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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黑得很久了。
他忽然找到了一本施大哥自填的新词,心头大喜,忙于灯下细心翻阅起来,开头的几首,无甚奇处,再看下去,他的目光停下来了。
他看到一首无名无题的词这样写道:
梦里逍遥,醒来仍拥故处衾。
叩窗雨歇,残烛半天。
既忧愁伤,又怕病老。
春往秋来,燕去雁返。
几时了
司徒烈反复低吟,终于忍不住泪落如线。
就在司徒烈于灯下伤心人怜伤心人,黯然断肠之际,窗外突然有一个声音冷笑了一声道:“居然胆敢三进七星堡嘿好大的胆子!”
冷讽入耳,司徒烈蓦地一惊。
当下,他先定了定心神,这才戒备着,缓缓地抬起了头。
几乎是同一刹那,他这厢,目光甫至,房门口微觉一黯,立有一条黑色身形,飘然出现。
司徒烈凝神问目望去,但见来人长剑斜挑,脸垂黑纱,身披一袭黑绒披风,披风两摆,各有七颗作北斗之状排列的银星,映着灯光,炯炯生辉。
来人于现身后,双手往起一叉,一语不发地,悄然当门而立。
这时候,因为对方的那袭披风被其双肘高高撑开,司徒烈不但看到了对方披风里的一身劲装,同时,他更隐约地看出,劲装紧裹着的,竟是一副窈窕袅娜的身材。
司徒烈于看清了此点之后,心头微微一动。
他震忖道:是她?
就在这个时候,黑衣蒙面女人向前微移半步,脸上黑纱端垂如止,静静地道:“少侠,认出了奴家是谁么?”
啊啊,果然是她!
现在,在听清了对方的声音之后,再也没什么可疑的,司徒烈此刻心头虽然是又惊又喜,但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应答方好。
黑衣蒙面女子见司徒烈犹疑不语,眼神不禁一黯,颓然缩回半步,重新回到原先站立的地方。茫然喃喃道:“唉唉莫非真个应了奴家所最担忧的一点不成?”
自语甫毕,明眸中清光一闪,神情又似乎平定下来。
只见她,再度跨上半步,眸射异彩,注定在司徒烈脸上,不稍一瞬,静静地沉声又道:
“告诉奴家吧,少侠,是奴家认错了人吗?”
司徒烈微微欠身,低声道:“您没有夫人!”
黑衣蒙面女子一闻此语,双眸微合,深深地发出一声似满足,又似于精疲力竭之际偶获喘息般的长叹,叹毕悠悠地道:“奴家总算听到了最希望听到的一句话了。”
黑衣蒙面女子自语至此,似有所触,娇躯微微一震,倏而启眸,倾身促声道:“少侠,你,你刚才称呼奴家什么?”
司徒烈不安地道:“我说您没有,夫人我错了吗?”
黑衣蒙面女子哦了一声,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朝司徒烈凄然一笑道:“哄哄,对了,你喊奴家夫人,你没喊错,少侠,是奴家孟浪了。”
司徒烈不安地又道:“假如我错了,也望夫人明白指正。”
黑衣蒙面女子又是凄然一笑,旋复悠悠一叹道:“奴家姓解,小字红愁,可是,解红愁这三个字,念起来实在太觉陌生了,对别人如此,对奴家本身,也是一样。”
黑衣蒙面女子说至此处,自我解嘲般地,凄然一笑又道:“不是吗?解红愁这个名字,哪里及得上那个命运之神恩赐的七星七娇散花仙子的称号,来得媚美动人呢?”
黑衣蒙面女子说着,忽然像银铃抖摇般地放声大笑起来。
司徒烈不安地搓着手,低声道:“夫人,能容在下说句话么?”
黑衣蒙面女子止笑怔得一怔道:“当然可以。”
司徒烈期期地道:“但愿夫人没有忘记我们都正处身在七星堡中。”
黑衣蒙面女子听了,越发放声大笑起来。
她大笑着道:“一点不错,少侠,这儿是七星堡,我们都正处身在一座走错一步,说错一句,皆足以丧生丢命的魔堡之中,可是,少侠,你可知道今夜的情形稍为有点不同吗?”
“有何不同呢,夫人?”
黑衣蒙面女子大笑着又道:“第一,七星堡主不在。”
“是的,夫人。”
黑衣女子大笑着又道:“第二,奴家今夜轮值总巡全堡,在天明以前,全堡生杀大权全操于奴家一人之手,只要奴家高兴,奴家可以走遍全堡任何一处地方,指挥任何人做任何事,而别人在未向奴家请准之前,谁也不得擅动一步!”
“是的,夫人。”
“除非排着与权家同归于尽,今夜,任谁也无权监视于奴家!”
“是的,夫人。”
“看!这是什么东西。”
黑衣女子说着,嗖的一声,自披风内抖出一面银星闪烁的黑缎三角小旗,在司徒烈眼前一扬,失态地狂笑道:“认得这个吗?”
“认得!”
“认得?”
“在下现在是第三次见到这种七星今符了。”
“那你一定明白它的权威性喽?”
“是的,夫人。”
黑衣女子再度失态地狂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激荡着,给人一种莫明的恐怖之感。
司徒烈暗忖道:她怎会变成这副样子呢?
黑衣女子笑声持续着,娇躯战颤不已,司徒烈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先干咳一声,容得对方笑声微微一断,立即沉声低喊道:“夫人!”
黑衣女子微一怔神,旋即睁眸厉声喝道:“住口!”
司徒烈惑然张目,期期地道:“夫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女子双眸环瞪,目光有如两道寒电,她以旗柄指定在司徒烈脸上,胸前起伏,旗柄也在微微颤抖,厉声又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明白!”
司徒烈又怒又气又糊涂,禁不住冷冷一笑道:“也许我应该明白,但事实上恰恰相反!”
黑衣女子前跨一步,厉声又道:“你,你敢推说你不明白?”
“明白的只是夫人你自己!”
黑衣女子摔去手中小旗,回手按向剑柄,猛一跺足,狂喝道:“闭嘴!”
司徒烈勃然大怒,心说,咦,这女人莫非是疯了么?当下强忍怒气,仰脸肃容沉声道:
“请夫人睁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下郑重敬告夫人,它就是在下尊重夫人的原因,尚望夫人别太过分!”
司徒烈色正声严,双目神光湛然,不怒自威。
他一面沉声说着,同时向左壁的那架书橱,有力的挥臂一指。
黑衣女子的眼光,情不由己地顺着司徒烈的手臂一转,望向左壁,说也奇怪,黑衣女子的目光自经触及那具平淡无奇的书橱之后,目光好似跟那具书橱胶着了一样,再也挪移不开了。
她,怔怔地,呆呆地,凝神又似失神地望着,望着,一动不动,有如一尊泥偶。
司徒烈先是不断皱眉,好似甚为不解,但是,在他不断抬眼打量黑衣女子的神情之后,没多久,也像受了黑衣女子的感染,呆呆地,怔怔地,伴着黑衣女子朝那具平淡无奇的书橱出神默望起来。
夜风如啸,到处洒散着阴寒的寂寞。
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黑衣女子像梦呓般地呻吟了一声,缓缓地掉过脸来,喃喃自语道:“奴家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是,现在又忘了奴奴家怎么啦?”
她偶尔瞥及身前的司徒烈,不禁又是一声轻啊,好似先前直未发觉。她朝司徒烈望了片刻,茫然问道:“这里就是他的书房?”
司徒烈也甚茫然地道:“夫人以前不知道?”
黑衣女子以一种听来甚觉陌生的语气,迟疑地又道:“夫人?谁?你是在跟奴家说话么?”
司徒烈疑忖道:她真的疯了吗?
黑衣女子不待司徒烈回答,连噢两声,又道:“对,对,奴家想起来了。”
司徒烈道:“你想起什么了,夫人?”
黑衣女子不断地道:“奴家想起来了,奴家想起来了。”
司徒烈无法置词,黑衣女子这时却向他问道:“少侠,你怎么不说话呀?”
司徒烈苦笑道:“我怕得罪夫人。”
黑衣女子似甚奇怪地道:“好好的,你怎会得罪奴家呢?”
司徒烈苦笑着又道:“刚才有过可怕的前例。”
黑衣女子不解地又道:“刚才?刚才发生过什么呀?”
司徒烈已不再感觉好笑或惊奇了,他不禁在心底发出一声深深的悲叹,然后抬脸静静的道:“要我将刚才的经过告诉你吗,夫人?”
黑衣女子似甚高兴地道:“那太好了,太好了。”
司徒烈将刚才的对话,耐心地,一字不遗地复述起来,他一面说,一面留神着对方的反应,黑衣女子先仍一面听,一面好笑地插上一二句:“真好笑”“是这样的吗?”及至听到司徒烈说:“最后,我喊了夫人一声‘夫人’,夫人突然喝令我住口,我问夫人是什么意思夫人不但未加解释,反而更显愤怒,后来,夫人”
黑衣女子眸闪异光,摇手阻止道:“好了。好了,别再说啦!”
司徒烈一怔,暗忖道:又发了?
这时,但见黑衣女子蓦地翻起披风两摆,紧紧裹向头脸,踉跄退后两步,倒倚在门沿上,失声低泣起来。
司徒烈大惊,手按桌面,飘然离座,闪身来至黑衣女子身边。
他不知不觉地伸出双手,想将对方扶起问个究竟,当他的手指触及对方双肩,一种滑软的感觉猛然令他忆及彼此间的身分,慌忙缩手不迭。
他退后一步,低声唤道:“夫人,你,怎么啦?”
黑衣女子浑若未闻、依然饮泣不已。
司徒烈虽然心急,但除了挂手,摇头,叹气外,无计可施。
他背着手,咬着下后,在室内一圈又一圈的来回踱着,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儿看看饮泣的黑衣女子,天花板永远是那种老样子,而黑衣女子的饮泣,也毫无中止的趋势。
他付道:这样耗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于是,他再度走至黑衣女子身边,沉声道:“夫人,听见我在说话吗?假如夫人听见了,我想请问夫人一声,夫人难道是为了找个哭泣的地方,才到这儿来的吗?”
他的声音很响,黑衣女子的哭泣,果然应声而止。
司徒烈不敢怠慢,抓紧机会,沉声又道:“夫人如系无意路过,敢请夫人以玉体为重,早点回转将息,要是夫人来此系为了有所见教,在下敬谨提醒夫人一声,时光已经不早了!”
黑衣女子娇躯一挣,蓦地挺直。
她迅速地放下披风,同时披去脸上的黑纱。
司徒烈抬眼一看,身不由己地愕然退出半步,同时在心底惊呼道:‘啊啊,她怎么成了这副样子的呢?”
日间,她,七星七娇,散花仙子,还是那样地美如玉,娇若花艳,现在却是如此般地苍白,憔悴,宛似大病初愈,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她望着司徒烈,觉得视线不清,这才像记起什么似的抬臂将两串泪珠轻轻拭去。
散花仙子缓缓放落手臂,抬脸朝司徒烈淡淡一笑道:“你看什么看奴家突然老多了,是吗?”
她不容惶促不安的司徒烈提出分辩,又是淡淡一笑道:“别说什么了,谁又能保得青春永驻呢?”
跟着,幽幽一叹,黯然又道:“就像过了春天总挡不住秋天要来一样,人会年青,人也该老,唉唉,奴家早就该老啦!”
她轻叹着,忽似想起什么,展颜一笑,又道:“我们该往好处想呀!譬如说,老就比死强,不是吗?”
司徒烈越发无词以对,散花仙子望望他,轻轻掠了一下散发,强笑着又道:“奴家什么时候得的毛病,自己也弄不清楚,少侠,你能原谅奴家吗?”
司徒烈点点头,她又道:“少侠没猜错,奴家此来,实为有事请教,但是,奴家却想先行自辩一声,刚才的事,少侠你可不应责怪奴家。”
司徒烈听了,情不由己地皱眉一哦,哦声出口,又觉不甚得当,但是,后悔已迟,散花仙子轻哼一声,抬脸幽幽地道:“少侠,你真的仍不明白吗?”
司徒烈只好摇摇头。
散花仙子冷冷地道:“看样子你是再也无法自己明白过来的喽?”
司徒烈无可奈何地又点了点头。
散花仙子脸色一寒,冷峻地道:“你难道就毫不觉得,先前你口中的‘夫人’两字,未免用得太多了一点么?”
噢,原来是这样的,司徒烈至此方始有所领悟,而散花仙子却脸色一点,幽幽一叹,又道:“其实,说你错,也似过分了点。”
说着,又复一叹道:“唉唉,人其谁能勇于责备自己呢?”
司徒烈不安地低声安慰道:“是的,女侠,施力有点失检,还望女侠宽容。”
正朝司徒烈亲切地凝视着的散花仙子,于听得了这两句话之后,一时间,神情似甚激动,苍白的脸孔上,油然绽开一抹难以言喻的,欣悦的笑容,但一双秀眸中,却同时涌溢出两汪晶莹的泪水。
她轻抬衣袖,缓缓别转脸去,偏背着司徒烈,一面以衣袖拭着双目,一面解嘲般地,低声强笑着道:“我真像个孩子,怪不得他在时,常笑我。”
笑说甫毕,倏忽掉脸,注视着司徒烈,唇颤目张,低促地道:“弟弟,我能喊你一声弟弟么?”
她未待司徒烈有所表示,微上半步,娇躯前倾,两臂虚张,十指紧握,喘息着,迫切地促声又道:“能么?我能么?”
司徒烈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在时,常笑我一一他?当然就是他了!
这个他字,就像一枚石子投进了司徒烈的心湖,司徒烈整个心神早已随着那一圈追逐着一圈的漪涟,向四下里消散开去,而浑然忘却了本身的存在。
他并没有听清散花仙子问的是什么。
他之所以点头,只是他在迷糊中,由对方的语气上隐约的辨察出那是一串问句的习惯反应罢了。
他被散花仙子的低声欢呼惊醒过来,像从梦中醒来一样,他望着一面流泪一面欢笑的散花仙子,既感亲切,又觉陌生。
这时,他见面前那位任意左右着自己的情感,有时却不免为情感所左右的散花仙子,深深一叹,以一种无限幽怨的语气,向他诉说道:“弟弟,也许你所知的我,要比我所知的你,来得多得多,不过,我们之间了解的多寡,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有着一个他,你那位施大哥。”
她悠悠一叹又道:“就凭了这层微细的关系,我对你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我也就凭这种直觉,才怀疑到你可能就是他在堡中时常私下对我提及的施力弟弟,感谢上苍,我没猜错。”
她望了司徒烈一眼,语气中微带恨意地又道:“但是,你对我的称呼,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微微一顿,恨意未消地又道:“尤其是在我证实了你的真正身分,同时知道你也清楚了我是谁人之后,我满怀希望你能改变对我的称呼,但你没有!你不但没有喊出一声也许只是我在梦里想着的那种称呼,甚至连我最厌恶的两个字眼也没除去,照喊不误,假如你是那时候的我,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司徒烈低声谢罪道:“我愿再说一次,我错了。”
她轻叹一声,语气无限缓和地,摇摇头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一点怪不得你。”
微微一顿,似为自己辩解般地,低声又道:“但假如你弟弟知道,今天的我,早已不同于你弟弟前此所见到的我,我相信你弟弟也不会怪我的。”
说至此处,芳容一黯,凄然仰脸道:“弟弟,你曾见人得过这种可怕的病吧?”
她像呻吟般地,喃喃自语道:“唉,既是女人,又是武人,唉唉!”
司徒烈为这种充满凄凉意味的哀鸣引得心头一酸,而散花仙子却在一阵自语过后,反而振作了起来。
她轻轻一哼,跟着又是展颜一笑。
在一笑之后,好似所有的忧悒均已排除净尽,这时的她,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她望着司徒烈,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弟弟,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司徒烈侧耳倾听了片刻,始抬脸迟疑地道:“鸡在啼?”
散花仙子似甚高兴地含笑点头:“是的,鸡在啼,天快亮了!”
司徒烈心想:五更过尽,天自然会亮,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他内心虽然纳罕不已,但却不便问出来。
散花仙子望了他一眼,似已从他神色上瞧透了几分,只见她抿嘴微微一笑道:“一个人会为天亮而高兴,这令你感到有点奇怪是不是?”
司徒烈赧赧一笑,低声道:“确是如此。”
散花仙子又朝他望了一眼,脸上笑意,遽然一敛。
她苦笑了一声,微微摇头,同时深深地吸着气,然后又缓缓仰起了脸,化做一声长叹,悠悠地吐了出来。
她仰着脸,默默地以贝齿轻咬着自己那片乏血的下唇,像在考虑着如何解释,亦似为了一件突然想了起来的往事,紊乱了平静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缓缓垂落目光,注视着司徒烈,以一种异样的语气,不稍一瞬地道:“弟弟,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司徒烈怔得一怔,忙道:“但愿我能办得到。”
她摇摇头道:“很难说!”
司徒烈心想:“真怪,你既知我不一定帮得上忙,那又为什么要来求我呢?”他心里这样想,怕被对方看出来,是以口中迅即答道:“如果不是一件任谁也办不来的事,女侠先说出来酌量酌量,也是无妨。”
她悠声道:“想请弟弟帮我解答一个问题。”
司徒烈微见紧张地忙问道:“什么问题?”
她淡淡一笑道:“一个异常幼稚可笑的问题。”
司徒烈眉尖微微一蹙,而散花仙子却笑意消失,继以幽幽一叹,又道:“话虽这相说,但它已苦恼了奴家很久很久了。”
说至此处,妖躯向前微微一倾,双眸中闪耀出一片异样的光彩,以一种充满着无限期待的语气,促声道:“弟弟,你以为,生与死的分量,有时候会等重吗?”
司徒烈失声反问道:“你,你说什么?”
散花仙子见了司徒烈那副惊惶神态,禁不住掩口噗哧一笑,但紧接着却又幽幽一叹,仰脸漫声道:“那就是说,生无所恋,死无所惜,生死两可。”
司徒烈苦笑着摇了摇头。
散花仙子讶声道:“不可能?”
司徒烈苦笑道:“也可以这样说,但我真正的意思却是说:这实在不是一个我所回答的问题!”
散花仙子微显不悦地道:“忘了我在事先征求过你的同意吗?”
司徒烈苦笑道:“我说过,但愿我能办得到。”
散花仙子不悦地又道:“是的,我记得很清楚,你的确这样说过。”
“那就好了。”
“非但如此,我记得我还曾帮你说过一句,不是么?”
“是呀!”
“但还记得我的要求吗?”
司徒烈微微一怔,散花仙子仰脸带着薄责的口气又道:“我只问你,你以为如何?
你以为如何呢?”
“我以为么?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
“那你以为可能喽?”
“是的!”
司徒烈听了,既感诧异,又觉新鲜。
他为了满足好奇心,本待再问下去,但旋又转念忖道:天也快亮了,对方神志不太健全,我又何必如此认真?
当下微微一笑道:“我以为不可能,而你以为可能,像这种玄而又玄的问题,我们大可保留两个结论。”
“我不以为然。”
“我却以为应该到此为止。”
“中止得不是时候。”
司徒烈苦笑道:“女侠,你知道的,天快亮了。”
散花仙子坚持道:“我们必须在天亮以前将两个结论去掉一个!”
“那又何必呢?”
“因为只有一个结论是对的!”
“那么,去掉哪一个好呢?”
“可以再谈谈。”
演变至此,散花仙子的谈吐,几已成为一种无谓的纠缠,但司徒烈知道她有病,同时了解她的致病之因,因而他告诉自己道:对待一个普通病人都应付出容忍和同情,又何况于她呢?
想罢,脸色一整,耐心地温声道:“女侠,您先前说得不错,我们之间,不是外人,因了这层关系,施力愿意诚恳地提醒女侠,我们已经耗去了不少可贵的光阴,而施力知道,我们尚有更重要的话要说,等天亮了,女侠耽搁不住,失去此一良机,岂不遗憾?”
散花仙子摇头笑道:“那个,弟弟大可不必担心。”
司徒烈不解地哦了一声。
散花仙子笑释道:“因为我只有一句话要问弟弟,弟弟只须点点头,或者摇摇头,也就够了。”
司徒烈忙道:“女侠想问什么呢?”
散花仙子摇头笑道:“等等再说。”
司徒烈着急道:“现在说了岂不更好么?”
散花仙子从容笑道:“我仍念念难忘于那个‘可能’‘不可能’!”
司徒烈唉声道:“好吧,依了你,可能如何?”
散花仙子摇头道:“这样不行。”
“依了你也不行?”
“我想知道你先前为什么要说不可能。”
司徒烈心底冷笑道:要折服你又有何难?我只不过不忍心罢了!心里冷笑道,同时抬脸忍着气道:“好,我说出了不可能的原因之后,你能也将可能的依据为我说上一说吗?”
“当然。”
“那我告诉女侠你吧,就因为女侠你坚持‘生死等重’是可能的事,我才觉得‘生死等重’毫无可能,这样说,女侠明白不?”
“不明白!”
司徒烈静静地又道:“女侠说过,任何问题只能有一个正确的答案,这是对的,因此女侠的坚持不能成立!”
散花仙子点点头道:“好,现在异常简单,你只须更切实地说明我的看法为什么不能成立也就够了。”
司徒烈微微哂道:“这还不够?”
“不够!”
“我已经说得够明白的啦!”
“应该再明白一点。”
司徒烈微哂着又道:“生与死的分量,也许有时候会等重,但是,请女侠原谅我冒昧地说一句,这实在不是一位活人够资格坚持的看法,这种看法如由一位活人坚持,就无法成立!”
“你是说?”
司徒烈微微一笑道:“如果一个人真的到了生死两可的那种程度,那人在任何一刹那之间,则皆有随时死去的可能,人死了,一了百了,直到今日为止,任谁也未曾有过死前刹那的心情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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