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历史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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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瓶梅词话曾遭相当长的时间内被视为淫书而遭禁毁，但它能够被著名文学家袁宏道评价为“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袁宏道集笺校卷六董思白），鲁迅、吴晗热烈评价为“现实主义的作品”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坚持了春秋笔法的原则。

    鲁迅曾在且介亭杂文二集中说：陀思妥夫斯基对其作品中的人物“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洁白来。”金瓶梅词话虽然没有到这种程度，却有某些相似之处。

    应该说，在金瓶梅词话以前或同时代的我国小说中，没有那一部能够像它那样深刻的揭示社会的黑暗，政治的腐败。就元明两代的优秀长篇小说来看，三国志通俗演义虽有若干处涉及人民的苦难，但那是在动乱时期发生的，并不能代表封建社会的一般情况；封神演义虽也解释了纣王的残暴与昏聩，但同时又歌颂了文王、武王的仁德，只是对个别暴君的批判，并不能具有社会批判的精神；西游记是神魔小说，更属于别别一范畴；在这一方面唯一能与之相比较的当属水浒传。水浒传里被害死而又毫无抵偿的，其实仅林冲娘子一人。宋江、卢俊义虽被害死，但死后成了神，皇帝又为他们见了庙，四时享受祭祀，实在不能算是不幸。除此之外，解珍、解宝被毛太公陷害，宋江、花荣被刘高陷害，柴进被高廉陷害等等，其结局全是被害者安然无恙，害人者遭受报应，正义伸张，人心大快。我们又不能不怀疑，在黑暗的社会制度、残暴的社会统治下，正义能这样频繁的得到伸张，社会的乱臣贼子能这样经常的被歼除，善良的百姓能得到像这样的美满结果吗？！王国维曾在评论中说：“吾国之文学，以挟乐天的精神故，往往说诗歌的正义，善人必令其终，而恶人必罹其罚：此亦吾国戏曲、小说之特质也。”因此可以说即使时水浒传虽然没有完全体现这种“乐天精神”但却不可否认受到他的影响，给一个黑暗的社会制度以理想化的色彩。

    正如列宁所说：“国家是阶级统治的机关，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机关”封建社会的法律以及其他各项制度都是为了维护地主阶级的利益，甚至为立个人私利而损害本阶级的统治也在所不及，如此的“官吏倒悬，民不聊生”、“公私困极，莫为此甚”局面，只有金瓶梅词话才能写出：武大被毒死之后，首犯西门庆却逍遥法外，虽英雄武松也不过杀死了两个从犯——王婆和潘金莲，而且还在武大惨死的七年之后，宋惠莲被害死了，他的父亲想给他报仇也被害死了；苗员外惨遭杀害，主犯苗青却由此成了富翁；冯淮被孙文向打成重伤身死，但凶犯只出了十两烧埋银完事；来旺被西门庆霸占了妻子，自己还遭受酷刑，押回原籍；所有这一切，都使人们意识到社会的黑暗。尤其令人感到压抑的是：这个作恶多端的西门庆，却在荣华富贵中度过了一生，享尽了福，却没有收到任何惩罚。在全书的最后一回中，出现了很多鬼魂，别的皆形容可怕，唯独西门庆“素体荣身”并指明他来生依旧做富户简直就是没有天理！

    封建社会中充满了这样的现象，尤其是作品作者所处的那个时代，但是即使同样的时代背景也未必会有同样的笔法，金瓶梅词话所显示的乃是中国小说史上第一次出现的、并未图上任何理想化色彩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艺术真实。

    读小说，尤其是古典名著小说，它不仅交代了文学的常识，更重要的是让此岸世界的读者能接触到彼岸世界的真实，不能因为故事情节的需要就扭曲历史，读经典更应在对比兼容中认识历史的价值，像史记所采用的旁见侧出法一样，不仅看一部著作的历史交代，还应在诸子百家中找到“关羽”形象式的文学的历史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