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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嶙嶙,鬼气森森,荒坟上展开了一场骇人的厮杀。
玄真子肩头中了一剑,惊疼之下,腾身跃起,凌空将手中铁拂尘一抖,一出手就用“天魔八仗”中一式“举火烧天”向叶飞桐“百会”及左右“肩井穴”来。
他这时才知中了此人的狡计,一玄和一鹤两个徒弟,八成也被此人暗算了。
叶飞桐两次领教过恶道的这一招“举火烧天”自是识得厉害,眼见头顶上蓬的一声,千根铁丝溅起万点星火,直洒而来。
叶飞桐记起千手金叶苏沧海所授“千叶剑法”起手式“一叶知秋”陡然一提真气,力贯右臂,举剑向恶道玄真子的铁拂尘削去。
两种兵刃撞在一起,但听“锵”的一声,铁佛尘柔刚兼备,已缠在了叶飞桐的剑刃之上。
恶道撤步旋身,吐气开声,右臂猛力一拉,大喝一声:“撒手!”
他这时运足目力,黑暗中明察秋毫,已认出这个乔装的小道士,正是两次败在自己手中的叶飞桐。最后一次在沅江上游,被自己阴毒的掌力,震伤内腑,此时,再度出现,不由惊诧万状,但知他功力有限,不由地又放下心来。
不料两人较力之下,叶飞桐屹立在原地,稳如泰山,冷笑一声道:“恶道,不要卖狂,今夜你的末日到了!”
说着手腕用力,将长剑向后一拉,又是“锵”的一阵铁器交鸣之声,兵刃分开,两人同时蹬、蹬后退数步。
叶飞桐心中不禁惊愕,暗忖:“这恶道果然了得,居然肩头受伤之后,仍有那么大臂力,我倒不可过于轻敌。”
玄真子铁拂尘虽然撤回,却也震得手腕酸麻,高手比武,一经接触,即见真章。
因此他也知道今晚的叶飞桐已非昔日可比,大难之后必定获得了奇遇。
动念之下,心里可不敢再小视对方了,倒提着铁拂尘,两道浓眉一皱,暗算退敌之计。
玄真子一代武林高手,经过的风险太多了,他在略一沉思之后,赶紧运功调息,先将肩头的流血止住。
然后狠狠地盯了叶飞桐一眼,阴恻恻地笑道:“我当是谁哩!原来是真人手下漏网之鱼,这也难怪,当时真人一念之慈,饶你不死,不料你今夜竟敢伤了我的徒弟,还敢来暗算真人,今夜可是饶你不得了。”
他说至此处,一双深凹下去的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恶毒的光芒,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叶飞桐似的。
叶飞桐一招冷剑未能置道人于死,心底已直冒寒意,他虽然学会了冠绝武林的“千叶剑法”但是今夜能不能击败玄真子,心中实无把握。
略一沉思,淡然一笑,侃侃地说道:“玄真子,姓叶的跟你仇深似海,今夜再见,你我也不必在口头上呈能,还是手上判生死吧!”
说毕手持长剑,一步一步地向玄真子逼去。黑暗中寒光乍闪,叶飞桐的长剑犹如怒海腾蛟,迳奔玄真子胸前刺去。
玄真子熟悉他的传家“飞花剑法”只见他出手运剑气派大异以前,不由就是一怔。
微微骇然之间,千叶剑法已如风卷千叶,挟着呼呼的风声向要穴刺来。
玄真子暗呼一声:“不好!”徒然狂吼一声,马步加桩,将身躯向后一仰,如虹的剑气,便在他胸前掠过。
玄真子的身法和动作竟是快速灵巧至极,闪过一招之后,更是快如闪电,断喝一声,倏地挫步拧腰,手中铁拂尘一抖,蓬的一声“天魔八仗”中,极厉害的一招“江河日下”全力扫出。
叶飞桐新试千叶剑法,得心应手,不由豪气大振,轻笑一声,闪身让过,随将千叶剑法尽力施为。
两人在荒凉凄怖的坟地上,各以冠绝武林的奇招绝学,作殊死拼斗,一时只杀得天昏地暗,狂风盈野,墓地萧杀,宛如鬼哭神啼,十分惊人。
玄真子功深力厚“天魔八仗”招招精奇,式式蕴含玄机,施展开来就像一道天罗地网。叶飞桐这套千叶剑法,却能以柔克刚,舞起漫天的剑气,将恶道圈入剑影之中。
是以这一场武林罕见的厮杀,举手投足,一招一式,都是惊人的绝学。
两人恶斗了足有半个时辰,兀自不分胜负,但恶道玄真子因肩头受伤,虽经及时阻止流血,对功力却不无影响。
玄真子斗得心惊胆颤,他一向以“天魔八仗”称霸武林,此刻久战之后,不由渐渐心浮气燥起来。
他突然一声怪叫,双臂疾抖,宽大的道袍迎着夜风一荡,就像一头怪鸟振翼飞起。
叶飞桐见他腾身飞起,知他又要重施故技,心中急快的一转,立刻想出破解之计,只见玄真子身悬半空,铁拂尘招作“铁树开花”蓬然抖出,铁丝竟被他运气逼得根根笔直,犹如千万支细针,抢攻叶飞桐上盘诸大要穴。
叶飞桐胸有成竹,冷笑一声,让过来势,一式“天外来云”迎着玄真子下落的双腿,挥扫而去。
玄真子只顾出招攻敌,疏忽了两条大腿,惊悸之下,顿感左腿一凉。
但他究竟不愧是玄真七子中的翘楚人物,感到腿上一凉,情知不妙,身悬半空,双臂一张,又前冲两尺,飘落地上。
饶是如此,叶飞桐的剑刃,已在他左腿上划了一道深长的血槽,鲜血汨汨流出,洒落满地。
玄真子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一个念头倏然自他脑中浮起:“此时不走,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他身随念动,疾快地退后了数步,冷然说道:“两剑之仇来日再报,你我后会有期!”
叶飞桐闻言知他要逃,大喝一声:“恶道哪里走!”
方待凌空追上,只见巨大的人影一闪,玄真子已展开绝顶轻功飞奔而去。
叶飞桐仗剑就追,但眨眼之间,玄真子已没入一片苍郁树林之中。
他追至林边,正欲穿林而入,乍听一丝极其柔美的声音,从墓地传来:“逢林莫追!”
在这荒寂的黑夜,白骨朽棺遍野的墓地上,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声音,顿使叶飞桐大吃一惊,脑中飞快地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真是怪事,想不到世间真有鬼,但是鬼的声音,怎会那么动听?”
动念及此,不觉有些毛发悚然,当下也忘了入林去追玄真子,心想:“不管是人是鬼,我且去看个究竟再说!”
于是转身就向墓地走去,不料脚步刚刚移动,耳边却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叹息。
这一声怪叹,更把叶飞桐吓慌了,也有点糊涂了,暗暗有些好笑,想道:“真要是有鬼的话,这鬼还是个女鬼哩!我凭什么怕一个女鬼呀!”
于是胆子一壮,大踏步向坟地走去。
夜已初更,山风十分劲厉,吹得坟地上的白骨骷髅,滚来滚去,发出清脆的格格之声,煞是骇人。
刚刚前行了几步,坟地上又传来一声低微哀怨的叹息,深深扣人心弦。
此时,他更感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将长剑晃动了一下,壮壮胆子,继续向前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着,半响,不仅没看到一个人影.而且坟地上死寂如常,除了风吹树林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息。
叶飞桐苦笑着吁了一口气,心想:“我别尽在庸人自扰吧!真是疑心生暗鬼,现在玄真子既已跑了,还呆在这鬼地方做哈?”想着,向墓地外走去。
谁知刚刚转过身来之时,蓦然又是一声轻叹,这一次更凄切,更哀怨,也更清晰了。
叶飞桐惊悸地转过身来,决心查一个水落石出,于是壮着胆子,手持长剑在坟地上巡视起来。
倏见一条人影,像惊鹤般地一闪,隐入一片枯草之中。
他急纵身形,向那黑影隐身之处扑去,但运足目力搜寻,竟是毫无踪迹。
叶飞桐微怔,这下灵机一动,从囊中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把火折子给燃着了,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有鬼吗?如果是人的话,怎么会看不见一点踪影呢?再不出来的话,我可真要放火烧啦!”
叶飞桐久候之下,仍是毫无反应,不再怠慢,就用火折子将地上的枯草点头,火借风势加速燃烧,墓地上顿时一片红光。
他看着遍地起火,暗想:“这一下可不怕你不出来啦!除非你不要命了。”
功夫不大,果然见了真章,但听火中起了一阵尖锐的女声,惊叫道:“好狠心的人呀。”
随着这声尖锐的惊叫,一条纤细的人影,陡然自火中慌乱地拔了起来。
叶飞桐暗暗得意,一面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青钱,口中低低说道:“方才你戏弄够了我,我也让你害怕害怕!”
一扬手,将一把青钱,对准那条人影下盘打去。他这手“青钱镖”乃是家传的绝技,专打人身一百另八处穴道,手法既快,认穴又准。
那条人影身上似乎是带着伤,虽然跃拔的姿势十分美妙,却是不大迅速。
她刚刚拔起二丈,身悬半空施了一式“颠倒乾坤”的身法,正想向斜处扑去,不料叶飞桐的几枚青钱,已像闪电般地打出,排成星阵,直奔她的下盘“涌泉”“筑实”诸穴打去。
这条人影惊悸的尖叫了一声,半空中又无从借力,况且因为火烧枯草的声音太大,根本就没有听到有金属破空之声。
饶她闪避得快“扑”的一声“涌泉穴”上中了枚青钱,身子一软,向火中直摔下来。
叶飞桐打出青钱之后,心中已有悔意,一见伤了人,那条人影向火中跌下,不禁脱口说道:“糟了!”
说时迟,等他后悔出手太狠之时,那条纤长的人影,已跌入火中而去。
叶飞桐微惊之下,心中已经不再存有敌意,更断定此人乃是一个江湖人物,绝非幽灵鬼怪了。
草引起的火势甚大,时间刻不容发,叶飞桐当下一提真气,扑向火中而去。
他在扑去之际,已认清了目标,对准那人影一伸左臂,抓住她的一片衣角,然后又腾身拔起三丈,轻飘飘地落在无火之处。
手中提着的人,正在伤心惊悸地哭泣,叶飞桐首先看到她那健美纤长婀娜多姿的娇躯,一身破旧肮脏的黑衣,有几处已被火烧着了。
他眼见大火像风吹海水般地,迅速地延展开来,惊心之下,急忙将她扶起,放腿向前奔去。
眨眼之间,已奔出半里路,转头一看墓地已被他丢在身后,只有火光和浓烟仍在夜空中闪烁着,几乎把半天都映红了。
来到一座高岗之上,叶飞桐深长地吐了一口气,暗叫:“好险!”
随将胁下的女孩子放了下来,微弱的夜色中,只见她竟是一个妙龄的女孩子,那美丽的脸庞上,满布着污泥和黑烟,以及惊愕和怨怒的表情。
突然,叶飞桐惊得呆住了,因为她那体型和脸部娟美的轮廓,太像一个人了!不!应该是两个人。
她是谁呢?苏白丽么?不会的!因为苏姑娘在松竹观烧死了。
这女孩还会武功,她一定是在金叶庄一带,骗走自己鸟巢的那个坏女孩子了。
叶飞桐想到这一点,不由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厉声说道:“你是谁?快说实话,骗去的鸟巢呢?赶紧还给我,饶你一条命!”
这女子忽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衣袖在脸上擦抹,想要擦去脸上的污泥和黑烟。
叶飞桐不懂女孩子爱美的心理,以为她又要藏头掩面,不让自己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哩。
他想错了念头,冷笑着说:“算啦!别再耍花样了,我早就看清你是谁了!”
她见叶飞桐这么说,大感气忿,不禁咬着贝齿怒道:“你不要这么凶,谁怕你嘛!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谢小莉几时怕过什么人来?”
忽地,她的脸上浮起几丝惊悸的神色,泪光濡濡的眸子,睨了叶飞桐一眼,哀哀怨怨的接道:“你不要怪我那夜用欺骗的手段,拿去你的鸟巢,我当时实在是不得已,因为我师父要我将功抵罪,不想她得了鸟巢,仍然把我关起来,还要治我罪。”
叶飞桐根本不清楚天魔女柳傲霜、甘子梧和谢小莉的一段往事,听得犹如坠入五里雾中,冷冷地说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不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该骗人!”
谢小莉想要挺身站起,感到浑身酸麻,两腿奇疼难忍,才知“涌泉穴”被对方以暗器点中,一用力更疼,她乃是倔强的女孩子,咬着牙也不哭了。
她低头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你不谅解我,我也没法子,但是鸟巢已经被我师父拿去了,你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回来。”
叶飞桐从谢小莉举手投足间,看出此女武功很是了得,由此推测乃师一定是一个武林高手。
他双眉一蹙,冷笑道:“哼!你师父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不要老是拿他来吓我!”
谢小莉大眼睛中,闪出一片惊惧之色,悻悻说道:“你没听到她的名号,当然不知道厉害,看你这付样子,也是出道不久”
她投过一瞥俏皮的眼神,笑道:“喂!你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叫天魔女柳傲霜的人?”
叶飞桐不觉一怔,茫然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谢小莉从他那茫然的样子,觉得好笑,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来,脱口说道:“喂!你是不是有一位妹妹呀?”
她第一次在树林前和叶飞桐相见之时,就觉得这俊美的少年,极像和尹一波一起到蹄风岭来的小姑娘,而且两人说话的口音一样,因此就猜测,这人可能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哥哥。
叶飞桐听她提到妹妹,不觉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你在哪里遇见我妹妹叶稚凤啦?”
他这次离家外出,本来就为了找寻妹妹和甘凤怡的,因此听到谢小莉问他有没有妹妹,心情十分紧张,恐怕叶稚凤遭到了不测。
谢小莉乌黑的眼珠转了一转,笑道:“哼!说什么话你都听不进去,一听到自己的妹妹,马上这么紧张,我偏不告诉你”叶飞桐见她不肯说,当时又恼火了,一摆长剑,凶凶地说:“你不说看我不杀了你!”
谢小莉明知他虚张声势,格格一阵娇笑,有意无意地把舌头一伸,说道:“要杀就快杀吧!反正我也活腻了,与其被师父捉回去杀了,还不如早些死了干脆!”
叶飞桐被她这么一来,弄得有些进退两难,哭笑不得,气急地说道:“你你倒底说不说”
谢小莉见他发急,把头一扬,笑道:“你点了我的穴道,叫我怎样说话嘛!”
叶飞桐真拿她毫无办法,叹息了一声说道:“咦!我又不是点了你的哑穴,你说也说了这半天的话了,难道一问起我妹妹的事,你就不能说话啦?”
谢小莉突然娇声娇气地叫了一声:“唉!疼死我啦!”
一面用双手抚摸着玉腿,轻轻在“涌泉穴”上推拿,须知“涌泉穴”一被点中,双腿虽然不能移动,但上身仍可自由活动,只是不能用力。
叶飞桐见她衣衫破旧,玉容憔悴,而且似乎身带剑伤,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泛起一阵怜惜同情之感。
一旦对他泛起同情心,也就不忍再怒目相视了,不知不觉将长剑藏入袍中,说道:“我解去你的穴道,你要是跑了呢?”
谢小莉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凄苦的神色,喟然说道:“你怕我逃跑么?唉!天下虽大,上穷碧空,下落黄泉,也逃不了我师父的追踪,不然我怎会藏到坟地上去和白骨黄土作伴。”
说着话就饮泣起来,晶莹的泪珠,彷佛雨点似的,纷纷顺颊流下。
叶飞桐这时才真相信此女一定有可悲的身世,不觉心软了,温和地说:“姑娘别哭啦。我先替你解了穴道就是。”
谢小莉仰起脸来感激地望着他,说道:“那么你是不怕我逃跑了?”
叶飞桐向她微微一笑,俯身替她解去了穴道。谢小莉穴道被解,用手不住地按摸麻酸的双腿,露出一截雪白柔美的小腿,小腿肚有着弹性的曲线,配着一双狭长的天足。
叶飞桐看得几乎着了迷,赶忙眼观鼻,鼻观心,凝神定性,企图驱除绮念。
不料他这番动作和表情,早被谢小莉看在眼里,格格一笑道:“你在想什么呀?是不是想那位苏姑娘呀?她真的跟我长得一样吗?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她,或许就是我妹妹哩。唉!我就少一个美丽的妹妹,不像你。”
她的身世是悲惨的,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抚爱和家庭的温暖,十几年来跟着冷若冰霜的天魔女柳傲霜,几乎把她善良的天性也掩没了。
叶飞桐被她猜中心事,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没想什么呀?。”
谢小莉淡淡地一笑,挺身站了起来,轻舒玉臂,深长地吐了一口气,亭亭玉立,纤美的娇躯,投射在地上,映出一个动人的影子。
于是,这一对各怀心思的男女,默默无言地对立了半刻,谁也说不出话,夜风吹乱了谢小莉乌黑的长发,寂寞和忧伤,使她变得苍白、憔悴
她在缄默中,睨了叶飞桐一眼,秋波一转,恬和地一笑道:“怎么样,你不肯承认是不是?我一个待罪之囚,原不该向人问长问短,你不说也就罢了!”
讲到最后,她的眼眶有些发红,被叶飞桐偷眼看见了,见她这付衣衫褴褛,神情凄楚的模样,不觉有些怜惜,沉声说道:“谢姑娘,这是一种意外,也是一种劫难,那位好心的苏姑娘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他想起苏白丽对自己的恩惠,内心不由产生无比的内疚。
谢小莉黛眉一颦,吃惊地说道:“啊!她死了吗?你怎会知道的?”
叶飞桐脸上露出一片迷惘之色,低声说:“自古红颜薄命,天妒淑女,我今夜从两个道人口中,获得苏姑娘烧死在松竹观里的消息。”
谢小莉“哦”了一声,内心顿时产生一些惋惜,同时想到自己眼下的危机和遭遇,眼圈不由更红了,她幽幽说道:“唉!她虽然死得很悲惨,但我眼前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想到天魔女柳傲霜,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寒意,流目向黑暗的四野看去,但见郊野阴沉昏黑,夜风吹动四周的树枝,发出瑟瑟之声。
叶飞桐见她不安地向四下张望,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不觉奇诧地问道:“谢姑娘,这山丘一带有何可疑之处吗?”
谢小莉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过着逃亡流浪的生活,无时无刻不是提心吊胆,见了黑影,或是风吹草动,就疑心是我师父追来了。
叶飞桐见她如此畏惧天魔女柳傲霜,很觉不平,忖道:“天魔女柳傲霜究竟是什么凶狠的人物,竟会使她如此畏惧,实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思念至此,忽然转念一想,说道:“谢姑娘,你老是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谢小莉怅然若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芳心之中却涌起了无限的心事。
沉默地伤了一会子神,说道:“不怕你笑话,我几次都想死,却又总下不了决心,一切都为了”
话到此处,不由羞红了双颊,女孩子家总是不愿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别人的,何况叶飞桐又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哩。
叶飞桐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有着重大的心事,不愿对人吐露,自是不便往下再问。
此时夜已深,山风更急,他不由暗忖:“我还是早点籍辞一走为妙,这样跟她缠下去,永远也没完,快些向她查出妹妹的行踪,问完了马上就走。”
于是和声说道:“谢姑娘,你的穴道已解,行动自由,以往之事,能否赐告一二?”
谢小莉幽然一叹,说道:“其实说起来我也是在匆忙中,见了令妹一面,那次是在咱们蹄风岭,有一位岷江大侠尹一波,带着一位姓叶的小姑娘来,后来那位尹大侠和我师父,比武,以三阵见输赢,到了最后一阵,临时发生了急变,结果尹大侠和令妹趁乱走了,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实情,如今都告诉你了。”
叶飞桐倾耳细听谢小莉的话,一时如坠五里雾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岷江老人尹一波,如何会和妹妹叶稚凤相遇在一起的。
叶飞桐长叹一声,说道:“尹一波是什么人?怎会和我妹妹相处在一起的呢?”
谢小莉失神地摇摇头,正想启口说话,忽见对面山上树影之中,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
她本因躲避天魔女柳傲霜,才隐藏于荒坟山间,过着仓惶逃亡的生活,使她成了惊弓之鸟,变得极为敏感和警觉,是以对面山林中传来的衣袂飘风之声,使谢小莉骇了一跳,不禁惊呼一声:“啊!”
猛然一拧娇躯,向叶飞桐这边撞来。叶飞桐此时也有些警觉,连忙奇诧地说道:“谢姑娘,你你怎么啦?”
一言未了,对面山林之中已闪出一条人影,纤细娇捷,黑夜中就像一只大鸟,展翅自山林中疾飞而出。
谢小莉一见山林中闪出一条人影,更是惊悸万状,慌忙悄声对叶飞桐说:“糟糕,可能是我师父追来了,如果真是她,咱们就别想逃走了!”
叶飞桐从来未曾见过天魔女柳傲霜的面,但他从谢小莉的口中,已约略可以猜到乃师必为武林一大魔头,眼见谢小莉如此惊慌,一时也没了主意。
两人正在手忙脚乱之际,那条人影已跃至两人停身的这片小丘之下。
谢小莉已吓呆了,倒是叶飞桐较为沉着,眼见那条人影来至丘下,陡然沉声大喝道:“何方高人?请速通名!”
他的话声未了,右手一撩衣襟“呛啷”一声已将长剑撤了出来。
一面暗中潜运真气,蓄势待变。谢小莉在旁惊魂不定,娇躯抖得就像大风中的一株嫩苗,是那么柔弱而无助。
不料那条人影,纵至小丘之前,自动停下身来,说道:“上面是师姐吧?我是道凤,给你送信来啦!”
谢小莉一看这熟悉的身材,再听到如此清晰熟悉的声音,知道是师妹金道凤来了,不由心中大喜,霍地跳起来,说:“师妹,原来是你呀!真把我给骇坏了。”
叶飞桐站在一旁,静听二女说话,才知是一场虚惊,不觉叹了一口气,将长剑归入鞘中。
谢小莉话声甫落,金道凤已像小鸟似地投入她的怀中。谢小莉玉臂轻舒,一把抱住金道凤的香肩,激动地说道:“师妹,你是从哪里来的呀?快告诉我师父追来了没有?”
金道凤忽然泪光濡濡地哭泣着呼了一声:“师姐,你。”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谢小莉原是满腹心事和抑郁、委曲,一见师妹哭了,一时不禁悲从中来,美丽的大眼睛中,含着晶莹的眼泪,就像一串断了线的珍珠,纷纷地顺着双颊流下。
叶飞桐愣立一旁,见二女哭得像泪人似的,感到十分为难,不知如何去劝慰她们。
金道凤哭了一阵,忽然止住啼哭,扭头看了叶飞桐一眼,奇诧地说道:“师姐,这位是?”
谢小莉羞涩地睨了一眼叶飞桐,呜咽着说道:“瞧我多傻,尽顾着哭,忘了给你们引见了。”
她随对金道凤呶了呶嘴,说道:“这位是叶相公师妹有什么话说么?”
金道凤原来只知道谢小莉和甘子梧的事,此刻却见她和一个姓叶的在一起,不禁大感奇诧,但是时机紧迫,不容自己再顾前顾后了,迟疑了一下才说:“师姐,你快些逃走吧!师父眼看就要追来啦!再迟了咱们都有性命之忧眼下已是午夜,如果我判断不差的话,师父的行踪可能已离此不远了。”
她说至此处,脸上流露出一片惊慌之色,两眼不觉地向四下东张西望。
谢小莉听到这里,立刻玉容变色,惊悸地颤抖起来,魂不附体地说道:“我早知逃不出师父的掌握,如今果然应验了。唉!早知如此,不如干脆不逃,眼前我也不想再逃了,与其被师父追到,还不如早点自杀,省得受尽痛苦而死。”
金道凤冒着极大的风险,一路寻找,赶来给师姐送信,原希望谢小莉听到消息后,立刻离开荒坟,另找一个隐密的所在躲藏起来,或许能免去一场劫难也未可知,眼前忽听师姐竟然不想逃走,语气中还存着一死了之的意思,不觉大是焦急,激动地说:“师姐,你快不要存这种傻念头,我冒着生命危险,老远地赶来给你送信,你怎能说这种话呢?赶快逃吧!师姐,我求求你。”
叶飞桐凝神细听谢小莉和金道凤说话,卓立一旁,插不上话去,当他听到谢小莉不想逃走,竟想企图一死,不由心中一动,神情严肃地说:“谢姑娘,贵派的派规,和令师的为人,在下虽然不得而知,但姑娘想以死来求解脱,却也不是办法,人生在世,迟早虽然难免一死,但死却有鸿毛泰山之别,再说令师妹冒险赶来给你报信,如你意图一死,岂不辜负她的一片好意,还请姑娘三思。”
谢小莉听到叶飞桐这番义正辞严的谈话,内心中既感激又惭愧,她低头沉吟了一下,倏然感激地望了金道凤和叶飞桐一眼,凄然一笑,说:“叶相公,师妹,瞧我真是个糊涂虫,要不是叶相公给我这番启示,险些做下了抱憾终身之事,唉!现在我也不想死啦,至少在未被我师父抓着之前,我要珍惜生命。”
说毕,脸上露出一片坚毅的神情,和先前那种惊悸、绝望的神态,判若两人。
金道凤一听师姐想明白了,不想死啦,心里十分高兴,笑道:“师姐这会想开了,那我就放心啦!我这趟虽然走在师父前面,但她的脚程太快,恐怕将追踪而至,你此时不逃,还等什么?”
谢小莉微微点头,将一双迷惘的眸子,射在叶飞桐的身上。
叶飞桐当然看得出对方这神秘的一瞥之中,含蕴着的暗示,于是心中暗忖:“这女孩实在是鬼灵精,她竟想要我自动的做她的护花使者哩!”
他心中本来不愿再和谢小莉纠缠不清,但由于年轻热诚,而且对这个弱女的惨痛遭遇,也不忍坐视,随即朗声说道:“谢姑娘,照这位姑娘所说,令师大驾已近,时机想已迫在眉睫,事关贵派家规,本不容外人过问,但谢姑娘并未做下什么人情、国法不容之事,令师竟要追取性命,实在有些过分了。”
他说至此处,剑眉微微一轩,接道:“因此,在下暂做一次毛遂自荐,咱们同行一程,过了江再分手吧!”
谢小莉见他答应和自己同行,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说道:“你肯和我同行一程,自是我求之不得之事,虽然联咱们两人之力,都不是我师父的对手,但是有你在旁,总使我觉得安全点。”
金道凤见叶飞桐肯于护送师姐,暗暗替谢小莉高兴,说道:“有这位相公替师姐保驾,我就放心啦。你们别再耽搁了,快些动身吧!我也得早些赶回蹄风岭,不然被师父发觉就不得了啦!”
谢小莉见师妹就要离去,不觉想起此刻和道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心中不由涌起一阵依恋之情,她脸带恋恋不舍的神色,惘然说道:“师妹,你这就要走么?我当然不能留你和我在一起,你你赶快回蹄风岭吧!别让师父发觉你给我送信,师妹,你这一番举动,做姐姐的十分感激,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咱们如果有缘的话,还有再见之日。”
她说着嗓音有些哽咽,轻轻在金道凤肩上推了一把,接道:“师妹,你赶紧走吧!”
金道凤含着眼泪,凄然说道:“师姐,我走啦,你前途保重。”
说毕,匆匆向叶飞桐点了点头,陡然柳腰轻折,展开身法向丘下飞奔而去。
夜色黯黑,四野沉寂。谢小莉凝凝地俏立在丘顶,目送着金道凤纤美的影子,似轻烟般地消失在眼帘之中。
叶飞桐见她心情沉重,衣衫单薄,有些衣不胜寒,心中泛生几分怜惜,低声说道:“谢姑娘,咱们快走吧!”
谢小莉这时才觉醒过来,怅然若失地应道:“哦!这些日子来,我老是迷迷糊糊,魂不守舍,不是你一再提醒,险些误了大事,谢谢你,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话,自丘顶飞坠而下,叶飞桐在前,谢小莉在后,各自展开轻功身法,向前疾奔而去。
两人一路奔行,看着已是二更时分,官道尽头屋影幢幢,在那黑沉沉的建筑中间,闪亮着数盏灯火,不禁高兴地说道:“谢姑娘,你看,前面怕不是一座市镇吧?”
谢小莉一直咬着牙,拼死拼活地向前奔行,竟然不曾注意到远处的景物,这时抬头流目一看,不远之处,果然有一片黑黝黝的屋影,她不觉心中一动,脱口说道:“不错,前面有镇店了,唉!我实在跑不动了,不管怎样,好歹找个地方歇歇脚呀!你也累了吧?”
“累倒不累,只是肚子有点饿,这么晚恐怕买不到东西吃了?”
谢小莉恬和地笑了笑,说:“管他的,店门关了,咱们不会叫开么?反正多赏点银子就成了。”
两人说话之时,脚下并未停留,眨眼间,那座小镇已然在望。
叶飞桐凝目一看,但见小镇黑沉沉的,触目一片荒凉,不远处,一盏孔明灯,临风摇曳,发出淡黄色的光芒,想来便是客栈了。
两人脚下一紧,便到了那有灯的店铺之前,果然是一家客栈。叶飞桐高兴地说:“谢姑娘,令师虽然武功高强,行踪诡秘,可也不定会追踪到这种荒僻的小镇来,我看姑娘就在此委屈一夜,明儿一早再动身过江吧!”
谢小莉点了点头,正想举手敲门,突然她一声惊呼,蹬、蹬后退两步,神情恐怖地说道:“我师父来了,我师父来了!”
叶飞桐见她这种惊慌万状,举止失措的神态,心中十分诧异,出口问道:“谢姑娘,你发现什么啦?这儿哪有令师的踪影?”
谢小莉伸出纤纤玉指,对着大门上一指,失魂落魄地说:“你瞧见了那根柳枝没有?”
叶飞桐随她手指之处看去,只见木门上插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柳枝,竟然深深地插入木板之中,显示出了惊人的内力。
他端详了一阵,仍是迷惘地说:“不错。这柳枝必是武功极高之人,以内家真力插入木门,但不知这与令师行踪有何关连?”
谢小莉见他这般漫不经心之态,不由苦笑道:“哎呀!你这位大相公真是不知江湖风险。这支柳条乃是师父出现的特记,她一定先到这儿来过了,你不信她可以已经隐身在附近,唉!反正我也豁出去了,让她追到了大不了是送命!”她说着咬着玉贝般的牙齿,似是略为镇定一下心神,但脸上仍然满露惊悸之色。
叶飞桐沉思片刻,说道:“那咱们快走吧!别在这儿耽搁了。”
两人正要转身离去之时,蓦然一丝极其轻微的冷笑,随着瑟瑟风声传来,若非武功极高之人,极本无法听出,有人在远处发笑。
谢小莉和叶飞桐在武功上有深厚的造诣,虽然不一定能听出十丈内的飞花落叶,眼下这一声冷笑却是都听到了。
头一个谢小莉沉不住气了,因为她已经听出这发笑之人,正是追踪她的天魔女柳傲霜。谢小莉在惊骇到了顶点之后,反而镇定下来,强装出笑容,说:“叶相公,你快别替我担心了,承你相送一场,谢小莉今生今世是没法子报答,我师父已近在咫尺,只要她一现身,不但我活不了,你同我在一起,难免也要受连累,你还是快走吧!”
叶飞桐听她说得诚恳,大有视死如归的决心,不由甚是感动,当下豪气一振,剑眉一挑,冷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叶飞桐虽然武功不是天魔女柳傲霜的敌手,尚非贪生畏生之辈,你既不愿再走,咱们别再躲躲藏藏的了,干脆和她拼一个死活吧!”
他的话语刚了,远处又传来了第二声冷笑,仿佛就在两人耳畔所发。
谢小莉陡然一拉叶飞桐的衣袖,低声说道:“好,我现在被你一说,忽然改变了主意,与其死在我师父手中,不如先躲她一阵。来!咱们快些越屋进入客栈去,混在人堆中,她找起来也比较麻烦些。”
不等叶飞桐答话,轻折柳腰,用了一式“黄鹂穿柳”的身法,飘然越墙而过。
叶飞桐当下也不怠慢,一提真气飘身跟踪而下,落脚一看,谢小莉已奔向一排房屋之前。
叶飞桐随后跟进,却听谢小莉“咦”了一声,说:“你看,还有人在这儿睡觉哩!”
叶飞桐这时才看清木柜之上,横卧着一个瘦小的汉子,想是值夜的小厮一类的人物,说道:“这人一定是店伙计,咱们别惊动他,干脆自找空房,进去先躲一躲,避避你师父的耳目。”
说着领头向店房就走,谢小莉一时无法可想,心中又怕师父进店来,只得一声不响跟在他身后。
谢小莉随叶飞桐走了几步,忽见他停足不走,心中正自奇怪,正想出口相问,他已指着眼前一排客房,低声说道:“谢姑娘,你看这一排房屋都是黑漆漆的,为何独有倒数第三间还点着灯?
谢小莉生怕天魔女追进店来,见了那间屋子中仍然亮着灯光,不顾一切地说道:“管那些干么?咱们暂时就到那间客房去躲一躲吧!”
两人说话之间,院落中似又响起了第三次笑声,冷酷中含着憎恨。
谢小莉立时魂不附体,不顾一切地纵向有灯光的那间房屋而去。
叶飞桐恐怕深夜惊扰别人,正想出口阻止,她已像一阵轻烟似的,穿窗而入。
叶飞桐当下不敢怠慢,猛提一口真气,向那扇窗口纵去。
他刚刚纵至窗口,耳中猛然传来娇叱之声,显然有人在室中动起手来。
果然他所料不差,谢小莉和一位少女动起手来,一时室中人影晃动,玉掌翻飞,打得十分激烈。
叶飞桐不由顿脚叹息,低声说道:“谢姑娘,你不该这么冒昧,惊扰人家,快不要打了,咱们向这位姑娘陪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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