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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不对,他们哪有什么关系,早在很多年前,他们之间就断得一干二净,所以他这是、这是对,他一定是在挑衅。
“可以吗?”卢歙出声,打断她乱七八糟的思绪,表情透着一丝危险感。
“可以什么?”她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以警戒的目光望向他。
“聊聊。”他走向前,把她拉开的距离缩短。
“对不起,我在公司不聊私事、不叙旧。”她别开脸,躲避他的眼神。
“很好,公私分明,如果我是你的老板定会感动不已。”几句话带上淡淡的嘲讽。
微皱鼻子,她提醒自己,卢歙不再是那个简单却固执的男孩,能坐上总经理位置,不管是不是空降,都一定是厉害角色,不想让他渗透的最好方法就是不沟通、不理会、不交谈。
转身,她企图加快脚步离开会议室。
可他已经让她逃脱一次,怎可能再次放任自己大意?于是,卢歙抓住刘若依的手腕将她往回拉,一个旋转,她转回他身前,像跳舞似的,但两人表情僵硬,没有跳舞时的轻快愉悦。
“你要做什么?”她凝起眉目。
“你欠我一个答案。”
“我很忙。”忙到没时间给谁送答案。
“没关系,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在车上时我们可以聊聊。”今天,他非要追出自己被三振的理由。
不由分说,他拉起她的手往她的办公室走,紧盯着她收拾好东西后,接手她的设计稿和包包,再度拉起她的手腕,强势地、恶霸地,带着她走往他要去的方向。
“告诉我为什么?”
在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后,他抛出的第一句话以问号来呈现。
直到见了她,卢歙才明白,原来自己对她有这么生气。
刘若依苦笑。她不想给他正确答案,因为伤口已经缝了线封起,她不愿意硬生生再划开,何况依他的道德感,若是让他知道真正原因,他怎会乖乖待在刘家,替曜林百货撑大局?
她和那个刘家已经没有关系,何必去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沉吟须哭,她避重就轻。“我妈咪出车祸了,我没有心情回信。”
她说的是“回信”而不是“写信”所以她明知他写过几百封信,却是硬起心肠,连丢给他“我很好”三个字都不愿意?
卢歙追问:“阿姨为什么出车祸?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伤得严重吗?”
车祸源自于她的任性。那夜她全身湿透,蜷缩在手术室外头,一次次对妈咪说:“对不起!我错了。”更向妈咪承诺,也对上天承诺,如果妈咪可以活着,她愿意当个好小孩,乖乖听话,和不舍彻底切割,她会把爱恨通通埋得深深的,好好的过日子。
老天似乎听见她的承诺,把妈咪从鬼门关前放回来了。
那天,心急如焚的周叔比舅舅更早一步到医院,他抱着她,一口一声说:“依依不怕,周叔在。”
妈咪住院五个月,周叔结束营业留在医院照顾,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变成植物人,可周叔斩钉截铁地说:“太轻易放弃的人,不会得到幸福。”
于是她和周叔一起在妈咪病房边说笑、聊天,周叔时常喊着妈咪的名字,好像妈咪始终有加入他们的交谈。
后来,是周叔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大学注册,也是周叔挽起袖子亲手帮她整理宿舍,她的眼睛红了。
那时周叔温和地摸摸她的头,笑说:“傻孩子,我一直希望能够亲自为女儿做这个。”
那天,她喊了周叔一声爸爸,然后她看见周叔的泪水。
她超修很多学分,想早点毕业、早点赚钱奉养妈咪,她的课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排得满满,因此必须加倍用功。
而她忘不了那个深夜,凌晨两点三十七,当手机响起,周叔语带哽咽说:“依依,你妈咪醒了。”电话这头的她泪水翻滚。
她拿起了外套、奢侈一回,从台北坐计程车奔回台中,一路上,她无法停止哭泣,因为泪水己在心中狠狠地累积五个月,她死命咬住下唇,再次向上苍保证,她会乖、她会听话、她永远不和卢歙再续
当妈咪清醒,听到周叔的第一句话是——“幼庭,请你嫁给我吧。”于是,他们卖掉台中的房子,举家搬回台北。两年后,妈咪身体终于康复,周叔盘下一间店面,继续开店,而妈咪当了贤妻良母。周叔用满满的爱化解了她们对她父亲的恨,她与刘家全然切割,无恨不爱,再无分毫情感。
“阿姨为什么出车祸?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伤得严重吗?”
卢歙问的每句都是重点,如果她照实回答,他会听出端倪。
因此她再度避重就轻,淡然回应“有五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被恶梦惊醒,梦里,我失去我深爱的妈咪。”
他蹙起浓眉,口气凝重,目光凝结在她的身上,一瞬不瞬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怎么能说?他是车祸的导火线之一刘若依缓慢摇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心力交瘁,没有力气负荷多余情绪,每天,我脑子里面只想着同一件事,什么时候老天会把妈咪还给我,或者什么时候,我将成为孤女?”
“所以我成了累赘,所以你不要我?多扯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会难过、会寝食不安?有没有想过,在你担心会不会失去母亲的同时,我也在担心着自己会不会失去你?”
心一震,她无语。
是的、她知道他的担忧,她看过他每封来信,字里行间全是忧郁,可是对不起她已立下誓约,无法违背诺言、违背妈咪。于是她只能在辗转难眠的深夜里,用被子蒙住,低声哭泣。
“那个时候,我无法顾虑到你。”冷了声音,她望向窗外,假装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听着她的话语,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头紧缩,指间捧出正片苍白。
他火大、震怒,气到想揪住她的双肩狠力摇晃,但是怎么舍得?她是他的依依啊,是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人。
十年了,他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有满腔的热情想让她接受,他为爱听故事的依依准备了满仓库的故事,他是那样热切地等待这一天,怎舍得凶她、骂她、狠狠摇晃她?
在众多的怒气背后,他真正想做的是包容,包容她所有过错、包容她的抛弃、包容她忘记他的谆谆叮咛他想一笑眠恩仇,然后用航天飞机般的飞快速度,把两人带回依依、不舍的承诺当中。
所以卢歙紧闭上眼睛,吸气吐气,努力用过去的点点滴滴来鼓吹自己,咽下无益的愤怒。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依依有过错,他也要全数原谅,因为缘分难求。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必须用体贴取代愤慨、用宽容代替怨恨,他要和她追求的是幸福,不是计算过去谁对谁不起。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不是依依的错,当年依依那么小,小到无力承担母亲的事,她忽略自己是理所当然。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放下过去吧,与其执意愤怒,不如珍惜得来不易的相聚,倘若过去的分离是因为太年轻而犯下的错误,那么他该做的是弥补,而不是造就第二次分离。
所以现在,他最应该告诉她的话是——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对浪漫的定义,十年来,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眼里心里都只在乎你一个人。
在一段漫长的静默过后,他终于开口“阿姨呢,她还好吗?”
“从开刀房出来后,她昏迷了五个月,因为骨折的右腿没办法做复健,因此有些萎缩,不过复健后已经看不出车祸痕迹。”
“在阿姨康复后,你为什么没想过和我联络?”
因为她必须对上天守信,但是这话她说不出口,只惨淡一笑,低头。“我们只不过是朋友。”
只不过是朋友?
他的鼓吹、他拚命压下的愤惫,因为这句话,再无法压抑,他猛地踩住煞车,愤然转身,额间青筋毕露、满目惊怒转为失望。
“我们只不过是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讲,你忘记了吗?那年在垦丁我们是怎么约定的?”
“我没忘,我们约定,如果你回来,我身边没有男朋友,就交往吧。很可惜当时我身边已经有别的男人,所以约定不算数。对不起,我还是坚持那句——我们只不过是朋友。”
吞下喉间酸涩,她不敢迎视他深湛目光,怕一接触,眼睛会出卖自己。
“所以那个男人在你作恶梦的时候待在你身边?所以你不再需要我的安慰?所以你不在乎我的担心、我的忧虑?”缓缓摇头,他的眼底浮起深深悲凉。
说到底,从头到尾只是他一厢情愿?
真是白痴呵!十年,他独自遵守了十年的诺言,这何其可笑。
愚蠢至极!他想尽办法寻找原谅她的理由,可人家根本不需要。
笨蛋!他谨慎维护、珍视无比的感情,对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友情。
苦笑着,他的嘴角处扯出一道生硬的曲线,似自讽又似自谤。
“不然呢?你在千里之外,我哭、我痛、我伤、我需要肩膀的时候,你能为我做什么?”
刘若依抬眸望向远处。满口谎言酸楚了她的心,她千百个不愿意但是,对不起,他们之间就只能是这样了,不会再有下文,所以追不追出答案不重要,他们要做的,是把今日的重逢当成过眼云烟,从此各过各的生活、各自平安。
打开车门,她速速下车,逃难似的逃开他身边。
卢歙怔怔看着她疾奔,喃喃自问: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所以她不回信、断绝音讯、彻头彻底把他忘记,就因为他远在千里之外?
她可以说的啊,告诉他,她面临困境,告诉他,她需要一个宽阔的肩膀,告诉他,她伤她痛、她需要力量支持。
那么,就算会因此让父母大姊失望,他也要放弃一切跑回台湾,但她怎么可以半句话不说,就把他否决掉?不公平
理智当机,不知不觉间,卢歙下车,脚步加快速度,追逐她的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什么意义,她已经把分手的理由和原因说分明,聪明的话他应该扬长而去,而不是巴巴地像只流浪狗,明知道已经被抛弃,还不肯死心。
可是他身不由己。
卢歙并没有追得太远,就发现她停在一间幼稚园前面。
为什么她会来这个地方?疑问句在脑间形成,随即他就看见一个粉嫩的小女生朝着她跑去,张着口大声喊“妈咪!”
倏地,全身血液抽离,说不出是惊愕还是绝望,心底似乎是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令他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