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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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老人。

    早晨我去市区的路上，碰到这样一个人：他孬呆呆地坐在公园边小路边的石阶上，一只白狗将头埋在两爪间，紧挨着老人。那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怀疑它是否正在做着美梦。

    这样的老人公园中多得是，我起先也并没在意，不过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到他了，因为我很好奇他一整天居然一直保持着我早上来时的姿势：他两腿自然伸直，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手则杵着地面，头呈四十度角面向眼前的天空，一副苦涩中又带着怡然自得的样子。更奇妙的是那只狗似乎也知道主人的心思，居然也陪着老人一动不动地睡在原先的位置，似乎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我慢慢地停下脚步，竟忍不住打量了老人一番：干燥而又凌乱不堪的花白头发下盖着一张枯树皮一样的脸，刀刻似的皱纹爬满了本来就显得很小的脸庞，黑白相间的胡须中裹着两片私笑非笑的嘴唇。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很脏乱。幸而还不曾有什么异味，所以我并没有产生对他的排斥心理。相反，那微微眯起的双眼显得格外的温柔，竟给了我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看着看着，我突然就震撼了！

    他似乎一直就直视着面前的天空，一动不动的。薄薄的眼皮虽已轻轻地覆盖了里面柔软的玻璃体，却怎么也挡不住那柔和的眼神汹涌出来。看得出那双眼睛曾经是怎样的温柔，岁月的沧桑给这样的温柔留下的是一道道数不清的鱼尾纹所构成的枷锁。那对眼珠分明就是一对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而被父母锁在家中的孩子。他们用那稚嫩的小手抓着窗户前的栏杆，巴巴地望着窗外。他们在看什么？是带着羡慕的眼睛望着那些自由玩耍的同伴，还是肚子饿了而巴望着母亲能早点回家做饭，亦或是凝视着远边的天空憧憬着长大后的自由这些我都无从得知，我只知道的是那双眼睛里曾充满的是对自己贫困生活的叹息，对明天衣食无落的担忧，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期望。但现在人已老了，所有美丽的幻想都不可能有实现的机会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得过且过。

    贫困了一辈子，老来静静地享受落日的余辉应该不是不着边际的奢侈了吧。清风拂来，不如就此把期望、失望与绝望通通让它带走，也许这样，来世的日子就会好过些呢。是的，来世老人眯着眼，静静地注视着天空，似乎在沉思着。

    曾经遇到过很多这样的老人。他们有的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掂着手中那只盛了一些硬币的铁盒子走到胶泥面前；有的是汲着破旧的衣服含着一丝羞愧的恐惧感，可怜巴巴地伸出那双脏兮兮的手；有的则更是带着伤神的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过往的行人重复着无数次相同的悲惨故事。世事的复杂让我对这些早以变得麻木不仁，竟能以十分平常的心态加以对待。而这双似乎目空一切的眼睛是我在千万个这样的人群中都难以找到的

    突然，那只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很吃力。它挨近了老人“呜呜”地哼着，好似婴儿的哭声。原先睡过的地方却早以落了满地的狗毛了。

    我心中大恸，忍不住放弃我以往见死不救的作风，慢慢走过去，一边将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一会，然后递过去。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