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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中一片低沉的昏暗。
闷雷隐隐,有如天地行兵,电鞭狂挥,好像金蛇一条打在泼墨般的乌云中飞闪。
大地,寂静而空荡,远近看不到一丝人影。
风,急骤而强劲,吹起满地砂石,送得远远地,看来,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
这是一条黄土厚积的大道。
这条大道,紧紧地傍依着贺兰山脉,右边是峻耸插天的连绵山峰,左边挨着一片荒原,再过去,是无垠无际的广大沙漠。
这时候,在这地方,除了风声与雷声,一切都是静的,-切都是沉闷的。
蓦地里,又是一阵闷雷由远而近,不!那不是闷雷,是一阵辘辘车声,还夹带着得得蹄声。
随着这辘辘车声,得得蹄声,天地相接的一线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慢慢蠕动着。
这个小黑点,看似缓慢,其实快速异常,转瞬间已接近贺兰山厂不到百丈。
辘辘车声,得得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小黑点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那是一辆高篷马车,四轮、双马。车篷掩得密密的,没有一丝缝隙,不知里面坐的是何许人物。
车,是黑色的,套车的两匹蒙古种高头骏马,也是毛色漆黑发亮,浑身找不出一根杂毛。
赶车的车把式,形象奇特,是个面如锅底、黑髯至胸的佝偻老人,这佝偻老人.也是一身黑衣,身形虽佝偻.却无损他那望之令心寒生畏的魁伟、威猛。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黑的,黑得阴沉。
黑衣佝偻老人,高坐车辕,默默地抖动缰绳,神情严肃而凝重。
马车,带起万丈黄尘,驰入了贺兰山区。
猛可里,套车双骏昂首抬蹄,一声长嘶,飞驰如箭的马车,竟突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车辕上,佝偻黑衣老人神色惊怒,巨目现出厉人寒芒,紧紧盯住车前丈外地上。
车前丈外地上,赫然成一字表状的十面小旗。
十面小旗,俱呈三角状,其色赤红,迎风招展,拍拍作响。须臾,佝偻黑衣老人由那十面赤红小旗上收回冷电般目光,抬眼凝注百花齐放数十丈外怪石嵯峨,冷然发话:“十人既然来了,何必藏头缩尾,不也显得太小气么?请出来当面说话!”
话刚说完,半山树海中陡起一阵阵的桀桀怪笑,有人接口说道:“毕竟难螨过古驼子敏锐耳目,莫让人家风尘奇豪大侠客笑咱们小气,下去!”
一声“下去”才落,十条人影自半山树海中冲天拔起,半空中袍袖挥舞,飞泻射落车前,一人立于一柄旗后,分毫不差。
也许,姓古的佝偻黑衣老人也是能者,十人这手高绝身法并未能使他动容,他慑人目光冷然轻扫,说道:“你十人以‘血旗令’拦路,有何指教?”
十人中,最左一名身材高大,须发如霜的红脸白衣老者嘴角噙着一丝诡异冷笑,不答反问,道:“古驼子,上哪儿去?”
佝偻黑衣老人目光凝注道:“古寒月护送主人、主母,及主人知友夫人回转梵净山十绝石府!”
红脸老人尚未说话,最右一名玉面朱唇的白衣文士玉扇轻洒,冷笑说道:“恐怕是护送‘十绝书生’灵柩,回转梵净山择土安葬吧!”
佝偻黑衣老人脸色一变,巨目寒芒逼视那发话白衣文士,沉声说道:“冷如冰,你敢出言不敬,渎冒古寒月主人?你听谁说古寒月主人已经亡故?”
入目那两道如电怒焰,白衣文士心中微懔,哼哼冷笑说道:“何须听人说?‘血盟十友’并非那轻信道听途说之辈,十绝书生在那唐努乌梁海独搏雪衣八魔,虽然连诛其三,自己却也因身中八魔独门歹毒功力,伤重不治,这件事你螨得了别人,岂能螨过咱们十兄弟?”
佝偻黑衣老者脸色又复微微一变,道:“那是讹传,古寒月主人神功盖世,技比天人,区区跳梁小丑雪衣八魔焉能伤得了他!”
白衣文士身左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老者,双目寒芒如两把利刃,一直盯注着佝偻黑衣老者,这时突然嘿嘿一笑道:“这么说来,你那主人如今是好端端地坐在车内喽?”
佝偻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
瘦削黑衣老者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为何车篷封得这等严密,难不成他十绝书生见不得人,怕走了味儿么?”
佝偻黑衣老者须眉暴张,神态威猛慑人,但他倏又敛去威态,怒目相向,双眉倒剔,马鞭遥指,沉声说道:“司徒文,若非我家主人一再严训沿途不得惹事,单凭你这几名不敬之言,古寒月就要让你血溅尸陈!”
瘦削黑衣老人眼见威态,不禁身形微震,干笑说道:“昔年扬威宇内,纵横武林的‘铁面神驼’,今日居然甘愿为人奴仆,供人驱策,古寒月,那十绝书生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使你这般中心卫护?”
本来这句话含有莫大讥讽,任何难以忍受!
可是,佝偻黑衣老者他竟毫不为忤,反肃然说道:“司徒文,你懂得什么?古寒月平生恩怨分明,点滴必报,我家主人给予我的恩惠,虽终生为奴为仆也难报万一,又岂是你等十兄弟所能想像得到的!”
瘦削黑衣老人还想再说,最左红你老者突然笑-:“九弟,哪来这么多废话,莫要耽误了正经大事!”
瘦削黑衣老人神色一紧,立即闭口不言。
红脸老者如炬目光,移注铁面神鸵冷笑又道:“古驼子,你说车内是大活人。我兄弟却认为车内是‘十绝’灵枢,为明究竟,你何妨掀开车帘一角让我兄弟看看?”
铁面神驼古寒月勃然色变,巨目威梭连闪,沉声道:“皇甫嵩,你敢不相信我!”
“岂敢!”红脸老者笑得阴险,道:“并非皇甫嵩天胆独具,特意跟你为难,实在是皇甫嵩平生就从未相信过任何人,何况这件事太为重大。”
古寒月双眉一挑,冷冷说道:“皇甫嵩,我家主人只严训我不得惹事,可并未要我避事、畏事,你可最好不要逼我!”
“岂敢!”红脸老者微笑说道:“事非得已,你驼子担待-二!”
显然,他不肯罢休!
铁面神驼古寒月脸色又是一变,冷然说道:“这么说来,你等是非看不可?”
红脸老者道:“事实如此。皇甫嵩不欲否认!”
古寒月道:“假如古寒月不答应呢?”
红脸老者笑道:“这恐怕由不得你,再说,皇甫嵩兄弟人人有一双手,个个可以自由行动,不过,我奉劝你量好别敬酒不吃”
古寒月须发倒竖,突扬震天怒笑,声势惊人:“不到黄河心不死,皇甫嵩,你欺人太甚,别人怕了血盟十友,古寒月却未将这四个字放在眼内,如今,古寒月稳坐在此,你等谁要掀车帘,谁就来吧!”
巨目圆睁,凛凛生威,不再言语.
别看血盟十友陴睨武林,不可一世,面对这位功力深不可测的铁面神驼.一时还真没人敢动。
谁都知道,铁面神驼嫉恶如仇,下手绝情,独门神功,威厉无匹,铁腕一翻之下,活口少得可伶。
无如,势成骑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血盟十友丢不起这个人,也并非临事畏惧之辈,若真慑于铁面神驼之威,他们也不会来了,廿只手掌对双拳有十分把握,没把握的事儿,血盟十友不会轻易以身试险。
忽地,轻笑乍起,最右白衣文士身形如电,疾扑车门,手中玉扇飞递,向着密掩车帘虚空微挑。
他,猝然发难,不谓不快!
但,铁面神驼古寒月却比他更快,冷哼如重锤:“冷如冰,你是找死!”
不用手中马鞭,左掌轻飘飘地对准一按。
轻飘本应缓慢,可是铁面神驼这一招迅如奔电,快得令人丝毫无从躲闪。
砰然轻震,白衣文士一声闷哼,抚胸飞退,落回原处,脸色白里透青,挑眉瞪目,狂笑说道:“古寒月,你果然厉害!领”
“教”字未出,身形机伶一颤,面色倏转红润,红得有如那八月丹枫,紧接着满头汗珠滚滚而下
血盟十友观状大惊失色,红脸老者猛然忆起一事,神情狂震,闪身近前,一指点在白衣文士将台穴上。
白衣文士应指而倒,瘦削黑衣老人伸手把他扶住。
然后,红脸老者转注古寒月,满头白发根根竖立,目毗欲裂,怒焰狂喷,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厉声说道:“古寒月,你好狠毒,竟敢以‘两仪神罡’震伤皇甫嵩十弟,不管皇甫嵩十弟有救无救,血盟十友与你自此誓不两立!”
古寒月冷然说道:“匹夫,你该知古寒月‘两仪神罡’向不轻用,若非念他冷如冰成名不易,功减一分,他便不死也形同废人,你还不知足么?何谓誓不两立,冒犯古寒月主人,彼此本已势成水火,哪-个再过来试试!”
红脸老者仰首悲怒长笑,震得空山回音,落叶簌簌而下,他刚要不顾一切,示意联手围攻!
突然,密掩车帘内传出一个无限甜美银钤般的话声:“古大哥,你用了两仪神罡,伤了人?”
话声,极其温婉,但古寒月身形却一震,神情立转恭谨.未回首,目光不离血盟十友,答道:“老奴万不得已,主母恕罪!”
车中人幽幽一叹说道:“古大哥何必再为我夫妇多沾血腥,多造杀孽!能早些赶路就早些赶路吧,他们不是想看看么?举手之劳,古大哥就掀开一角车帘,让他们看看好啦!”
虽极为不愿,但碍于主母令谕,铁面神驼不敢违背.点头应是,马鞭后掉,轻轻挠起一角车帘,冷然说道:“若非古寒月奉主母令谕,哼,哼,算你等造化大,要看就着吧,最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些!”
当然要看,哪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血盟十友俱皆神情猛震,惊诧欲绝,个个疑为眼花做梦地立时怔住,作声不得!
虽仅掀起车帘一角,但在血盟十友这等内家绝顶高手眼下,已是轻易地一目了然,而且纤细不遗。
车中,华贵异常,半倚坐着一男二女。
女的,是两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妇人,一般地清丽如仙,雍容高洁,盖压尘寰,左边那位,较另一位更美,美的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男的,是位白面无须的中年书生,飘逸脱拔,俊美无伦,更难得的是自然流露着一种常人所无的独特气质。
这气质,笔墨所难形容,不过,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便能直觉地感觉得出,体会得到。
血盟十友中那位俊美潇洒的白衣文士冷如冰,堪称当世罕见的美男子,可是跟车中这位一比,那冷如冰立刻黯然失色,一如烛火之比中天皓月,就只有自惭形秽,羞愧低头的份儿!
他,还面带微笑地望着车前血盟十友。
传闻有误,眼见才真!
人家十绝书生根本没死,好端端地坐在车内。
十个人对付一个铁面神驼,虽吃力,却有必胜把握。
既有必胜把握,此行本可如愿。
如今,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合他十人之力也难敌人家掌下十招的人物竟然未死,那情形就立刻改观了。
血盟十友站在那儿的九个,面面相觑,互投问询目光,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他们有任何怀疑。
古寒月收回马鞭,放下车帘,突扬冷喝:“看清楚了么?让路!”
抖缰鞭马,驱车疾冲。
血盟十友遽然惊醒,却不敢再拦,慌不迭闪身退往路侧,眼睁睁地望着马车卷起尘土,辗过那威震武林的十面血旗令,疾驰而去。
车、人,渐去渐远,终于不见。
车辕上,铁面神驼古寒月身形猛起颤抖,锅底般的黑脸上倏现汗珠。
这却是为何?
大道,渐渐地盘旋着向半山上延伸。
马车,随着路势也驰上了山腰。
路,并非盘旋直上,而是到了半山,又盘旋而下。
虽然仅到半山腰,但是下望那奇陡如削的路旁崖下,少说离山脚也有百丈高低,万一马儿失了蹄,轮儿脱了轴,跌下去必然会车粉人碎,绝无生理。
尽管铁面神驼平生不知一个“怕”字,可是那是对他自己,如今车上坐着的,是恩主、主母及恩主挚友之妻,而她两位又是身怀六甲,是故,古寒月他不得不极其小心,因之,马车的速度就缓了下来。
就在马车即将盘旋下驰的当儿,一桩事儿陡然呈现,直看得这位铁面神驼神情剧震,惊怒欲狂,再度停下了马车。
道中,赫然又是十面血旗令拦住去路。
而且,马车尚未停稳,血盟十友已由道旁山岩之上飞射落地,冷如冰仍由那瘦削黑衣老人抱着。
十八道愤怒、狠毒的目光齐集一点,看那样子,似乎恨不得要把铁面神鸵生啖活剥,挫骨扬灰!
刹那间,古寒月又恢复他那惯常冷静,巨目轻扫,冰冷发话,道:“皇甫嵩,尔等去而复返,再度拦路,是何用意?”
红脸老者目射阴毒,阴阴笑道:“无他,我兄弟想再瞻仰瞻仰十绝书生的风采!”
古寒月心头暗惊,双眉刚挑。
红脸老者已然一挥手又道:“古寒月,休动气,莫吃惊,皇甫嵩问你一件事,在你那主人与雪衣人魔约斗之后,你可曾拜访过那隐居在杭爱山多年的‘巧手鲁班’公孙胜,请他施展巧手,雕刻-具人像?”
古寒月又是一惊,冷然说道:“皇甫嵩,你所言”
红脸老者突然仰天纵声狂笑,笑声歇止,神色一转凶恶狰狞,双目毒芒暴射,戟指古寒月厉声说道:“古寒月,皇甫嵩-时不察,险些中了你以假乱真、瞒天过海之计,若非皇甫嵩突然间心血来湘,想起了隐居杭爱山多年的巧手鲁班公孙胜,还真想不到你会有此高绝之着,那公孙胜委实是宇内奇才,当今第一巧匠,他竟能将一具木像雕得栩栩如生,连皇甫嵩这等眼力,都疑为真人,可惜,可惜,可惜你心血完全白费了,古寒月,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一番话,听得铁面神驼心神连震,铁胆险些为之惊破,红脸老者话声一落,他立即挑眉瞪目,须发俱张,猛然点头,道:“不错,皇甫嵩,算你高明,我那恩主的确已然亡故,而且灵柩正在古寒月背后车篷中,你意图何为,说吧!”
红脸老者-阵嘿嘿狞笑,说道:“很简单,皇甫嵩兄弟别无他求,只求你主人那具棺木,还有,他那怀孕待产的妻室--贱人上官兰!”
铁面神驼怒极身颤,目眦欲裂,但他衡量眼前情势,只有强将
满腔怒火杀机捺下,道:“皇甫嵩,人死一了百了,我那恩主究竟与你兄弟有何三江四诲之仇恨?你竟狠毒如此地要”
红脸老者狞笑截口说道:“古寒月,你可知当年洞庭君山事?”
“何止古寒月知道,天下武林莫不心中雪亮!”古寒月咬牙切齿说道:“不提洞庭君山事还好,提起此事,古寒月就恨不得把你们碎尸万段,剥皮抽筋,你等在洞庭君山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古寒月恩主为天下诛恶,为武林除害,有何不对?若按你们当时所作所为,万死而有余辜,古寒月恩主不但未将你等毙于掌下,反而好言相劝,纵你等逃生,事隔多年,你等不知感恩痛悔倒也罢了,竟然视为雠仇,天良何在,廉耻何存?早知有此一日,我那恩主真不该有那一念之善”
红脸老者脸色连变,突然狞声说道:“说的是,前车可鉴,皇甫嵩兄弟不敢再发善心,所以除了那十绝书生棺木外,还要那上官兰贱人!”
铁面神驼忍了又忍,目毗渗血,道:“皇甫嵩,纵然我那恩主对你等有仇,但他骨肉何辜?”
“无辜!”红脸老者阴侧侧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谁愿遗无穷后患?皇甫嵩兄弟不敢留此孽种!”
“好狠毒的东西!”古寒月嗔目厉声呼道:“古寒月在此,想逞此毒念除非先杀了古寒月”
红脸老者冷笑接道:“皇甫嵩兄弟本就有此打算”
挥手道喝:“二弟、三弟、四弟、五弟,先除此匹夫!”
狞笑震天,四条人影联袂射出,飞扑车辕上古寒月。
铁面神驼杀机狂炽,身影不动,左掌右鞭,尽展奇奥绝学,迎头击向扑来的四条人影。
一阵砰然连震声中,四条人影如飞暴退,古寒月佝偻身形猛晃,罡风劲气卷处,两声悲嘶,双马倒地不动。
双马一倒,带动马车向前冲出数步,险些坠落山下,古寒月忙使千钧坠,定住四轮,吓出一身冷汗。
一击无效,红脸老者陡扬桀桀怪笑:“良机千载难遇,岂可师出无功?”
袍袖一挥,除了那瘦削黑衣老人抱着冷如冰无法出手外,血盟十友其余八人竟然齐攻而上。
古寒月四面受敌,仍不敢腾身离开车辕,便出毕身功力,双掌连扬,两仪神罡分袭八敌。
两仪神罡固然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无奈血盟十友各具诡奥奇绝武功,联手并肩,威力陡增数倍。
双方招势一接之下,血盟十友中七八两友身形被震飞起,重伤坠地,然,古寒月却也被对方那排山倒海般歹毒掌力震得血气猛翻.跌落车前。
同时“喀喳”暴响,马车四分五裂,碎木四射激扬中.两条白影抬着一具漆黑棺木疾飘而出。
古寒月心中大惊,顾不得自己,也顾不得拒敌,飘身退至两位白衣美妇面前,悲愤说道:“主母二位请紧随老奴身后”
居左白衣美妇柔婉接口道:“古大哥请紧护灵柩,勿以我姐妹为念,必要时请”
“主母!”古寒月唇边渗血,悲笑说道:“古寒月不是贪生怕死冷血小人,誓与主人共存亡,同进退,纵脑浆涂地,粉身碎骨也要护卫恩主安全!”
红脸老者桀桀狞笑说道:“壮哉此言!皇甫嵩兄弟必予成全!”
六条人影再闪,齐出辛辣毒招,疾扑而至。
两位白衣美妇同时放下灵柩。居左那位说道:“古大哥请敌正面三贼,其余交由我姐妹”
古寒月红了一双巨目,急道:“主母二位请以腹中骨肉为重,万莫动手.老奴一人应付得了.敢请速隐老奴背后!”
沉腕控腰,龙吟乍起,一柄银光四射,森寒夺人的软剑闪电掣出,振臂轻抖,六朵剑花分袭来敌。
他这里出剑,两位白衣美妇也各出水葱般晶莹白玉手,玉手翻飞,径取左方二人。
入目软剑,红脸老者失色惊喝:“诸弟小心,这是古驼子轻易不露的玲霜”
话犹未完,剑气飞卷逼体“嗤”地一声,衣衫下摆已被切落,尚幸他躲得快,否则一双老腿就别想要了。
吓白了脸,吓破了胆,羞恼暴怒,高大身形电闪,避开正面,改扑两位白衣美妇,双掌齐击而出。
功力本差一筹,何况大腹便便,行动不便,身手不够灵活,两位白衣美妇各敌人已感吃力,如今猝遭威猛突袭,如何还能挡得住?右边那位首当其冲,一声凄婉惨呼,被震飞落崖下。
崖高百丈,万无生理。
居左那位美目赤红,陡扬厉叱,闪身扑向红脸老者。
占寒月魂飞魄散,失声急喝:“主母不可”
高手过招,尤其殊死搏斗,丝毫疏神分心不得,铁面神驼喝声甫发,便被歹毒两掌印上左胁,狂喷鲜血,砰然跌坐在地。
一名面目阴沉的灰衣老者乘人之危,鬼魅般欺进,嘿嘿阴笑,双手一抬,十指虚空插下。
铁面神驼杀红了跟,神色凄厉可怖.迎面喷出一日鲜血,掌中软剑振腕一抛,冷电长虹疾闪袭出。
面目阴沉的灰衣老者做梦也未料到铁面神驼会孤注一掷,出此绝着,躲闪不及,被一口鲜血喷个正着。
热血中面如割,疼痛难当,灰衣老者一声惨呼尚未来得及出口,冷电长虹又已如电射到,软剑直贯后胸,尸体为余力所带,飞出丈余“叭哒”坠落尘埃。
铁面神驼奋起神威,以最后一口真气喷血掷剑杀了一敌,但这时,那位白衣美妇也遭到了红脸老者毒手,一条粉臂硬生生地齐肩斩断,人也带着鲜血翻落山下。
铁面神驼拼竭最后一口真气,已是再难支持,目睹惨剧,欲振无力,狂呼一声,往后便栽。
刹那间,一场惨绝人寰,令人发指,众寡悬殊的搏斗终止。
血盟十友伤亡几半,虽毒念得逞,付出的代价也相当可观!搏斗终止后,一名赤发老者就要掠往山下。
红脸老者适时摆手说道:“二弟且慢,先破棺毁尸.出了胸中积压多年的一口怨气再说!”话落,一挥袖,扬掌击中那具漆黑棺木。
这一掌足可粉金碎玉,棺木自然应掌破裂粉碎。
碎木飞射激荡中.凝目一看.血盟十友站在那儿的六人,俱皆脸色霍变,目瞪口呆。
不过一具空棺,哪里有什么十绝书生遗体。
这是怎么回事?
红脸老者冷哼一声,转身抬手,一指飞点地上铁面神驼气海穴,看来,他要向铁面神驼追问究竟。
铁面神驼应指苏醒,翻身欲起,又脱力砰然倒在血泊中,巨目赤芒如刃,直逼身前红脸老者。
饶是红脸老者桀鹫凶残,狠毒一生,眼见铁面神驼那仇意四溢的怕人神态,也禁不住心头一懔,退了半步。
定了定神,瞥及空棺,又复勾起满腹怒火,厉笑道:“古寒月,好计策,你骗得老夫兄弟好苦,那十绝书生死鬼遗体现在何处,说!”
铁面神驼听若无闻,闭口不言。
这,更引发了红脸老者凶心,右掌横切,喀喳一声,血肉横飞,铁面神驼双腿齐膝折断。
铁面神驼巨大汗珠直滚,却仍是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红脸老者双目凶芒连闪,狞笑说道:“人间奇豪大侠客,好一副铁铮硬骨头!”
两指虚空一勾,铁面神驼巨目中鲜血涌出,两只眼珠被勾出眶外.血流满面,好不悲惨!
铁面神驼身形骤起颤抖,突然一震不动。
显然,是昏死过去了!
红脸老者心犹不甘,抬掌便要劈下。
身旁赤发老者倏伸鬼爪,架住红脸老者右掌,道:“差不多了,他不会活了,何用我等下手!再说,让他活着,也比杀了他令他难受!”
话声冰冷阴森,不带一丝感情。
红脸老者收手诡笑:“二弟说的对,由他自生自灭吧,生不如死,他实在还是死了的好,嘿、嘿.走,下去瞧瞧!”
当先掠下山崖。
到了崖下,一桩怪事儿使得这几个残忍毒辣的魔头,又惊又诧,愣立当地,难明所以。
崖下,别说没有两位白衣美妇踪迹,就是一点血渍,一条带帛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所谓尸体了。
这可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脸老者一声不响,掉头又复驰上半山。
回到半山,怪事又现!破车,死马,碎棺,血渍,狼藉一片,这,都在!
然而,就在这转瞬工夫中,那腿断、目眇,受尽残毒折磨的铁面神驼古寒月踪影却不见!
不但人不见了,连那两条断腿也同时不翼而飞。
看来,今日怪事真多!
这几桩怪事,恍如几块重铅,重重地压在血盟十友心头,压得这几个魔头几乎透不过气来.
呆呆地站立着,一如数尊石像。
忽地,一声霹雳震撼了贺兰山,金蛇怒闪。
几个魔头慑于天威,神情震霹动,机伶一颤,遽然惊醒,默然不语,扶抱着伤者死者,急急飞射而逝!
一阵骤风过处,砂石激扬,树叶狂舞,天地猛然更为一暗,紧接着,倾盆大雨泼洒面下
大雨,冲走了一切,却未能冲走那满地已然凝固的血渍,这,又是一桩怪事!
空山寂寂,雨气蒙蒙!已再不见一丝人迹!
只有,铁面神驼古寒月那柄冷霜刃,扰直挺挺地插在地上,在晕风雨中左右摆动,不住地颤抖
口口口口口口
这是一座不知名而渺无人烟的深山。
在这深山的最深处,有一座古刹。
按说,荒山古刹,多半尘封丝结,鸽翎蝠粪满地。
但这座古刹不然,内中点生不染,洁净异常。
佛堂上,除了神像、陈设简单,朴素,气氛庄严、肃穆。
四下静悄悄地,不见人影,不闻声息。
不,不见人影倒是真的,有人声。
人声,传自佛堂右边一间禅房之中。
禅房中,由外内望,床、椅、桌,几外,别无长物,隐隐地,飘散出一片檀香气味。
床上,此时正躺着一个满身血渍的佝偻黑衣老者,他两腿已断,双目已眇,断腿处肉色煞白,血已不再外流。
一双巨目,也只剩下两个紫黑的窟窿,看上去,异常可怕!
佝偻黑衣老者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除了床上的佝楼黑衣老者外,净室内,似乎没有别人。
过了一会儿,黑衣老者的佝偻身形,突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抖动,显然,他醒过来了,可未开口。
抖动虽极其轻微,也末开口说话,但已惊动了别人,那净室中不见踪影的第二个人。
只听一个祥和、苍劲话声,划空响起:“阿弥陀佛,檀越终于醒了,既能复苏,那便性命得和,伤势有救,老衲敢为檀越贺!”
佝偻黑衣老者身形猛震,双手疾按床边,就待坐起。
适时祥和、苍劲话声又起:“檀越身体、真气,两受重创.此时不宜起坐,不必多礼。头、腿八处穴道已被老衲封闭,请躺着说话好了。”
佝楼黑衣老者微微仰起的身形,又复躺下,张口发话,有气无力,说道:“大和尚,你不该救我!”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蝼蚁尚且偷生,老衲不懂檀越何意?”
佝楼黑衣老者道:“大和尚不知事情轻过,否则当不至”
“阿弥陀佛!”祥和、苍劲话声低诵佛号说道:“檀越错了,老衲不但尽知事情经过,而且详悉前因后果!”
佝倭黑衣老者道:“那么,大和尚就不该”
“檀越又错了!”祥和、苍劲话声说道:“天意如此,檀越已尽心尽力,何疚之有?多年来,檀越付出的也够多了,何况当时众寡悬殊,情势难为,而慕容施主无心加惠,得辅十年,老檀越终生为奴,誓死报恩,义行已足动天,应得无穷后福,请恕直言,老檀越生平杀孽过重,若非侍人助善十年,行感上苍,施主恐已应了此劫,老衲纵有回天之力也无可”
佝偻黑衣老者截口说道:“大和尚”
“请听老衲说完!”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檀越,你的心意老衲十分明白,我再奉告一事,慕容夫人及公孙夫人并未遭难,且逢凶化吉,已各为高人所救”
佝偻黑衣老者身形霍然仰起,颤声急问:“大和尚,此话当真?”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檀越当知出家人不打诳语!”
佝偻黑衣老者强撑的身形突然躺下,猛起剧颤,须发皆动。
祥和、苍劲话声一叹说道:“老衲说句不该说的话,老衲及那两位高人,均不该出手施救,救了老小五命,害了无数生灵.这一念不忍,势将为宇内武林带来无边血腥,空前浩劫,”
佝偻黑衣老者听若无闻,自顾发问:“大和尚,此处是少林抑或峨嵋?”
祥和、苍劲话声道:“佛门广大,到处皆净土,岂只少林、峨嵋才有出家人?”
佝偻黑衣老者又问:“那么”
祥和、苍劲话声道:“老衲只能奉告,此处是僻野深山一古刹!”
看来,老和尚不愿说明!
佝偻黑衣老者道:“大和尚总该有个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檀越知道老衲是个佛门中人就行了!”
佝偻黑衣老者道:“佛门中人单少林一寺即已近千,将来报恩将找何人?”
祥和,苍劲话声笑道:“那老衲越发地不敢说了,老衲适才说过,老衲本不该出手施救,如是,有何恩可言?檀越”
佝偻黑衣老者截口说道:“大和尚出家人,忍心让我这瞎眼人”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檀越当真要问?”
佝偻黑衣老者说道:“大和尚何必明知故问?”
沉默了一会儿,祥和、苍劲话声才道:“檀越难道不觉得老衲口音似曾相识?”
佝偻黑衣老者默然不语,突然,身形疾挺:“大和尚是说昔年‘金顶’”
祥和、苍劲话声接道:“檀越好记性,终于想起来了!”
“那么”佝偻黑衣老者又复躺下,激动说道:“古寒月福缘深厚,毕生荣宠了!”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彼此皆非世俗中人,老檀越何作是语?”
佝偻黑衣老者道:“大恩不敢言谢,古寒月有生之年必有一报,如今,可否请大和尚示知古寒月主母二位为哪两位高人所救?”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衲仅知仲孙夫人为‘三音神尼’所救,至于慕容夫人究竟为哪位高人救去,却是不甚了了!”
佝偻黑衣老者身形一震,道:“那么,大和尚怎知古寒月主母未曾遇难?”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衲在贺兰山下遇见三音神尼,据三音神尼说,她曾见一身手高绝、功力不在她之下的人影由半空中接住慕容夫人,然后如电逝去!”
“谢天谢地”佝偻黑衣老者颤声说了一句,继又问道:“那血盟十友呢?”
祥和、苍劲话声道:“遍寻三位尸体不见,怀着惊疑心情走了!”
佝偻黑衣老者欲言又止,默然未语。
祥和、苍劲话声又道:“老檀越可是怪老衲与神尼不该”
“古寒月不敢!”佝楼黑衣老者道:“只是古寒月不明白大和尚为何竟容这些恶魔存在人世,继续茶毒生灵,为害武林,这岂非”
“阿弥陀佛!”祥和、苍劲话声法号高宣,道:“檀越错了,廿年后自有除魔卫道人,老衲与神尼若下手诛恶,试问檀越与幕容、仲孙两家血仇找谁去报?冤冤相报,本非出家人所愿,无奈天意如此,老衲不敢悖天行事!”
佝偻黑衣老者一惊,道:“古寒月知道了,大和尚雅量海涵!”
祥和、苍劲话声道:“好说,老檀越言重了!”
沉默片刻,佝偻黑衣老者改了话题,道:“大和尚,我这双眼睛恐已无救,腿,还有希望么?”
祥和、苍劲话声答道:“如今老衲尚不敢妄断,且容老衲尽心尽力试了之后再说!”
佝偻黑衣老者道:“大和尚,这话怎么讲?”
祥和,苍劲话声道:“檀越筋断骨折,骨易接,筋难续!”
佝偻黑衣老者道:“我明白了哼,虽正邪途殊,水火难容,但彼此间并无深仇大恨,血盟十友加诸于我的,够惨,够狠毒,-旦伤愈复出,誓必十倍索还!”
话声虽平淡,听来可真能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祥和、苍劲话声瞿然说道:“老檀越好重的煞气,可否听老衲一言?”
佝偻黑衣老者道:“古寒月洗耳恭听!”
祥和、苍劲话声道:“断腿挖目,手法狠毒,令人发指,仇或该报,但似不必存那十倍索还之心!”
佝偻黑衣老者默然未答。
祥和、苍劲话声又道:“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檀越他年报仇,老衲敢请手下留情三分,给人一线生机,添己无穷后福!”
佝偻黑衣老者仍然闭口不言。
一声暗含佛家“狮子吼”的大喝,祥和、苍劲话声沉声说道:“檀越何执迷不悟?老衲救你难道是要你他年疯狂报仇,血腥屠杀?檀越必欲十倍报泄断腿挖目仇恨,然则昔年死伤在檀越手下之人,又将向谁十倍索还血债?”
佝偻黑衣老者身形猛震,哑声说道:“多谢大和尚当头棒喝,开我冥顽,古寒月又受教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袖敬为檀越贺!”祥和、苍劲话声一转柔和,语透无限敬佩,道:“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说梦已三生,百年一瞬,我本非我,何来恩怨仇恨?何妨上体天心,得过且过!”
佝偻黑衣老者再度默然受教,那锅底般黑脸上,煞气已然尽扫,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湛湛神光。
祥和、苍劲话声一叹说道:“看来.檀越应是我佛门中人”
佝偻黑衣老者肃然接口道:“敢烦大和尚接引!”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佛门虽大,不渡无缘之人,檀越有缘,只是,时机未至,时机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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