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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将他逼到绝境。
不是,他无法撒谎。
是,他会失去她。
他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她的情绪,也想告诉她,之所以这样,主要是为了逼出赵嫣然那些话,让她释怀。而不是自己卖惨给她看,让她心软,无底线地迁就自己,跟他和好。
可似乎已经没办法说了。
这些天,他享受了她的好,沉浸在她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他有一些后悔,想到自己万一情况更严重,她会伤心害怕,便要后悔。可更多的,却是不后悔。毕竟赵嫣然主动地澄清了误会,她心里那一根刺被彻底拔掉,她这几天对他特别好,呵护备至有求必应。这些好,他愿意拿所有的东西去交换,无论是名利富贵,还是健康安全。
“程砚宁……”
甄明珠看着他的眼,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想笑,眼泪先掉出来,一字一顿地唤他的名字,咬牙切齿的,简直想撕碎他。
在她这样的目光里,程砚宁有些不敢说话了。
这是他的错,她没有冤枉他。
可偏偏他这种无言的沉默,彻底地激怒了甄明珠,她重重喘气,胸口都上下起伏,她抬手猛地按住了起伏不定的气息,眼眸如刃地盯着他,慢慢地,一字一顿道:“你这人简直太可怕了……”
用如此偏执的方式,解除那样一个误会。
连自己命都不要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没办法回去了。”
“我没办法想象,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真的,你太让我……”
让她怎么样?
失望?
难过?
抑或,排斥?
最后这句话,她没有说完。她说不下去,眼泪早已爬了满脸,猛一扭头就跑了出去。
“甄明珠!”
薛飞被这一幕早都吓傻了,追出去大声喊她的名字。
可她实在跑得太快了,他追了两步而已,那人就消失在楼道口,眨个眼没影了。
薛飞又担心程砚宁,只得折了回去。
病房里,死一般的沉寂。
彻底完了……
薛飞的心理,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他觉得甄明珠刚才那几句话简直太狠了,每一句,都拿刀子往人心窝上戳,可他也没办法怪她,因为他也和她一样,很想不通。在突然如此猜测的时候,觉得程砚宁这人决绝到可怕。
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处理问题吧?
他不否认,如果没有刚才自己多嘴,程砚宁完美地、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踢开了赵嫣然,挽回了甄明珠,唯独,让自己受了伤。
可这个车祸,对他而言是一种创伤,对关心他的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他竟然会这样做!
他到底有没有在乎过关心他的人?
薛飞也不知道安慰他,半晌,发出一声惆怅至极的叹息。
程砚宁也没看他,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女孩泪流满面的脸,以及那一句咬牙切齿的“你这人简直太可怕了”。这句话逼得他眼眸猩红,心血翻涌,他一手紧紧地攥着,突然“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喂!”
薛飞被这突如其来一幕吓傻了,愣神后连忙扑过去。
“……没事。”
程砚宁抬抬手,声音无力疲软。
是他的错吧?
又一次,让她伤心了。
“还没事,你都吐血了。”
薛飞简直能被这人给气死,刚才那些气还没消化呢,这会看见他这副样子,又觉得实在不忍心。
他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水,让程砚宁漱口。
不过,程砚宁漱口后却阻止了他找医生,无奈之余,薛飞只得找拖把拖了地,打理完地面,看见桌上的擀面皮,都没心情吃了。
程砚宁也没心情吃,最终,两个人都不曾吃午饭,等来了万随遇。
这一次,万随遇和陈力两个人一起过来的。办了出院手续之后,三个人便直接去了机场。
飞机上两个小时,下飞机路上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等一众人到家,晚上九点了。
客厅里,万随心魂不守舍地给万存希讲故事。
“姑姑,小公主好可怜啊……”
万随心给小姑娘讲了海的女儿,她是有一句没一句讲完的,小丫头却听懂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难过地说。
万随心拿手揉了揉小丫头毛茸茸的脑袋,苦笑了一下。
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傻子,哪个不可怜呢。
她生不出什么同情,正暗自喟叹,听见了外面远远地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和狗叫声。
“砚宁哥哥回来了!”
小丫头也顿时反应过来,兴奋地从茶几和沙发的空隙里站起来,踩着拖鞋就往门口跑。
“小希慢点。”
万随心唤她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她是在程砚宁出事第二天便得到消息的。可是却不敢去医院。万随遇的意思,也是让她安心地和万存希在家里等着。担心她过去之后引得程砚宁反感乃至情绪激动,反而不利于康复。
牢里待了五年多,她已经习惯了服从和听取别人意见,因而即便心急如焚,也只好待在家里。
她走过去,远远地看见了程砚宁。
身材又瘦削了一些,却显得个子愈发地高,站在万随遇和陈力边上,神色清冷,眼眸淡漠,独有一种年轻人干净而沉郁的气质。
玄关处的灯打在他脸上,猛一瞬间,她突然就花了眼。
记忆里初遇程卓,他似乎就是这般模样。不过那会他是跟一群人站在吧台边上,酒吧迷离暧昧的灯,将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晃得破碎且不真切。他背着把破吉他,低头抽一根烟,瘦削颀长的身形,蕴含着街头年轻人独有的勃发力道,几乎在一瞬间,便让她心旌摇曳。
她呆呆地看着他,听他跟同伴低声交谈,嗓音沙哑地骂脏话,最后又看他,神情散漫地哼一首不着调的歌……
他唱歌其实没有多动听,可微微眯着眼的样子,性感又狂放。
他知道她在看他。
所以唱完了那首歌,他下台后便到了她跟前,歪靠在沙发上,一条腿搭上椅子背,懒懒地说:“去给我买包烟。”
这是产生在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他说完,她便被几个朋友笑,这人的确有损她一贯高高在上的颜面,可她却鬼使神差地跑了出去,买了包最贵的烟给他,看着他抽。
他眯着眼看烟的模样也惹人,或者说,那样的好模样,生在世上就是为了祸害女人的。所以他在那一晚临走前将她推倒在酒吧外花墙上,低笑地问出那一句“想跟我啊”的时候,她一瞬间沦陷了。
那时候,她怎么就能想到,这人会毁掉她一生。
眼下这个儿子,拥有和他如出一辙的好相貌,年岁渐长,眉眼间偶尔展现出的漠然疏冷,都是完全随了他的……
万随心看着看着,心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难以承受。
万随遇几人换了鞋,走近些便瞧见她失神的样子。
程砚宁视若无睹,抬步只往里走。
万随遇牵着万存希,倒是停在了她身边,有些无奈地低声说:“他情况不算糟,不早了,快上去休息吧。”
万随心低低嗯了一声,突然想起她还熬了鸡汤在灶上。
等她转身快步到了厨房的时候,帮佣正好关了火,扭头看见她便笑道:“鸡肉挺烂了,我看时间挺久,进来看看。”
“我来弄,你出去吧。”
万随心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到了灶前。
“那好,您小心烫。”
帮佣应了一声,出了厨房。
万随心打湿软布,小心地将锅盖取下,鸡汤鲜美的滋味窜入鼻尖,她看着澄清的汁,突然滚下了两行泪。
也有过很快乐又幸福的时光啊……
她怀孕的时候,躺在卧室里午睡。那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一手搂着她后颈揽在怀里,细细密密地吻,不知怎么地就没憋住,褪了她衣服,用勾人的舌帮她纾解……
她应该不是他第一个女人。可在那样颇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是唯一的一个。先前情到浓处的时候,他就曾在她耳边粗喘着说一些不着调的荤话。那天也是一样,他嗓音嘶哑眼眸水润赤红,含糊不清地问:“爽吗?哥哥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伺候过人,到你这就一次又一次……”
她浑身发软意识飘荡,厨房里一声巨响,将她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偷偷给她熬鸡汤,忘了时间,汤水烧干,砂锅给炸了……
怎么就弄成这样?
母子反目,他跟死了似的,杳无音信。
万随心攥紧了手中湿湿的软布,突然蹲下身去,脊背深深蜷着,在夜晚灯光明亮的厨房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