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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老店只是一处联络站,三眼功曹并不在店内坐镇。通远门一带客店甚多,旅客来来往往侦查不便。
林翠珊并没藏匿,她是一个闲不住的女强人,与乃母女飞卫带了不少男女随从,寄居在相邻的九华门内,一条横街的大宅,公然进出在城内城外奔忙,有意招引劲敌的注意。晚上则出动向可能的处所袭击,用行动来掩护乃父布置天罗地网。
今天,她不再早早外出。
大宅对街有一家小食店,荀姑娘一早便在小食店守候,先是进食,然后沏上一壶茶,像伺鼠的猫,有耐心的等候她出门耀武扬威。
她只有一个人,她有她的打算。
要帮助张文季找出大乾坤手的藏匿处,必须盯牢尚义小筑有分量的人,这个人就是林翠珊,她深信三眼功曹必定可以查出大乾坤手的藏匿处。
她有盯牢林翠珊的借口,但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性情鲁莽急躁的林大小姐。
她实在无法理解,张文季为何会喜欢这个任性的小女人,甚至不惜用胁迫的手段,把这个小女人预订做压寨夫人。
尚义小筑的人,包括了三眼功曹在内,表面上不便与张文季为敌,骨子里对张文季又恨又怕,总有一天,会爆发难以收拾的冲突。
她实在不明白,张文季为何不顾一切,追逐三眼功曹的女儿,甘冒日后冲突的风险。
她在想:也许张文季真有取代三眼功曹地位的打算。
可是,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张文季如果有心取代三眼功曹的地位,大可在听涛小院冲突时置身事外,让三眼功曹与大乾坤手拼个两败俱伤,坐收渔利岂不省事?
正在冥想,店门进来了林翠珊与一位女随从。
双方的关系十分微妙,既不是朋友,亦非仇敌。
林翠珊是个喜怒现于脸上,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人,心里不高兴脸上就难看,一进店堂就恶狠狠地盯着她,脚下沉重,气虎虎地在她对面自己拖长凳坐下。
“你今天放乖了吧!不出去乱闯了?”她也心中不高兴,但脸上仍有勉强的笑意“我也好乘机放松自己,好好歇息养神。你知道,日夜跟着你奔波,是很累人的,何况还得注意你的安全,危险得很。”
“你到底要怎么样?”林翠珊爆发似的大叫,而且恨恨地拍了两下桌子。
“好好看着你,免得你出意外呀!”她好整以暇喝了一口茶“比方说,昨晚,如果我不出面,不但你难逃行疫鬼使的毒手,昨天更会落在冥府阴差手中。一天救你两次,烦都烦死了,太岁张娶了你这种差劲的压寨夫人,日后他的麻烦大了。”
“我不领你的情,我应付得了。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你在旁胡闹,我引蛇出洞的计谋必定落空。”林翠珊外表强硬,心里却雪亮,两次意外皆是对方替她挡灾,能真的不领情?
“你算了吧!凭你的能耐,即使能把蛇引出洞,蛇也会把你咬死的。”荀姑娘不屑地说“尚义小筑人才济济,有你老爹撑大旗,你却逞能胡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岁张正替你们对付大乾坤手,似乎你老爹反而躲在一旁束手无策,利用你一个差劲的人引蛇出洞,我实在怀疑你们的能力。”
“不要提太岁张。”林翠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该死,他这是算什么?一厢情愿恶意的宣称我是他预订的”
“压寨夫人。”
“那是卑劣可恶的强盗行径,他以为他是谁?”林翠珊暴跳如雷“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你倒是十分绝情呢!他喜欢你,所以才想要你,你不否认他对你一家有恩吧?”
“有恩也不能如此挟恩要胁呀!他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我一看到他就讨厌,每一次见到他,就看到他和一些恶劣的男女起纠纷,恶心透了。你,也同样讨人嫌。我警告你,以后离开我远一点。”
荀姑娘是面向外坐的,她突然看到了些什么。
透过店门,可以看到对街大宅的高高院墙。她看到一个人影,以奇快的身法越墙而入。
“我离开你远一点,你将会有凶险。”她倏然而起,抓起搁在凳上用布裹住的雷电剑,脸色一变“有人从街上公然飞越院墙,进入你借住的大宅。你们引蛇出洞,他们正好歼除引蛇人,赶快回去应变。”
“你”“快走,大宅很可能已成为屠场了。”
林翠珊将信将疑,大白天在城内,谁敢公然行凶?但仍然领了女随从飞奔出店。
大乾坤手是强盗,强盗是什么也不怕的。
人人都以为大白天,没有人敢公然在城内行凶,他敢,而且规模不小。
九个人,皆穿了两截褐衫平民服,青巾包头,外表难以分辨男女,以快速的行动,从三方面侵入大宅,连贯两座院落,见人就以双锋针下毒手,片刻间便击毙了十一个人,其中有四个是林姑娘的随从。
冲入三进院,总算被挡住了,藏身在内厅与厢房的人,也用暗器回敬,并不现身接斗,击倒了两个人,其他七个人不敢再冒险冲进,禁不起从三方发射的暗器攒射,双锋针也无法击中利用门窗藏身的人。
突袭仅成功了一半,宅内的人反应相当迅速。
标准的强盗打法突然猛烈攻击。
林翠珊总算赶上了,她从侧方跳墙而入。
“要活的!”有人大叫。
“她是我的!”一个蒙面踱出亮剑高叫,阻止同伴发射暗器。
她飘落处远在三丈外,暗器的威力有限。
内厅门也涌出五个人列阵,用意是掩护她退入。
她不退,扬剑立下门户待敌,左手暗扣了一枚四寸双锋针,全神贯注跃然欲动。
“你是谁?拉下你的蒙面巾。”她沉喝。
“贫道要你生死两难。”蒙面人凶狠的语音震耳,手中剑光华耀目。
一听便知是老道,大乾坤手的朋友有几个道术惊世的人,昊天教主便是其中之一,云雾谷的三妖仙也算是大乾坤手的朋友。
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的根底,也先后被发掘出来了,三眼功曹的消息相当灵通,一代黑道司令人毕竟交游广阔,江湖朋友有各色各样人才,见多识!”是江湖朋友的特性之一。
一代凶魔天殛真君有四位门人,两男两女。真君以内功呵气成雷,爪功称神魔爪,轻功叫幽冥鬼舞,三种绝技火候精纯,江湖朋友闻名色变。
四个门人最有名气的是炼魂修士田寒,与勾魂使者刘彪。
两个女的还年轻,还没自立门户,外人也不知她们的底细,只知道一个是行疫鬼使陈婉贞。
四个门人各有所学,天资有限,未能青出于蓝,三种绝学不能冶于一炉,如终无法超越乃师的成就,天殛真君颇为失望。
曾漱玉是炼魂修士的门徒,却获得二师叔勾魂使者倾囊相授的暗器绝技。双锋针是勾魂使者最可怕的暗器,称之为勾魂针,卖弄技巧专射心坎,百发百中,中者必死,所以号称勾魂。
但比起天殛真君的天殛针,仍差一点份量。
最早看出来龙去脉的人,是老人精十方瘟神。
然后是张文季,他虽然是江湖新秀,但四载闯荡扬威,对江湖秘幸武林典故不算陌生。
张文季已经知道,在他救荀姑娘时,三道黑气幻化的三个人,其中有天殛真君与炼魂修士师徒。另一个是在云雾谷挨了一针,依然能逃走了的黑龙帮副帮主洪斗,那一针要不了这条龙的命。
姑娘一听蒙面人自称贫道,本能的猜想是天殛真君师徒中的一个,也可能是昊天教主,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行疫鬼使已经死了,妖道们当然会誓在必报。
人的名树的影,姑娘一听便心中发虚。
“妖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了。”她硬着头皮说“偷袭突击,你们毫无成名人物的风度”
“泼妇该死!”蒙面人沉叱,剑光一闪,走中宫排空而入,剑一动风雷乍起,含怒出手,势如雷霆,毫无顾忌地强攻猛压。
林姑娘银牙一咬,娇叱一声一剑急封,同时左手一扬,四寸双锋针先行致命一击。
剑光略沉“铮”一声双锋针寸断飞散。
剑光再进,双剑无可避免地接触。
蒙面人为了先击毁双锋针,剑上的劲道减少了三成,双剑接触传出震耳金鸣,两人同向侧方移位,劲道半斤八两,谁也控制不了中宫。
一声怒叱,蒙面人一爪虚空抓出。
“快闪!”妖叱声震耳,人影一闪即至。
林翠珊身形未稳,如何闪避?
剑光流泻,挡住了虚空抓出的爪劲,剑势一顿,向侧急升。
余劲一涌,林翠珊惊叫一声,外裳散裂露出胸围子,人也侧摔出八尺外倒地乱滚。
神魔爪,也叫大乾坤手,在这位蒙面人手中发出,劲道比大乾坤手曾世芳更强烈些。
抢救的是荀姑娘,总算及时击散了神魔爪的主要劲道,不然潜劲抓实,林翠珊很可能骨松筋弛。
荀姑娘被爪劲将剑震得向上扬,只感到罡风旋流激体,难以抗拒的潜劲撼动她的马步,不由自主踉跄后退,无法及时控制身形。
另一个蒙面人到了,一掌虚空拍出,火光一闪,雷声震耳。
掌心雷,勾魂使者的绝技,曾经用来对付太岁张,雷的速度赶不上张文季的撤走身法。
这家伙真卑鄙,悄然抢出用绝学夹攻偷袭。
人影电射而至,叱声似沉雷。
“无耻!”叱声到达,无俦的掌劲也到达。
掌心雷的劲道略偏,被掌劲震偏的。
热流一涌,荀姑娘摔倒在丈外。
剑光如匹练,急剧地闪烁,幻化为满天雷电,一接触人体便击破护体神功,分裂人体有如摧枯拉朽,任何护体神功也禁不起雷霆一击。
使用掌心雷的蒙面人,在闪烁的雷电下分裂。
使用神魔爪的蒙面人,连声怒吼,刹那间连发三记神魔爪。
但抓劲阻不住雷电似的飞腾剑光,剑光猛然迸射。
一声厉叫,这人已无力再发神魔爪,化为一道黑气,飞越院墙蓦尔消失。
有五个蒙面人同时急退,由原路飞掠而走。
现场留下三具尸体,使用掌心雷的蒙面人,手脚全被分裂,脑袋也脱颈分开,死状极惨,有如五马分尸,被飞腾的剑光割裂的。
“小萱”收了剑的张文季,狂叫着抱起了仍然死抓住雷电剑的荀姑娘。
“我我好恨”荀姑娘口角溢血,虚弱地说“我保护不不了你的女人”
张文季瞥了林翠珊一眼,她的五位同伴正慌乱地抬起她。
是摔伤的,神魔爪的劲道并没直接伤及内腑。
“哼!”他向惊惶的众人哼了一声,抱起荀姑娘飞越院墙走了。
巷尾的民宅低矮、狭窄、简陋、破败,但仍然可以聊避风雨。
张文季在这里借住,城东的贫民窟不至于引人注意。
荀姑娘被掌心雷的余劲震伤了内腑,抢救得宜并无大碍,服下了药,闷在简陋的内室,脱掉了外裳,依然感到体内炙热如焚。
掌心雷如果不是用火器冒充的,必定是玄门绝学纯阳真火,进一步修炼而成的度劫大法。
不被击实,余劲也可让肉体受创,激起诱发体内的先天热源。如被击实,很可能煅躯化骸。
追魂使者的火候不够,他用的确是三昧真火,只是劲道已被先一刹那震偏,余劲仍具有可观的威力,引发了姑娘体内的热源,也就是所谓内火攻心的症状。
内火焚心,是最危险的事,烧毁了生理机能,不死也将成为残废白痴。
张文季修的正是纯阳真火,阳极生阴,正是最好的引导内火归位的内功,再加以药力相辅,硬把姑娘从鬼门关拖回阳世。
内功导引花了半个时辰,姑娘身上的热度开始降低至常温标准。疲劳过度,姑娘甜睡了一个时辰。
她一醒,张文季已替她准备了凉粥,一口气吃掉三碗,元气尽复。
“我怎么这样倒霉?”她倚坐在床头,向收拾餐具的张文季以撒娇的口吻说“阴煞仙姑几乎把我冻成了冰人,这妖道又把我几乎炼化成一团火,真令人受不了。张爷,我我该如何谢你?我欠你太多太多。”
“你不要再四处乱跑,小脑袋里不要再存有怪念头,不要自卑而自怨自怜,就算是谢我了。”张文季在床口坐下柔声说“你这小妖怪,谁要你逞能去保护林家那个小捣蛋的?”
“我张爷,她是你未来的压寨夫人”
“少给我胡说八道。”
“咦!那你”“那是吓唬她的话,你怎能当真?”
“可是”
“别说了,简直胡搞。”
“但是,一旦她成了你的人,尚义小筑的无数江湖群雄,都会成为你的得力臂膀,你的声威”
“小萱,不要把我唬人的话当真。”他正色说“我对目下的成就相当满意,无意追逐更大的权势。人生在世,欲壑难填;人性尚贪,永远不会满足。一旦权势恶性膨胀到某一极限,就会追求更疯狂的极致,那将是可怕的灾祸。退一步说,眼前的三眼功曹,就是不幸的活榜样,每天都有人虎视眈眈要取而代之,永远睡不安枕食不甘味,整天都得为保护权势而流血流汗。”
“那那你又为何而争?”
“人生在世,年轻时为世间做些有意义的事,做一些你认为不违背天理的事,轰轰烈烈全力以赴,才不枉在世间走一场,一生中无怍无愧,你才活得心安。我在江湖还有一年岁月,算是我积修外功回馈世俗的期限,之后便要退出江湖,与世无争参修上乘了。你想,我会真的向三眼功曹争权势吗?”
“那你”“破家的积恨难消,我志在严家的两条龙,金龙和金角黑龙,凡是严家的人我都不愿放过。上次在云雾谷,没杀死金角黑龙,深以为憾。他并没遁回袁州严家,这条龙我非宰了他不可。”
“张爷”
“这些事,希望你能守秘,你是唯一知道此秘的人。”
“除非到了地府,不然我不会说。我好高兴能共享你的秘密,张爷”
“呵呵!我有那么老吗?不许叫爷,叫我太岁。”
“偏不。”姑娘扭着小腰肢,脸红红他说“太岁谁不怕?我可不敢和太岁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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