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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过草原上真正的长调，那是一种苍凉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远古的草原无边无际的，牧人跟着马群羊群游走，几天都难以见到一个人影。天苍苍，野茫茫，游牧生活孤寂，牧人放开喉咙，在蓝天下长长地呼喊，把心里的声音传送到天边，这就是草原最早的歌声——长调。长调没有节奏，悠悠长长的，唱出天地人合一的境界，苍凉之中缠绕着孤寂，飘荡之中浓缩着深情，这是草原之子的声音。

    草原从来都是富足的。解放初期，时任内蒙古自治主席的乌兰夫，就接受了国家从南方送来的三千名孤儿。这些孩子的命运是悲惨的，据说他们的父母有的是病死饿死的，有的是在解放战争的动荡中失散的，还有的是被共产党镇压了。草原接纳了这些幼小的生命，草原女人的乳汁和汩汩的河水养育了他们，草原的蓝天和温情的绿色覆盖了孩子们命运中的凄凉。

    我在草原上生活过，草原的图景在我心中并不显眼，草原的美只是我们普普通通生活的一个场景。有所不同的是，每当我听到长调的声音，就仿佛闻到一种味道，那是羊奶的味道，有一点点甜，有一点点咸，更多的是一股膻膻的味道，我知道这是我很早很早生命里就有的味道。

    我出生在辽宁省丹东市边上的一个叫做五龙背的地方，当时正是中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很多地方都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妈妈跟我说，人要是饿了什么都会吃的，吃观音土，吃橡子面，吃了以后肚子痛，拉不出屎来。人们把树皮吃光了，皮革也吃。父母都是军人，所以生活还过得去。可是我出生后妈妈没有奶水，幸好五龙背山后有一家老百姓，是妈妈治疗过的病人，她家养了一只山羊，我来到这个世界，吃的就是这只山羊的奶水。

    听妈妈说，她家还有一个比我大几个月的小姐姐，可是小姐姐只能吃粗面糊糊，留下来羊奶给我。后来我爸爸说，这家人非常好，在父母和部队迁到内蒙古之前，两家人一直亲密来往着。爸爸说，那时每天都要去给我取羊奶，走一趟要半个多小时，如果家门前的河里发洪水，过河就会淹到胸口

    部队西迁之后，我们家来到了内蒙古赤峰市，从市里向北就是西拉沐沦河。台湾诗人席慕容在诗歌里吟咏了这条她的母亲河，河两边是丰美的贡戈尔草原。虽然我小时候身在内蒙古草原上，可是生活和感受还是汉族人的。然而随着年龄增长，长调仿佛连接起了我生命中的一种味道，山羊的味儿，山羊奶的味儿。虽然我小时候喝的是丹东山羊的奶，可是这种生命里深深留下的味道是不会消失的，所以我说，长调是一种心情，是一种呼唤的声音，是我生命里深深潜藏的味道。

    你能理解吗？

    我出生在丹东，而养我的是内蒙古长调的草原。以前有朋友给我讲过奶妈的故事，他说人吃了奶妈的奶水，长大以后会跟奶妈很亲很亲。其实我早已经记不得婴儿时的羊奶，那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山羊，可是现在山羊对我已经不是一只两只的概念了，它是一片土地，是有长调的内蒙古草原，就如同是我亲亲的奶妈，这里的声音，食品，土地，都会在人的一生会结下割舍不开的情缘。

    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