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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咯咯”黑沉沉的夜色尚未完全消尽,静谥的、笼罩在浓密的雾霭之中的村庄依然睡意正酣。
而忠于职守的但却有些性急的大公鸡信步跃上院子里的土坯墙头,伸着长长的脖子、声嘶力竭向一家人报告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这一阵不合时适的长鸣立即引起邻近几只大公鸡的积极响应“咯咯咯”、“咯咯咯”、一阵紧似一阵的嘶鸣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茅草屋里轻微地骚动一番,爸爸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翻转一下身体扭过头去扯过发散着汗泥味的破被头蒙住了乱蓬蓬的、几个月没有梳洗过的脑袋,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咯咯咯,咯咯咯”看到屋子里的主人对自己的积极工作没有丝毫反应,大公鸡气急败坏地狂吼起来。
“哎,哎,快点起来吧,该你做饭啦!”爸爸掀开被头,半睁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推了推身边睡意正浓的妈妈,妈妈翻动一下身体,调过头去不肯起身,爸爸将手伸进妈妈的棉被里:“哎呀,你又尿炕啦?”
妈妈闻言灰蒙蒙的脸颊顿时臊得通红,揉着惺松的睡眼很不情愿地从土炕上爬了起来,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没好气地抓过衣服胡乱套到脖胫上。
然后跳下火炕唉声叹气地走到灶台旁:“唉,人啊,活着有个什劲啊”“怎,又尿炕啦,唉,真是没辙啦!”炕头的奶奶冷言冷语地絮叼起来“得啦,得啦”爷爷打断奶奶的话,示意她给媳妇一点面子。
我蜷缩在妈妈湿漉漉的棉被里,隐隐约约听到北炕两个伯母嘿嘿的叽笑声,妈妈默默不语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去院子里抱烧饭用的薪柴。
爷爷和奶奶一共养育了四个子和二个女,我的大姑母已经嫁为人妻,两个伯父以及爸爸均已娶妻生子,我们这个庞大的家庭拥挤在一间空旷的大草房里,草房搭了两排大土炕。
在我们这里俗称南北炕,奶奶和爷爷以及尚未出嫁的小姑和还没娶妻的小叔睡在南侧土炕的东面,土炕的中间用高粱杆扎成一道薄薄的隔断,爸爸和妈妈带着我住在隔断西面的土炕上。
北炕亦是用高粱杆扎成一道隔断,分别住着两个伯父以及他们的老婆孩子。一家之主的奶奶订下一条铁律,三个媳妇轮流做饭。
今天正好轮到妈妈的头上,妈妈患有严重的肾病,夜里时常尿失禁,奶奶以及两个伯母非但不予同情,还冷嘲热讽地取笑妈妈,妈妈常常被她们羞辱得无地自容。
更令人气愤的是爸爸,他竟然不知好歹地与奶奶和伯母们一同挖苦我那可怜的妈妈。妈妈因为患病,行动很不方便,她一边往灶膛里塞着玉米桔一边痛苦地按压着腰部。
“快点啊,磨蹭个啥啊,一到你做饭的时候回回指定得耽误事,起得倒是挺早的,却是全村最后一个做完饭的!”
有一件事我永远也搞不明白,我们这个村庄里的人们仿佛在进行着一场不宣而战的比赛,那就是心照不宣地比试着哪家早饭做得快,哪家首先吃完早饭。
然后放下筷子操起双臂闲极无聊地走东家串西家,一进门便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吃了吗?”
如果哪家的烟囱没有按时冒出缕缕的炊烟,哪家没有在尽早的时间内吃过早饭,这户人家便会受到众人各种莫名其妙的猜测以及很不友善的议论:“他们家怎回事,出了什事?”
“准是昨天晚上吵架啦!”“大概是操屄操累了起不来炕啦!哼哼。”当一家人穿好衣服,非常简单地抹过一把脸之后,妈妈抱起黑乎乎的、挂满油渍的大饭桌,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放置到土炕上。
然后又走马灯般地抱来碗筷、汤匙等物,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肯出来帮助一下重病缠身的妈妈,爸爸盘着腿坐在炕梢悠闲地一口接着一口地吸食着呛人的烟叶。
早餐简单的实在是可怜,大人每人是四个煮熟的土豆,小孩则减半为两个,这是奶奶定下的规矩。没有一丝油星的白菜汤清澈见底,一匙下去仅仅捞上来几片细小的、连牙缝都塞不住的白菜叶。
我们默默地享用着根本无法果腹的早餐,没有人敢抱怨,大家谁都清楚,诺大的土豆窖里如今只有数麻袋又干又瘪的、仅够食用数十天的黑土豆。
现在的境状可怕得很,新栽植的土豆要等到秋分前后才可以收获,而今天才是立夏的第五天啊,以后的日子怎挨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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