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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谢辰。”
“年龄?”
“十九。”
警察:“十九岁有手有脚, 就不能靠合法劳动养活自己?非要游手好闲一天到晚混、没钱了就坑蒙拐骗偷抢爬拿?还笑!很光荣?怎么,打算一辈子就这么在垃圾堆里过人生了?”
谢辰抬起脸。
少年有一双墨玉黑瞳,年轻、俊美、苍白、阴鸷, 冷冰冰的。他咧开嘴, 凉薄、世俗又恶劣。
“有烟吗哥?”
他在桌上, 敲了敲“银手镯”下修长的指尖。
警察:“这是警局!你当是你家呢?这儿没人惯着你少来这一套!别吊儿郎当的告诉你, 像你这种人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知道自食其力就想走捷径……”
“妈个x的吵jb死了!”少年踢了一脚桌子,“要问什么就问, 要关就踏马关!少你妈瞎比比!”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 一言难尽。
这种年纪轻轻的社会渣子他们见的多了。到这个年岁已经很难劝回头。
偏偏又只是小偷小摸,几天就放了,下次还敢。这类人暴躁极端又不讲道理,也找不到管教者、送不去教养院,只能恶性循环无可救药!唉!
……
谢辰被拘留了几天,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空正在下着雨。
“你的东西拿好, 手机,这个戒指也是你的吧?”
戒指只是一只普通的银戒, 已经氧化得有些发黑, 朴素难看又不值钱。但是这是谢辰母亲唯一留下的遗物, 他一直戴着。
爱心雨伞架已经被拿空了,女警:“你等等, 我给你找一把……”
可她一回头,少年已经把外套往头上一搭消失在了雨中。
谢辰回了他的“家”。
只要四百块一月的十平小地下室。冰箱又断了电,里面的面包已经发霉长毛了。他阴沉沉扔掉那些不能吃的烂物, 又去唯一的柜子深处翻了好久,只翻出来几十块钱。
可恶,就这么点。
少年咬牙摔了抽屉, 房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一直泄了气的狗一样,倒在满是杂物的破床上,拥着旧被子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已经饿得胃疼,又不得不出去买点吃的。
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他咬牙抵着胃,走得并不快。
地下室外面不远处是夜幕降临的商业街。夜景霓虹割裂了对比极端的繁华似锦与贫穷阴暗。
这个城市是美丽的,只是没有一点属于蝼蚁生存的地方。
排队的小面包店飘出很香的滋味。
谢辰默默站在队列后面,旁边高楼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影片。
天空灰灰,他抬起眼。
那是一场慈善捐款的现场,娱乐公司总裁张斐然正在为今天的捐款活动颁发公证书。他是个不到三十岁、非常帅气的青年,很抢镜,镜头也给面子地给了他好多特写。
谢辰盯着屏幕。
真好看,一副商界精英坏兮兮的又笃定的模样。腿很长,手指修长性感,举手投足都满是风流潇洒和自信。
前面的人向前挪动,他甚至忘记跟上去。
谢辰虽然穷,生活在低微的渣滓里,却也看电视和新闻。一直知道有好多光鲜亮丽的明星,只是从来没有觉得谁真的光彩夺目,直到这一刻。
人生第一次,竟然会觉得一个陌生人的脸、他的笑容,直击心灵。
富有又高雅,云端上的人果然好看。
可惜短片很快就放完了,谢辰看着切换成广告的屏幕,怅然若失。
那项慈善活动其实就在他们城市举行。
难以想象那么耀眼的人会跟他在同一片天空和土地下,呼吸着一样的空气。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曾擦身而过。
然而擦身而过有什么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走过同一条道路,却一辈子也不会相遇。
……
惊鸿一瞥的张斐然,很快成了谢辰的精神食粮。
网上好多短视频,很下饭。
张总不是明星而是明星们的老板。但因为一次机缘巧合采访颜值出圈,引起热议,媒体从那以后就开始喜欢追着他采访,活动场合也喜欢追着他拍。
灰西装、黑西装、格子西装、白衬衫,各种颜色的领带。
戴眼镜、不戴眼镜,不同样但都很帅气撩人的造型。
这总裁比他旗下的明星还帅多了,大家喜闻乐见。
而且气质谈吐一看就不一样,更受追捧。
谢辰生活中有趣开心的事情从来不多,以前不过是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熬。
而如今,则也有了让他快乐的事情。睡前刷刷张斐然,总能让他发自内心勾起笑意。
张总毕竟不是明星,没有行程没有综艺没有定期的照片和营业,很多时候只能旧视频一遍一遍刷。
但刷的多了,谢辰已经清楚知道,张总爱吃桃子讨厌大蒜,最喜欢的颜色的金色。东北人,是个名校毕业生,还有很多很多……
偶尔能又出个新视频新采访,谢辰能开心好几天。
谢辰其实并没有十九岁,他只有十七,自从十五岁逃出孤儿院一直在街头混着。
没有户籍,没有身份,没有亲戚朋友,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下水道里不见天日的霉菌。
“自食其力”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可正常的地方根本不可能雇佣像他这种没有学历又来历不明的人,当然即使如此,谢辰也其实有偶尔打工。
在酒吧夜场。
这种地方基本不审核来历,他又刚好长得不错,还从没有遇到面试不通过的情况。
可惜性子太烈,总得罪客人。在每家都干不久。
“滚你妈蛋!艹你大爷的!你脏手往摸你爹呢?”
“妈的制服完全不一样,老子像卖的吗?你眼不瞎就能看出来老子只做服务生吧?老子穿陪酒的少爷和鸭那一身了?让你眼瞎摸,砸不死你个贱人!艹你爸!艹你祖宗十八代!”
恰好路过的总裁张斐然:“……”
妈呀,这家酒吧里的服务生可真刚烈。
而且这大长腿,连打带砸真不含糊。
“斐哥怎么了?”身后,一群有头有脸的朋友也走了过来。
张斐然他抬抬下巴,那边咸猪手几个也带了人的,已经从少年疯狂暴揍的懵逼中清醒了过来。
“干!反了天了!你算什么下贱狗东西?知道老子是谁吗?”
一群人开始反扑,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把服务生少年压在桌上,恼羞成怒的咸猪手男还拿着一瓶啤酒“砰”地就对着人家脑袋敲了上去!
“摸你又怎么了?在这种地方干还不给摸了?怎么,怕老子不给钱啊!凭你还想假清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厉害,裤子给我扒了!”
“呜——呜——!”
少年的头被啤酒瓶划伤剧痛,满脸酒沫睁不开眼。却拼命挣扎。腰带被解开,他鼻子一酸,膝盖撞在桌角一阵剧痛。
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住手。”
“谁啊?谁他妈在这多管闲事?你他妈谁啊你,你、你——”
猪头男噤声了,他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张斐然只是个娱乐公司的老总,按说普通公司老总也没什么可怕的。但上层富贵圈说大也不大,在里面混的、挤破头想进里面混的,多少都听说过这个张总背后有着这什么样庞大的资本和关系。
这人惹不起,猪头男又赔不是又赔笑脸,带着小弟赶紧跑了。
夜店的走廊里灯光昏暗,张斐然也是无奈。
要了块毛巾,草草给湿透的少年擦了擦脸。
逆着灯光,他也没看清少年长什么样,只觉得他应该年纪不大,不知为什么身子异常僵硬,而且也不说话。
吓坏了吧……
夜场确实不是好地方,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容易遇到危险。
不过想想人家男孩子在这端盘子多半也是为了生计不得已,张斐然也不好说什么。
“哎,连裤管都湿了。”
他蹲下,替少年拧了一把裤脚。
又站起来替他看了一下头上的伤口,还好只是皮外伤。
“别怕,没事啊。这事我来跟你们老板说,放心你不会丢工作的,那人以后也绝对不敢来这里骚扰。”
张总安慰了少年几句。
末了,看他可怜,还塞了几张钞票给少年压惊。
不过是寻常的路见不平,这事张总之后也没太放在心上。出去的时候跟老板交代了一下,这事就过去了。
后来也再没想起过,更不可能知道,那天他虽然没有看清少年,少年一双墨玉色的眼睛却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谢辰不说话,是因为喉咙滚烫,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昨天还只能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男人,那张每晚让他安心入睡的脸庞,明明应该那么遥远。
可却突然在这个晚上、在某一刻,离他咫尺之间。
活生生的,又立体。
张斐然身上很香。是成熟男性淡淡烟草搭配着雨后森林气息的香水味。
即使人走了以后,也一直弥散在空气中久久不去。
张斐然比谢辰想象中还要高挑,身材特别好,无可挑剔,就连脸也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加俊朗生动。
目光虽然犀利,言语动作却一直透着绅士和温柔。
明明不认识他,却果断出手帮他。
……蹲下来帮他拧裤脚,指尖擦过他的头发帮他看伤口。
触不可及的人,在那个似真似幻的夜里,真实有温度地摸了摸他。
谢辰全程恍惚,心脏乱序地狂跳,整个人僵得很像是梦游一样。
昏暗走廊的茶色玻璃倒映着两个人的侧影,在对方的万丈光芒之下,他是那么的寒酸又无处遁形。
谢辰晕乎乎地想着,要是他的伤口能不止是一道浅浅的皮外伤就好了。
要是很严重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多停留一会儿。
那一晚,谢辰辗转反侧。
心脏的悸动一直不能消散。地下室冷冰冰的,只有这一夜,空气中弥散了一丝丝森林天空的气息。
张斐然给的那几百块钱,谢辰一直贴身揣着,一直都舍不得花。
可惜钱币上的气息一天天消散,谢辰在之后的每一天里,都是如梦似幻又怅然若失。
那不是一个梦,可惜又只是一个梦。
他大概一辈子,也就能遇到一次这样的好运吧。被他碰触,被他关心。
那感觉太如梦似幻,要是天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可惜怎么可能,他以后应该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
张总果然没有再去过那家夜店,尽管后来很久谢辰都稍稍地,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但他也知道大概率会是这样。
自从那次短暂的不期而遇之后。谢辰晚上捧着手机刷视频的时光,多了些甜蜜,更多了不少苦涩。
别人在视频里刷“老公”,他以前会会心一笑,现在则微微不是滋味。
谢辰没想到,一年多以后,他竟然再一次遇见了张总。
那是在另一家新开夜店的包厢里,他依旧是服务生进去送酒。却被桌上一个喝醉的朋友一把拽住,指着桌子上的一叠钱。
“你,就你。嘿嘿大哥我今天心情好,你把这一瓶威士忌吹了,这些钱你全~拿~走。”
和谢辰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娘炮服务生,闻言马上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那瓶酒。
没想到喝醉的男人还不干了:“你起开,让他喝又没让你!来来,你,喝光,再给你加点!”
他说着,醉醺醺又拍出去一叠钱。
张斐然坐在那一桌的最里面,顶上小彩灯投射的五颜六色划过他的脸庞,他狭长的眼睛显得更加流光溢彩。
“云飞别闹了,人家服务生工作呢,又不是陪酒的少爷。”他笑笑,抬眼看谢辰,目光依旧温和,“好了,东西放下出去吧。”
时隔一年,谢辰呆滞而又分明贪婪地看着他。
张斐然的头发比上次剪短了不少,看起来是另一种利落又干净的风味。只可惜他为什么坐得那么远,谢辰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他,更闻不到他身上……是否还是以前那种淡淡的烟草和森林香。
一年多了,他换了那么多家工作的夜店。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又见到他一次。
谢辰伸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
烈酒灌进嗓子里,出乎意料辛辣的味道瞬间烧破喉咙割得胃里生疼,但他没有放下瓶子还不停地灌。
他想让他看见他,哪怕一眼。
哪怕他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他想让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哪怕只有一刻。
洗手间。
“呜呕,咳咳咳咳咳!”
张斐然无奈极了,一手拢着少年有点儿长的黑发,一手帮他拍背。
再次深感夜场工作人员的生活不容易。
他朋友喝醉了开个玩笑,结果孩子还当真了!唉,见过啤酒对瓶吹的,那么烈的威士忌一瓶吹下去是不想要命了?
你看这难受的,唉。
谢辰是真的难受,一阵胃里抽搐还不能呼吸。他拼命地吐,接过冰水漱口,好容易稍微缓过来些一抬头,眼前又一阵晕眩漆黑。
他站不住,而旁边就是镜子,他以为会磕上去,会有鲜血和剧痛。
可结果,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一瞬间浑身悸动。那是他想念已久、肖想已久的……
淡淡烟草和森林的味道,坚实的怀抱,薄薄的肌肉,谢辰刚吐过一身汗津津又脏兮兮,云端上的人竟然没有嫌弃。
谢辰整个人又像是在梦里了。
他被抱了起来,抱到外面的椅子上。
缓了好久,那个人一直抱着他,还耐心地喂他水。谢辰靠在他肩膀,沉重地呼吸着,贪婪地蹭着他颈部温暖的跳动,张斐然的朋友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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