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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好了没?快点啊!”丁曼雯在客厅朝丁巧莉叫。离约定时间只剩十分钟了。
“喂!你在急什么,像要跟情人约会似的。”丁巧莉嘀咕着下楼来。
“早去早回啊,阿泉说今晚七点要打电话给我。”丁曼雯招供,阿泉星期一晚上打电话来跟她聊天,还说星期三要再打来。
“那小徐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打来?”丁巧莉接过一通小徐的电话,那一天,曼雯还和人家东拉西扯的聊了半个钟头。
“没有啊!”丁曼雯怅然若失。“你别老是以为我跟他感情很好嘛!”还是快撇清算了,曼雯心想。
“我是觉得你和他满登对的,郎才女貌。”丁巧莉拉着丁曼雯向母亲说一声就走了。
丁巧莉今天穿着一袭白色洋装,篷篷的纱裙把她的身材衬托得无懈可击。
丁曼雯则穿了件黄色衬衫和牛仔裤,腰间还系了件非常显眼的红色长衬衫;手上戴了各式各样的手环、手链、粗粗细细的绳子,脖子上则垂挂着用许多稀奇古怪的坠子做成的项链;头上束起了松松垮垮的马尾,耳上还有一对大得夸张的耳环。
有许多配备是在出门后才一一戴上的,所以林素芸根本不晓得丁曼雯不伦不类的妆扮。而丁巧莉今天之所以穿得这么漂亮、又擦了口红,是因为相完亲后,她约了好友宝宝一同去看电影和到舞蹈中心跳舞。
“今天我约了宝宝,回去你跟爸、妈说,今天相亲的这个还不错,我们去看电影、吃宵夜了。”
“不好吧?老是骗爸爸、妈妈。”这种谎,她已经替姊姊说了十多次了。
“放心,我很安全的。”
走着聊着,她们已经到了“棕榄泉”的门口,丁巧莉从包包里拿出一朵玫瑰花——那是他们约定的信物——进去后把玫瑰花插在桌上的小花瓶就行了。
但是,当她们推门而入,丁巧莉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朵插在花瓶里的玫瑰花,男方已经比她们早到了一步。
徐忻弘正无限悔恨地支着头坐在那里。什么二十八岁再不找对象迟早会变成王老五,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实在是悔不当初,怎么会想要去找婶婶?而他婶婶又为什么会是附近有名的职业媒婆——薛大妈?他徐忻弘这一趟访亲,真是阴沟里翻船。
“就是她了。”丁曼雯说着,便跨步而去,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做了一个很大的旋身动作,手上的提包应声而落,里面一些没放好的蜜粉、口红、腮红,甚至还有指甲油、香水、发胶,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东西全掉了出来,有的落在他的肩上,有的落在他的身上,而他那一套烫得笔挺的米色西装,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便面目全非,使他变得万分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先生,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丁曼雯赶紧拿起桌上的纸巾,在他身上胡乱擦着,一边喋喋不休地念:“都怪我那个妹妹,叫她用完要关好锁紧,偏偏就不听,看看现在,捅出大漏子了,真是抱歉、抱歉。”待丁曼雯说完,他的西装已经糊了一大片了。丁曼雯兀自在心里窃笑。
“没关系,今天我的运气本来就不太好,以后叫你妹妹注意点。”徐忻弘苦笑着,还一面安慰丁曼雯,希望她别太自责。
而丁曼雯的心里则想着:倒楣的事还在后头呢!
然后她装着一脸无知的样子,东瞧西瞧。“其实我们是约了人的,以一枝玫瑰花做为信物,那人好像还没来,唉!现在的人真不守时。”
徐忻弘可不想落个不守时的罪名,连忙上前问:“是插在花瓶里的玫瑰花?”
“你怎么知道?”丁曼雯装模作样地望望他,然后把眼光调到他的桌上。“难道你就是”表面上万分惊讶,心里面则大肆嘲笑,这个笨蛋,给他机会还不知道赶快闪人。
徐忻弘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顶多十六、七岁,怎么可能是婶婶说的二十岁的大学生?他只得又确认一次:“你是丁”
“是啊!我姓丁。”
徐忻弘直觉自己被骗了,被他婶婶骗了,明明是个未成年的小孩,怎么会骗他说是个大学生?还说是个秀外慧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到底是他婶婶没有职业道德,还是谁告诉她,他徐忻弘想结婚想得饥不择食了?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他非把他剁了喂狗不可!
“你好,我姓徐,我想我们是搞错了。”他起身想离开,去找他婶婶,或者那个乱放风声的人算帐。
真是有礼貌的人。姓徐的人都这样吗?刚认识不久的小徐,班上的徐永安,和眼前这位徐先生。丁曼雯不知不觉地就多给了他几分。要是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姓徐,那不就安乐祥和、世界太平了?
“搞错?应该是不会吧?薛大妈介绍的通常都不会错。”丁曼雯眨着大眼睛,无知又无辜地说。
徐忻弘这下子可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他堂堂一位受过高等教育,典型模范师长的教职人员,如今被迫冠上残害国家幼苗的罪名,他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教书,又还有什么颜面回台中见他的父母、列祖列宗?徐忻弘呀徐忻弘,你的半世
英名将毁在这个美丽而诡异的城市
“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跟我姊姊一起来的。”丁曼雯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惹得自己都快憋破肚皮了。
“”徐忻弘觉得自己有一时的生命静止,被一大堆惊讶、惊喜、惊惶、惊愕、惊心、惊服、惊悸、惊骇、惊惊得不知所措。
“姊,过来吧!”
在他还没有找回自己失控的神经前,另一股更大的“惊字头”像巨浪般淹没了他。
他见过她,他一定见过她!他绝对见过她!
他的眼瞪得如铜铃般大,极力思考着,他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他的大脑一直发出否定的讯息,而他的末梢神经更是一直驳斥,变成了空前绝后的争执局面。
为了不便自己的体内爆发世界大战,他终于想出一个权宜之计,不管真的见过与否,只要他与她保持一定的联系,他一定会想起来的。
当下,他摆脱了狼狈的窘状,一派风度翩翩地伸出手来。“请坐。”
丁巧莉并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她也不否认人对美的事物都有想多看一眼的本能与冲动。
就是那一眼,让她深刻感觉到:有一道闪电划过了她的心扉,那股惊艳的震撼差一点让她尖叫出声。
再一眼,她注意到两道浓眉下那一对深邃、充满智慧而似曾相识的眼——那是她曾暗恋过的国文老师的眼——她所有的思慕几乎都集中在那一对温和、善意,如子般熠熠生辉的眸子里。
“姊,坐这边。”丁曼雯自然看出了姊姊刹那间的失魂——正如她所料,这人就是扑克牌上显示的那个将与她心心相印的人。
丁曼雯也很想取消今天的捣蛋计划,姊姊已经二十一岁了,再不快点结交异性,恐怕久而久之,她对恋爱就失去了年少轻狂的感受,或者根本就不知该怎么谈恋爱了。可是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她既然拿了姊姊的“薪水”自然就要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其他的,只有顺其自然了。希望这位博得她些许好感的徐先生,有超乎常人的耐力和运气。
心念及此,丁曼雯边和丁巧莉说话,边故意“非常不小心”地翻倒杯子,水便令人“非常满意”地顺着桌子,流了徐忻弘一身湿。
“对不起、对不起。”丁曼雯又是赔罪又是七手八脚地去擦去桌上的水,不擦还好,这一擦,连他的衬衫也湿了。
“没关系,没关系。”徐忻弘边擦着裤子上的水渍,边目不转睛地对丁巧莉说:“也不全是教育局的安排,有大部分是我自己请调的。事实上我学的是中国文学,在高中、职教书,只是学以致用罢了。不知道丁小姐如何称呼?”
丁巧莉被他看得两颊嫣红,不知不觉地头愈垂愈低。“我是丁巧莉。”
徐忻弘还想再多认识她一点,丁曼雯却插话进来了。
“当老师的?这么说,很有学问喽?那你知不知道孔子的老婆叫什么名字?刘伯温到底有没有死?景阳岗上的一百零八条好汉叫什么名字?还有红楼梦里的袭人是几岁死的?”丁曼雯连珠炮似的随口问了一大串问题,这对她来说,只是小小的把戏而已。
徐忻弘紧皱着眉头,从她所提出来的问题中,他知道她是存心捣蛋,心里面不由得开始祈祷:她最好不要“刚好”是他所要任职的学校里的学生,否则冤家路窄,照这样下去,不是他死便是她亡——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学生的成绩被当掉。
“这些课本上都不会教,联考也不会考,有的尚待考究,有的根本没有结局。如果你愿意的话,替它们写续集,告诉天下人这些答案吧!”徐忻弘很技巧地一言以蔽之,他相信任何人都会满意他的答案。
“哦,原来徐先生是卫道人士,只教联考会考的东西,姊,你看清楚喔!”丁曼雯一脸恍然大悟。这是她一贯“置人于死”的陷阱,任何人都破不了她这一招。
徐忻弘眼看着自己的形象被误导而束手无策,正又窘又糗,好在他们叫的排餐送来了。
牛肉在铁板上煎得僻哩啪啦响,牛肉酱犹如落地的水珠,任意喷溅。他们一边拿纸巾挡着,以免溅到自己,一面又小心翼翼地去翻那颗熟了一半的蛋,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颗蛋不偏不倚地飞到徐忻弘的头发上,于是他花了一百多块去整理的头发泡汤了。
“嘎,我的蛋呢?怎么不见了?”丁曼雯不可置信地东张西望——她的蛋长翅膀飞了。
正当徐忻弘愁眉苦脸之际,丁曼雯大喜过望地在他头上找到了那颗蛋,而他的头发上早就和进了蛋黄蛋白。
这次丁曼雯没有再万分愧疚地道歉。她好奇不已地看着他说:“是你救了我的蛋,还是你偷了我的蛋?”
徐忻弘想尽办法把头上的东西弄干净,当他看见手上那湿湿黏黏的东西,继而想像这些东西在他头上的景象时,他的胃里一阵翻搅,他知道他再不易客为主,反败为胜的话,他将会被这个天生捣蛋的女孩弄得比掉入臭水沟更狼狈、更难堪。
正当他极力思考着该如何绝地大反攻时,他突然看见丁曼雯端起剩下的半杯玉米浓汤他张口结舌,不敢想像将有多恐怖的事降临在他身上。
“好了,你的玉米浓汤再不喝就凉了。”丁巧莉阻止着丁曼雯,她猜不到她会把玉米浓汤倒进他的牛排里,还是玉米浓汤会自己从他的领口跑进他的衬衫里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捉弄了。
“噢,对。”丁曼雯听话的喝起玉米浓汤来。
她真的是碰到对手了,从来没有人被她整成这样还不夹着尾巴逃的,愈是这样,她就愈想知道他能耗多久。现在可不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此单纯了,是他激起了她的斗志。
丁曼雯兴致勃勃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还边煞有其事地和徐忻弘聊天。“其实我姊姊程度很好的,大学联考考上了第二志愿,至少可以读读政大、淡大的,可是,她不想离家太远,便报名中山大学,现在她光靠奖学金,就够付学费。”丁曼雯把费字讲得用力,盘子里被她切得小块小块的牛肉,全悉数飞了出去,立时,他的脸上、白衬衫上,被牛肉所沾的酱汁染糊了一大片。
“对不起,我妹妹粗鲁了点,她还小不懂事,你的衣服都脏了,我帮你拿去洗。”丁巧莉一反常态地相当抱歉与热心,还空前绝后地拿白眼去瞪丁曼雯。
丁曼雯看着姊姊把胳臂往外弯,对别人数落自己的不是,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保、未来堪虑,索性就半赌气半抗议的化暗为明。“我道歉,我粗鲁,”半杯玉米浓汤已经进了徐忻弘的盘子。“我不懂事,”接着是一堆沙拉、调味酱,徐忻或的牛排在他眼前变成了大杂烩。“你可千万别说我没有家教,因为那等于在说我姊姊。”
“曼雯,这可是公共场所”丁巧莉阻止她愈来愈大的声浪。
“怕什么,服务生早就见过几十次这种场面了,我每次不都是在这家餐厅整惨那些来跟你相亲的人?他还不是最惨的呢!”丁曼雯挥着手,面露凶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徐忻弘,仿佛正在脑海里计划下一个整他的动作。
徐忻弘虽然对丁巧莉有一些尚待证明的情愫,但是这一刻,他可没忘了古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明训。她说他还不是最惨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再待下去,将会变成最惨的?还是快找借口脱逃吧!
于是,他赶紧拿起帐单,起身说:“我想,我是不太适合再介于你们两姊妹之间了,千万别为了我而破坏手足之情,我会再与你联络的,巧莉,是吧?”他又确定她的名字一次。
丁巧莉一反常态地颔首,满脸歉意地目送他结帐、离去。
“阿德。”丁曼雯伸手召来了熟得不能再熟的服务生。那服务生心领神会地收走了杯盘狼籍的餐具,送上来甜点饮料,还丢下一句:“你又成功了!”
丁曼雯骄傲地扬起唇角。她在七点之前解决了一个相亲者,非常的有效率。
丁巧莉则怅然若失。她应该高兴才对,为又打发了一次相亲,又不拂逆母亲的意思而高兴,然后兴高采烈地去赴宝宝的约,把今晚的整个经过,口沫横飞地对宝宝诉说一遍。可是,为什么她一直觉得不对劲?从开始到最后,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心蠢蠢欲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拦都拦不住
“姊,潇洒一点,想想你的生涯规划吧!可别让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子破坏了你的计划。”丁曼雯吃一口冰淇淋,舔舔唇说。她这么说的用意,只不过是想让丁巧莉别这么三魂少两魂,七魄剩一魄的,反正会来的还是会来,挡都挡不住,怕又有什么用?她也只是提醒她: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损失了什么,以唤回她的自信。
丁巧莉果然恢复了笑容,释然地耸耸肩,心想:当个朋友也可以嘛!反正就学学曼雯,让他等个几年,谁规定相亲就一定要结婚的?这么一想,负担就轻多了。
“是啊,感情的事这么难说,到底是谁与我们携手一生还不知道呢!”说完便提起皮包。“就照我们的原定计划进行,我先走了。”
丁曼雯吃完了冰淇淋、红茶,也打道回府去等电话了。
“怎么还没来?”丁巧莉在奥斯卡戏院门口踱步。怎么搞的,电话也没人接。
奥斯卡前广场停满了机车、脚踏车,前面的道路旁则占满大大小小、贩卖着各种小吃的摊贩,而走道上、售票口、看板下则站满了各种动作不一的年轻人,他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双双对对,唯独丁巧莉,她形单影只地在戏院门口踱步。
电影再五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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