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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他的手,忽然抬头,微微一笑:“是,陛下。”
转过身,她只觉得心葬入了荒原的万丈地底,生命再没有一丝阳光。
转弯的拐角处,另一双眼睛同样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
白衣,黑发,明眸,皓齿。
皎皎如月,莹莹如玉。
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幽深的眼眶里一对纯黑的眸子打量这一切。
看见那双眼睛,斐迪南只觉得心里忽然一痛——这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来也没有过。他居然会没有任何原因的心痛,仅仅是因为看见一双眼睛。
他走了过去:“苏若,你都看见了,有什么意见么?”
苏若微微摇头:“你们的事情,我怎么会有意见只是,你这样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
斐迪南忽然有些局促,一双手居然没有地方放置,他迟疑了一下“你又不会嫁给我,我总是需要一个皇后的,是不是?”
苏若摇头,目光冰冷而清澈:“斐迪南,你真的以为连我都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在这样的目光的逼视下,斐迪南破天荒的觉得有一丝心慌,这种心慌在原先面对米夏时也曾有过,那就是不洁者面对圣洁者的自惭形秽。
一咬牙,抬起头来,斐迪南以极大的勇气面对苏若:“是我承认。只不过我身为科纳多的皇帝,有些事情总要做的,苏若我希望你明白。”
苏若看着他,看着那熟悉的眼光,身材,其实他何曾有过一丝改变?变的只是自己愈陷愈深的心罢了。她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暖意:“我知道啦,只不过我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即刻离开就是了,只是我想问你一句话。”
虽然已经猜到了她要问什么,斐迪南还是柔声道:“你说。”
苏若抬起头:“你,爱我吗?”她直截了当的出口。
洁如雪,寒如冰,这是一个怎样纤尘不染的女子啊?斐迪南一阵暖意直在心中涌动,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累得她跑出拜鲁神殿,既然已经决定娶了旁人,难不成还要她心中难过不成?还是硬声道:“苏若,我欠你一条命,永生难忘。只不过,你还是回去拜鲁神殿吧,这个肮脏的地方,不是你来的!”
苏若不再理会,转身就走,斐迪南只觉得心口一痛,竟是脱口而出:“苏若!”
苏若回过头,眼神中若有期待,斐迪南心中只想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又重新冷硬道:“你若是告诉那丫头,咱们俩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
这威胁之意,苏若哪里听不出来?一挥长袖,人影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斐迪南心口一阵痛过一阵,他只觉得极是奇怪——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如此莽撞,险些将她留在身边?这种冲动,似乎还只有十四五岁时有过
难道,我真的爱上了?
斐迪南被这个想法吓坏了爱上了,这种只有蠢人才会犯的错误,居然会降临在他,这个一向以理性和城府著称的人的身上?
走出大门的苏若,心中也是剧痛如绞回拜鲁神殿?他不知道自己为他做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被神驱赶出来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他的话,或许会把自己留下来吧,可是她的骄傲不容许用报恩将自己留在一个男人身边,如果,他不是真的爱她
他真的不爱自己么?那么他为什么发抖?为什么不敢面对自己的眼镜?他的痛苦难道是装出来的么?
斐迪南苏若喃喃道,你为什么要骗自己?你明明、明明是爱着我的。
还要回头么?看了看庄严肃穆,刚刚建造的皇宫,苏若毅然扭过头来。
夜幕慢慢降临了,科纳多皇宫的建造事宜还没有完成,几个工人在连夜赶工——必须在三天内建起一个大婚的大殿和广场——这是王的命令。
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苔丝——会成为科纳多的皇后。
身上灿烂如阳光,舒展如蓝天的婚服,是她一生中最华丽的服侍。
赶走了侍女,苔丝一个人打开了镜子,镜子里的她,依然俨如桃花,只是那个她呢?那个昔日骑着高头大马。手持法杖,所向披靡的苔丝呢?
镜子里那个女人是谁?她的眼睛象水蜜桃一样红肿着,只要一避开人便会流泪。苔丝一怒之下,随手将镜子摔在地上。
几个侍女连忙奔进来,一起跪倒,其中一个就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苔丝无助的笑了,挥挥手,让她们出去。
几个侍女唯唯诺诺的退下,苔丝看得出她们眼神中的同情,她们把自己当作斐迪南的战利品了吧?苔丝自嘲的想。
低头,镜子碎片上映出无数个自己——憔悴,软弱,无力的自己,这就是我的命么?
苔丝忽然一惊——镜子上,还多了个白影。
她抬起头,愕然道:“是你苏若女祭司?”
她是知道的,苏若一直都在喜欢着斐迪南,甚至为了他离开了拜鲁神殿。她来找自己做什么?是要我把斐迪南让给她?
苏若缓缓开口:“苔丝,你知道斐迪南他不爱你?”
苔丝点头:“我从来也没有指望他会爱上我。”她心底一阵酸涩,她究竟爱谁,她也不明白。
苏若走近了几步:“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你?娶你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你现在根本就是不被戴莫斯承认的公主,娶不娶你,和他的霸业何关?”
好一串直接激烈的问话,苔丝无话可对,只是怔怔看着苏若。她心里却在激烈的盘算,这个女人,究竟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苏若慢慢的说:“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一遍,他娶你,只是希望激怒胡里安,只要胡里安对他用兵,戴莫斯就全完了。”
苔丝心头怦怦乱跳——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没有考虑到的一点,只是胡里安会为她出兵么?他已经是戴莫斯的王,即使自己依然冲动,恐怕大臣们也不会让他有所动作吧。
苏若好象看透了她的心思:“苔丝,你太低估胡里安对你的爱了你也太低估你自己了!你仅仅是失去了法力而已,难道就此失去了灵魂么?”
这一句发文虽是平平淡淡,但对于苔丝来说,就好象振聋发聩一般——你仅仅是失去了法力而已,难道就此失去了灵魂么?
是的,失去了法力,失去了公主的地位,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外在的因素,难道她的灵魂少了这些的支撑就不能飞翔了么?连日来的打击,让她失去了原有的推理能力和判断力,变得随波逐流——但她是苔丝,是决不会被这些打倒的。
即使可以被消灭,也不会被击倒!
苔丝感激地抬起眼睛:“苏若对不起,你刚刚来得时候我还有所误会,只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爱着斐迪南的么?”
苏若温和的笑了,好象千年的冰峰就此融化,她的声音那么清脆,伸手拉住了苔丝:“我没有用寻常女人的标准来衡量你,希望你也不要用寻常女人的眼光来衡量我。苔丝,你和我都是有自己使命的人,我现在没法告诉你我们背负的是什么使命,因为神已经遗弃我们了但是,我们不能自弃!”
类似的话,好象有人对她说过,那是在黑暗冰冷的囚房里,一个温暖明亮的天使在对她说:“我快要看不见你了。苔丝我不是你什么人,我没法子要求你好好活下去,但是你相信自己决不是命运安排的这样,你一定要改变什么。记住圣箭的咒语”
圣箭的咒语没有法力,她知道咒语又有什么用处?长期以来,她一直对自己这样说着,但是她忘记了另外一句——但是你相信自己决不是命运安排的这样,你一定要改变什么。
我一定要改变什么苔丝喃喃说道,她好象觉得一直紧紧箍着她的心的什么东西在瞬间碎裂了。一种无比的欢喜涌上了自己的心田,那是她从没有觉察到的力和希望,那种力就是在命运之前扭转自己勇气的无所畏惧。那种希望就是在沉沦的过程中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看无限蓝天的希望。
在此之前,她一直是一个有勇气和希望的人,但是那种勇气和希望是建立在“戴莫斯公主”和“法师”的头衔之上的责任感。但是从那一刻起,她获得了真正的勇气,那就是源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勇气,这种勇气没有依托,永无止境,纯净炙烈象燃尽一切的烈火一样。
如果一个天使在自己面前消失,无尽的哀恸或许无济于事,而真正应该做的是让另一个天使出现。
苔丝看着苏若,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充满了神性,发自内心的圣洁和美丽。
“我也不再是女祭司了”苏若开口:“我是被天神赶出来的,而且被神诅咒过”
两个女人对望着,似乎已了然对方心中的一切。
一件应该做的事情,是不能因为自己身份,地位,能力的变化而放弃的——而只有九死无悔的决心,才能获得真正的勇气。
“跟我走吧”苏若拉着苔丝的手。
苔丝用力的摇了摇头:“我不能这样逃跑,苏若,我要做一件我认为是对的事情我要明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在妄想。”
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个神的弃儿,在那一刻,为冥冥中的神,担起了已不属于她们的使命。
红衣映着白袍,两双美丽的,坚定的,深邃的眼睛毅然的对望,她们望着的不是彼此,而是艾尼高被神谴责了千年的历史和终将有所改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