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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们坐下来就坐下来,再这么别别扭扭的,干脆咱们各走各的好了。”
见徐不凡动了气了,石娘娘、高天木哪还敢再坚持,挨肩坐在主人的对面。
菜端上来了,徐不凡趁机问小二:
“住在贵店的客旅,都在此地用膳?”
小二道:
“嗯,后面不开伙,都在前面吃。”
“我可不可以请教,那位郎中与相士,是否住在贵店厂店小二眼最尖,手最短,一见徐不凡要打听事情,哼哼哈哈的根本不搭碴儿,徐不凡塞给他三钱碎银子,马上满脸堆笑的道:
“是是,这两位都是本店的住客。”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大概是昨天吧。”
随着一阵蹦蹦鼓的声音,外面走进一个货郎来,放下挑子、手鼓,叫了几样菜食,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
高天木眉头一蹙,道:
“这下可麻烦了,谁敢说这货郎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客人越来越多,此刻已达九成,徐不凡主仆正自吃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鸣如啸,众蹄杂沓,一下子冲进来十几条彪形大汉,一个个灰头土脸,风尘仆仆,敢情是远道而来的。
徐不凡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暗吃一惊,十三名大汉,共穿三色衣裳,两名铜衣使者的中间,站着一位银靴、银裤、银衫、银帽、银披风的汉子,显然是银衣使者无疑。余皆一色黑衣,分站左右。
店家以为生意上门了,趋前迎迓道:
“诸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银衣使者双目炯炯有神,答非所问的道:
“住在你店里的客人,是否全在这儿?”
店家弯腰哈背的道:
“正当吃饭的时候,全在这儿,全在这儿。”
银衣使者一阵调度,派二人去后面搜查,三人守住通住外面的门,大声吆喝道:
“大家不必惊慌,继续用餐,问到你的时候必须据实回答,尚若假言搪塞,或企图潜逃,一概格杀!”言毕,七八个人一字排开,开始逐席搜查盘问?
王石娘道:
“他们是否冲着主人来?”
徐不凡道:
“我怀疑与我们的目标相同:”
“这群家伙好跋扈,究竟是什么路子?”
“这是我们目前亟须知道的事。”
高天木抛了一个眼色过来,道:
“主人,朝左侧的楼-上唇,钟玉郎那小子也在座。”
不仅钟玉郎在座,当徐不凡仔细察看时,发现上官巧云就坐在他对面。
王石娘道:
“这小子跑来此地做什么?”
徐不凡道:
“有他在的地方就有麻烦,要特别注意他一举一动。”
“干脆把他撵出去算了。”
“不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钟玉郎正在,注意楼下的银衣使者等人,上官巧云背向而坐,也没发现徐不凡。空气在紧张中透着几许沉闷,食客们的筷子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只听一名铜衣使者问那货郎道:
“老头儿,你叫什么?”
货郎有重听的毛病,铜衣使者再问一遍,他才听清楚,道:
“老汉姓金,大家都叫我老金。”
“哪里人?”
“潞安府。”
“他妈的,不对吧,你的口音不像是老西?”
“老汉小时候曾在北京当过三年学徒。”
“你来大同做什么?”
“做生意,卖胭脂花粉。”
“打开给我看。”
“是,是!”老金打开货担子,果然是胭脂花粉。这货担子,一头是一个四尺高,一尺见方的橱柜,上面置一木匣,摆满针线、钮扣、脂粉等小东西,下面则是洋伞、帽子等。另一头叠着七层小方盒,铜衣使者嫌他笨手笨脚,索性翻过来,全部倒在地上,胰子、香水、袜子、手绢等散落满地,害得老金满地乱爬拣东西。
铜衣使者乱翻一通,似未发现可疑之物,粗声大气的吼叫道:
“看你干巴巴的,手脚又不灵光,快进棺材的人了,还出来做什么生意?”
老金低声下气的道:
“说出来不怕大爷您笑话,只因没儿没女,只好沿街叫卖。”
“你来大同多久了?”
“昨天才到。”
“准备到哪儿去?”
“塞外,那儿没有货郎,有赚头。”
“昨夜住在哪里?”
“就是这家蓬莱居。”
“你没有说谎吧?”
“小老儿斗胆也不敢。”
“哼,量你也不敢。”
老金总算平安过关,正在满头大汗的收拾东西,这一边,走方郎中的药箱子,也被另一名铜衣使者打翻在地,甘草芍药,人参当归,遍地皆是,郎中双眼发直,却敢怒而不敢言。
相士的处境也差不多,生意做不成,还被拖到一边去查长问短,喋喋不休。问来问去,还是那一套,弄不懂他仃1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什么人。
王石娘实在憋不住了,道:
“主人,这群家伙太嚣张,我想”
想怎么样还没有说出来,一名铜衣使者已来到面前,一脚采在高天木旁边的板凳上,大模大样的说道:
“你们叫什么?从哪儿来的?往哪儿去?把身上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徐不凡满面肃穆,不亢不卑的道:
“在我未回答阁下的问题之前,想先请教你几句话,你们可是大同府的捕快?”
“不是!”“是守备府的军爷?”
“不是!”“那么,是化装的锦衣卫?”
“也不是!”徐不凡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当的道:
“既非捕快,亦非军爷,更不是锦衣卫,你们凭什么张牙舞爪,滥搜百姓?”
拍桌子的声音惊惊动了蓬莱居所有的人,银衣使者、铜衣使者等人皆闻声赶到,上官巧云也发现了徐不凡,离座走过来。
银衣使者冷电似的眸子直盯着徐不凡,手按剑柄,吐字如刀:
“你是谁?”
徐不凡反问一句:
“你又是谁?”
“银衣使者。”
“没名没姓?”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是那条线上的?”
“你问的太多了,还没有答覆本使者的问题。”
“别忙,我首先要落实,你有没有资格盘查。”
“当然有资格。”
“凭什么?””凭这个!”
一名铜衣使者抢先答话,拔剑分心就刺,被王石娘伸手将剑压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向外一挥,口叱:
“放肆!”一拳就将对手打了个元宝翻身。
银衣使者知道遇上了扎手货,向众人使个眼色,一齐亮出家伙,将徐不凡主仆围起来。
上官巧云挺身而出,往徐不凡身边一站,道:
“不要脸,你们想以多为胜?”
银衣使者笼着一脸寒霜,厉色喝道:
“小子,你听清楚,今天要是不将你的来龙去脉交代明白,休想活着离开蓬莱居。”
徐不凡脸一沉,道:
“我也告诉你,在我没有弄清楚你们的身份前,就别想知道一个字。”
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场面火爆,恶战一触即发。银衣使者倏的扫出一剑,从三人头顶掠过,接着再添一掌,徐不凡发掌相迎,巨震声中,桌面已碎,双双向后一仰,银衣使者功力深厚,看来还真不是个等闲人物。
高天木怒火中烧,起身说道:
“请主人允许奴才出手,干掉这个不长眼的狂徒。”
徐不凡示意不可鲁莽,银衣使者不知深浅,继续喝问:
“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钟玉郎忽然从楼上一跃而下,朗声说道:
“不必问了,我替你们介绍一下,他是徐不凡,徐全寿的儿子,血轿的主人,杀褚鹏飞、于坚的凶手。”
银衣使者等人一见钟玉郎,齐皆恭身而立,叫了一声:
“公子!”
钟玉郎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大同的?”
银衣使者答道:
“刚到。”
“有急事?”
银衣使者上前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钟玉郎脸色一变再变,道:
“找到没有?”
“还没有。”
“那就快到别家去,何必跟徐不凡穷泡。”
银衣使者等人似是确有急事,对钟玉郎又极尊敬,闻言齐声应诺,立即结伴离去,眼看一场无可避免的群斗,就这样烟消云散。
徐不凡的心里边却疑云满腹,银衣使者称钟玉郎为公子,早先在哈尔纳拉家,他们的同路人亦曾称钟雪娥为公主,二人又都姓钟,难不成他们是兄妹?
他们的父母是谁?
为何钟玉郎处处与自己为敌?
钟雪娥恰恰相反,偏要帮胁自己?
银衣使者来此的目的何在?
是为了追杀余浩然?还是
剪不断,理还乱,方自心乱如麻间,钟玉郎也不声不响的走了,越发显得银衣使者等人的出现非比寻常,很可能有什么事情正在进行着。
上官巧云看在眼中,却别有所感,嘟呶着嘴,道:
“徐哥哥,你在发什么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人、家来这么久了,一句话也不说。”
徐不凡这才从沉思中醒来,漫应道:
“啊,没有,我是在想,你怎么会和钟玉郎搅在一起?”
“徐哥哥,你可千万不要乱猜,为了等你,我住在蓬莱居好几天了,吃饭的肘候,是钟玉郎主动的找我搭讪,坐在我对面赖着不走。”
含情脉脉的望着他,语气更加温柔:
“怎么?你吃醋了?听人家说,没有爱就不会吃醋,是吗?”
上官巧云一厢情愿,自言自语,徐不凡啼笑皆非,但又不便使人太难堪,只好顺着话题说道:
“巧云,姓钟的跟你说了些什么?”
“好多好多,都是你从来不肯说的甜言蜜语。”
“甜言蜜语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你要当心。”
“我知道,所以他叫我去,我没有理他,甘愿留下来陪你。”
饭庄里的食客多已散去,为了找寻余浩然,徐不凡主仆也订了三间上房,暂时住下来。
趁着夜黑人静,他在客栈外散了一阵步,回房后见高天木、王石娘仍在候着,见面后问道:
“主人,找到余御史没有?”
徐不凡道:
“可以说已经找到了。”
王石娘道:
“是走方郎中?还是铁口相士?”
“都不是,是那个货郎。”
“是货郎?主人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是猜,是算的。”
“怎么算?”
“你们注意到没有,那货郎的化装术虽然不错,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但他吃的东西却都是很讲究的珍稀佳肴,那不是一个货郎能够负担得起的。不像那走方郎中,一盘牛肉两个馒头就解决了。”
高天木点头说道:
“嗯,有道理,有道理,主人心细如丝,奴才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小事情。”
“其次,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花粉,针线胭脂,乱塞乱放,毫无章法,那像是一个摇蹦蹦鼓的货郎。”
“主人,还有呢?”
“最重要的一点,他住的房间,是蓬莱居最大的一间,也是先父当年常住的那一间,郎中、相士住的地方合起来还没有他的一半大。”
王石娘道:
“现在真相已明,主人是否打算去会会这位御史太人?”
徐不凡点头称是,言罢推门而出,此刻夜色已深。四处寂然,多数客房的灯已熄灭。徐不凡主仆贴壁而行,潜入左后进的一个小跨院。
跨院内共有三间宽敞的上房,一明两暗,中间的一间还透着微弱的灯光。徐不凡交待二人一前一后,在外小心把守,不论何人,一概不准闯入,如有那胆大之人企图硬闯,杀无赦!
‘笃!笃!笃!’
石娘娘、高天木觅好位置后,徐不凡方始轻轻的叩门三响。
先咳嗽一声,老金直着喉咙问:
“是谁呀?”
“是我,徐不凡!”
房门打开了,徐不凡跨步而入,发现老金正在修理货挑子。
单刀直入的道:
“老先生,你是否余御史”
老金的神色变得很紧张,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先将房门掩好,直瞪瞪的望着他,不答反问道:
“你真的叫徐不凡?是归化总兵徐全寿的公子?”
徐不凡一本正经的道:
“晚生正是徐不凡,中山王是先曾祖。”接着,尽其所知,将家里的事又说了一大堆,以资征信。
老金依旧不动声色,道:
“你可知尊大人的出身?”
“宣德武状元。”
“同年的文状元又是何人?”
“常恒甫!”
至此,老金才完全相信,紧握住徐不凡的手,惊喜不迭酌道:
“苍天有眼,不绝忠良后嗣,找终于找到了徐家的根,老臣正是余浩然,此来就是为了调查徐将军含冤遇害的案子。”
“老大人,晚生想知道,六年前尤猛将军送往京城的贡品,到底是真是假?”
“的确是假的!”
“尤猛将军如何辩解?”
“没有辩解就死了。”
“如何死的?”
“有人说是畏罪自杀,有人说是被人暗杀。”
“据娩生了解,圣旨共有两道,一道是真的,召先父回京受审;另一道是假的,就地赐死,但不知这假圣旨是如何到达大同府的?”
“根据老夫多年调查所得,是由两名叫吕忠、侯方的人送到的。”
“知道是谁就好办,只要抓到吕忠、侯方,就不难查出他们幕后的主使人。”
余浩然沉重的叹了口气,道:
“话是不错,做起来却困难重重,按惯例,圣旨多由太监传送,可是,查遍了所有太监的名册,却没有吕忠、侯方这两个人。”
“老大人是否怀疑另有一个秘密组织?”
“不仅如此,这个组织的首脑,还一定是一个大有来历的人,否则不可能知悉令尊的行止,也无法做出足以乱真的假诏。”
“能够找到那一份假诏书就好了。”
“就是为了那一份假诏书,老夫这已经是第六次来大同了。”
徐不凡神情一紧,道:
“可有眉目?”
余浩然环顾全室一周,振振有词的道:
“孩子,你大概早已知道,这里就是你父接旨遇害的所在,当老夫第一次来调查的时候,就发现那份假圣旨在混战中失落了。”
虽已事过境迁,但一想起父母双亡的往事,仍不免悲从中来,为之泪眼迷蒙,仿佛看到亡父前门拒敌,二老八骏后门逃走的惨状。徐不凡抹了一把泪,含悲说道:
“有一件事,不凡至今不解,先父身为总兵,位高权大,虽被解职,于理还是应该住在驿馆里,为何住进蓬莱居?”
余浩然道:
“这事老夫也查过,是为了方便行事,由褚鹏飞一手安排的,据闻此贼已除,可谓大快人心。”
徐不凡道:
“毫无疑问,褚鹏飞、于坚是这个秘密组合的一份子,银衣使者、钢衣使者也是。”
“错不了,这群狗腿子盯我的梢已经不止一次,所幸老夫早已成竹在胸,每次均能逃过他们的耳目。”
徐不凡接着先前的话题道:
“老大人可知假诏失落何处?”
“流落在民间。”
“糟!百姓众多,地区辽阔,在民间就不好找了。”
“是不好找,一则百姓视圣旨为宝贝,得到的人必然密而不宣;二则一旦知悉为假旨后,更伯招事惹祸,越发不敢张扬。这就是老夫为什么会连来大同府六次,而又乔装成货郎的主要原因。因为货郎可以深入民间,便利多多,查访起来可将阻力减至最少。”
“老大人,结果找到没有!”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今天找到了。”
“在哪儿?”
“在”
徐浩然仅仅说了一个在字,霍然‘哎唷’一声,仰面栽倒,心口上插着一支匕首,深达五寸,血如泉涌,早已魂归西天。
因有王石娘、高天木守在外面,徐不凡未存戒心,故而有此一失,当他弄明白匕首是来自屋梁上,也就是说屋梁上早就藏有人,抬头看时,来人已化作一缕轻烟,破窗而出。
徐不凡拔足追出,已无半点影踪,急问道:
“石娘,看见什么没有?”
王石娘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没有注意屋内;道:
“好像有夜鸟破空的声音,回头看已飞走了。”
高天木已闻讯赶到:
“主人可是要追那暗袭的凶手?”
“先追余御史要紧,有极重要的事还没有问清楚。”
“那必须先回到血轿才安全。”
“是要先回血轿去,快!”
躲在跨院外面的上官巧云,简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门子,他实在无法理解,如何去追赶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眼见徐不凡主仆三人一闪而逝,口中喊道:
“徐哥哥,等等我,等等我!”朝着同一方向,越墙而过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