开眼睛等到她永远无法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还是等不到丈夫的爱,带着遗憾撒手人寰。他所加诸在他们母子俩身上的这种痛,是累积了多少的光阴与岁月啊,岂是他区区一句“弥补”就可了结的!

    徐志北的唇掀了掀,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消逝于空气中。因为,儿子激动的眼神让他知道,再解释也只是徒劳无功。

    其实,那一天在接到儿子的电话时,他的确想放下一切,赶到医院见前妻最后一面。但,或许是上天弄人,怀了第二胎、离预产期还有两个礼拜的妻子凌雪,却刚好在那时候破水,传来了难产的消息

    一时之间,他面临了抉择的矛盾。虽然他最后选择奔向难产的妻子,却也让他留下了终身难以平复的遗憾。

    望着儿子那酷似自己的侧面,徐志北发出一声轻叹“中曦,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但,我们毕竟是父子,你无法抹灭掉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

    “对,我无法抹灭,就像我不‘徐’这个姓氏,却又无法有骨气地甩掉你对我的供养。”徐中曦眼中浮现一丝痛苦。就因为他无法否认、无法脱离徐氏的庇荫,他才会痛苦万分。

    他恨他对母亲的不义、对自己的绝情,却又接受他金钱的供养,享受这种挥霍不事生产的日子。

    这样的处境令他矛盾,令他痛苦,却又无力脱离,所以,他只有藉着行为的放浪形骸,以及高浓度的酒精来麻醉自己。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那种意思。”

    这话却让徐中曦更痛苦地闭上眼睛。“徐先生,如果你到这儿的目的,是想提醒我自己被供养的身份,那你已经达到目的,可以走了。”

    见他一再偏激地曲解自己的话,徐志北的眼中慢慢浮现一股疲惫,一颗心——再次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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