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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密的包围圈终被撕开缺口。
漫天迷雾遮蔽阳光,混合了尚未扑尽的火焰浓烟,将整座密宅乃至道路重重覆盖,为突围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卫垣眼见三人逸出重围,落至震怒的太子御身边,做足姿态,下令全军追击。
一夕霜华,长夜过尽。
重华宫若兮台前,一颗玉色棋子轻轻落下,在黑白分明的棋盘中央。雪衣影里素手盈玉,仿佛星辉划过指尖,晶莹澄美的色泽,在棋局深处挑起一抹清澈的流光。
棋盘对面,东帝轻轻抬眸笑了一笑,“意在子先,进退随心,你的棋艺越发高明了。”
眼前棋局黑白搏杀,纵横相映,一者稳扎稳打,动静有致;一者诡奇通透,虚实莫测。以两人之棋力眼光,皆已知终盘将是和局,见他罢手,且兰含笑收拾棋子,广袖如云流泻委地,“自始至终惴惴小心,如临于渊,总算有一次没被你杀得丢盔弃甲,是否手下留情了呢?”
子昊道:“你又不是含夕,输了还会耍赖悔棋,何用我刻意相让。”
且兰将最后一颗棋子放入玉盒,“听说你昨日又赏了含夕三件上古奇珍,当中竟有一支夙帝时仙师莫玉亲制的古箫和一套你亲手抄录的曲谱。你待她也算用心,只是如今外面那些传言当真叫人啼笑皆非。”
子昊低头轻咳,只是一笑而过。
温泉海上缭绕轻浮的薄雾令此高台若隐若现,恍似天境。日前重华宫主殿修葺一新,且兰奉旨迁入新宫,东帝复将温泉海旁无极、长乐两苑赏赐予她,包括这昔日凤后命人采深海美玉精心砌筑,可容千人共舞的若兮台,再次增拨三百宫奴入宫侍奉。
一连数日,东帝每晚都在重华宫就寝,对未来王后之恩宠人所共睹,而对曾为楚国公主的左夫人含夕,更称得上百依百顺,诸般惜爱,一时竟惹得外世众说纷纭,只道少原君与宣王,一者与含夕公主青梅竹马,一者曾对其心存觊觎,当众逼婚,东帝自不会容此二人于世,因美亡楚,为色伐宣,天性风流不逊襄帝。
但唯有苏陵等为数不多的近臣知道,东帝自楚国归来之后身子越发不如从前,眼见天日渐寒,旧疾时常复发,白日倒还支撑得下,但若入夜便非以重药压制不可,渐渐竟至一日不可间停。自曾亲眼见他一次毒性发作,且兰再难放心,随时陪伴左右,这一夜两人又是通宵对弈,直至一夜悄逝,星冷天明。
曾几何时,一局棋枰,彻夜相对,长明灯下,亦曾有人轻言浅笑,魅语流香。十年岁月,风雨惊涛,他不曾与她相聚朝夕,便一手将她送至千里之外他人怀抱,但若此时她在身边,又是否能如从前往昔,又能够陪伴多久?子昊微微抬眸,夜空星河横岸,遥遥划出千万里距离,无尽辰光坠落清眸,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根本是在另外一个时空,永难相见。
“以前我带着族人征战逃亡,每逢入夜就常常一个人看着星空出神。”且兰见子昊遥望星空,起身前行,来到高台之侧,仰首道,“我会想着九夷国的方向,也想着帝都,甚至是你,只是那时候的星空,那时候的你,却与如今大不相同。世事总是难料,便如这星空一样,永远让人看不明白。”
她转回身来,仿佛想从他眼中寻找某种未知的答案。子昊来到她身边,负手抬头,淡淡道:“天地万相,皆入人心,若人心境不同,所看所想便不相同。其实你天分极高,朕所授观星之术,你早已洞察入微,又有何不明白?”
且兰随口问道:“茫茫星汉,亘古长空,王上心中能够尽知吗?”
子昊一笑道:“朕从来不想。”
且兰略一诧异,轻转明眸,“从来不想?这答案着实叫人意外。”
子昊徐声道:“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天便是天,地便是地,生长消亡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你既翻阅琅轩藏书,当知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先贤想要参透造化,最终也只是留下各种疑问,无人能给出合理的答案。天地不仁,本是虚空,何必浪费时间揣摩?”
且兰道:“自从相识以来,无论为敌为君,你似乎始终掌握着一切,无人能逆王意,就连强势如少原君亦败在你的手中。我有时甚至以为,恐怕这天地都是你棋盘上一方棋子,无可抗拒你的力量。”
“朕从不认为可以掌控一切,自以为是是件危险的事情。”
子昊容色清澈深远,如往常一样无波无澜地隐藏着一切情绪,只留下捉摸不透的平静,从这个角度看去,甚至有种漠然的意味勾勒在他如削的侧颜,而使那原本干净温润的眉目浮现冷冽的痕迹。
微风乍起,吹得两人衣袂轻扬,且兰似乎若有所觉,下一刻他转过头来,唇畔微微弯起浅淡的弧度,对她伸出手道:“陪朕走走。”
若兮台半隐于云,整片夜空映入他的眼中,静如沧海,清若冰渊,越发显得幽邃莫测,无有尽头。他的手掌覆上指尖,便这样携她往高台尽处而去。
云阶百丈直通天际,长风吹起发丝随衣急舞,越至高处越发不胜清寒,而他的步伐平稳从容。
但他走得并不慢,一路不作停留,她追随他的身影,将灯火尘嚣遗落万丈。
在他的牵引下,且兰踏上最后一层玉阶,霍然之间,整个天地呈现眼前。
越过帝都宫城,王域大地,山河连绵,他同她并肩立在这高台之巅,与苍茫天地相比却觉如此渺小,一颗心浩若烟海,似可容尽人间万物,却又一无所有。
风过长空,那种难言的感觉充斥心中,一时激荡难平。这一步步走来,十指相握,她忽然知道他所要保护的东西,他可包容一切的眸光,他微笑背后的深心,她突然明了。
“若兮台是重华宫最高之处,朕以前也常一个人在这里看星空。”
随着他淡然的话语,且兰朝他目光所向看去,那是曾经昭陵宫的方向,如今琼楼金台皆作一片清湖迷蒙,无限美景,不见杀伐。
仿佛刹那错觉,他眼中若有柔软的神色浮现,“且兰你明白吗?你与朕,一直是同样的人。”
当他转回身时,且兰蓦然迎上他的目光,从未曾相识的一刻,到执手天下的今时,他眼中的江山王朝,她心头的家国族人,她与他何止拥有太多相似的痕迹,却又从来不在同一个世界。长空星隐,天地一人,青衫男子衣袂入画,除却白日君王盛气,只遗独立出尘。他站在眼前,化入心尖,却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永恒不变的微笑之中,不属于任何一人,甚至包括他的子民与王朝。
“朕此一生,不负九夷。”
那日在军营之中,他只说了一句话,一句话,她别无选择。
若他不是天家帝子,她亦不是他一手扶植的女王,今日琼华天阙,是否会有他与她并立的身影?
执子之手,与子同行,她与他穿行于毁灭重生的世界,他可以是她的希望与依靠,却是否会成为她幸福的归宿?
“朕会给你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你所珍视的东西,不需太久时间,也没有人能够阻拦。”
他低下头,眼底深处淡淡星芒,映亮女子晶莹的眸心,只一瞬停留的注视,足以令人相信一切,永不存疑。且兰素首微仰,乌发盈散于他的指尖,如一幅清美华丽的墨锦,“若不明白,且兰怎配做你的王后?但是,子昊……”她闭目轻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第一次伸出手去,靠近他的怀抱,“在我答应入嫁帝都的时候,便已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你,包括我一直保护着、珍视着的族人。我知道他们会很好,这世上没有什么再能伤害他们,我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只除了你。”
“从一开始我们之间便不会单纯,从我看你的第一眼,你对我说第一句话,从我的剑刺中你身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已注定。你说得对,我和你是同样的人,我们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可以为之付出任何代价甚至生命,只是,我遇到了你。
“子昊,你是我的王上和夫君,也是现在我唯一的亲人,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想像失去母亲那样失去你……”
她的声音贴近他的心房,轻柔如许,缱绻如许,终于再不掩饰地将一切挣扎与眷恋道出,不似往日平静模样。子昊怔住片刻,跟着轻轻抬手将她拥住,眼神之中慢慢现出些许复杂的神色,没有人看得清楚,那是怎样的温柔与怜惜,亦没有人说得出来,那是怎样的清醒与坚定。
一直到很多年后,每当且兰想起这一夜咫尺星空,天地尽头,他怀中清冷的力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那样清晰,仿佛始终陪伴,从未离开。但直到那时她才明白,他交与她的,是他生命中最为沉重的羁绊,亦是他所给她,最好的归宿。
金舆落至殿前,重华宫冷焰燃尽,在晨曦的微光中透出华丽宏伟的轮廓。两列素衣医女手提药篮迎面而来,见到王驾向侧避开,衣袂轻沐晨色,敛眉垂首。
且兰无意转眸,突然看见当前两人手捧一对天青色水光薄玉冰纹盏,当中一泓雪色汁液若盈若现,温如美玉,腻似凝脂,盘侧尚备有一双缠枝细刃金刀,十分精致奇特,于是驻足问道:“这是什么?”
其中一名医女低头道:“回禀殿下,这是从子夜韶华的果实中割取的汁液,可以用来入药,镇缓疼痛,每逢战时,司药监都会采摘备用。此花在王域唯有重华宫温泉海交流之处能够生长,奴婢们不敢惊扰殿下,已禀过青冥姑娘知道。”
且兰记起温泉海旁确有其花盛放,花色千般,宛然如盏,观之可谓美不胜收,不想果实尚能入药,遂抬手略略蘸了一点汁液,闻去但觉沉香如缕,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曼妙滋味悄悄绕上指尖,飘入心头,便那么化作一丝迷幻的梦境,径自盘旋不去。正觉惊讶,子昊忽然问道:“这子夜韶华可是以前南域六族的御花贡品?”
那医女恭敬答道:“是。此花原本生在南域,名为阿芙蓉,当年六族朝贡带入帝都,先帝因其盈夜盛放,花色绝艳,而更名子夜韶华,赐种重华宫。听说《大周经》中亦曾有此花入药的记载,效果甚是奇特。”
子昊点了点头,跟着抬眼向朱廊尽头看去,正见苏陵与叔孙亦两人一并前来。且兰知道二人这么早求见,定有要事,向侧微微挥手,那医女带着众人敛袂退步,依次而去。
自昭公离朝之后,苏陵以昔王身份兼领中枢要职,此时惯穿的水色蓝衫依例换作聚云纹紫锦朝服,风流文雅更添三分贵气,只显得气度卓然,温文沉练,但却丝毫不因权位之重而令人觉有压迫,不改谦谦君子之风。叔孙亦则着朱缘紧袖单袍,配以透雕金簪束冠,外罩缠丝软甲,一身儒将装束,眼底隐约的红丝表明他可能又是一夜未眠,但目光仍旧予人沉着智慧的感觉。
待到近前,苏陵先对且兰颔首施礼,跟着低声禀道:“主上,昨夜接到加急奏报,昭公日前在归国途中病重辞世,灵柩已由统军禁卫护送,还归昭国。”
且兰闻言微惊,一震抬眸。
“拟旨以国礼厚葬,着其长子继承封国,荫封余下二子,不必入帝都谢恩。”
子昊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波动,仿佛渊海底处暗流急涌而过,旋即消沉,换作淡淡话语。长夜最后一抹星辰的痕迹隐隐泯灭于天光尽头,日月更迭,交替无声。
“臣会妥善安排,请主上宽心。”苏陵抬头答应,再道:“漠北来人想要面见主上,不知主上意下如何?”
子昊修眸轻轻一挑,稍加思量,举步前行,“见见也好,带人来琅轩吧。”
“是。”苏陵略一点头,先行告退。叔孙亦则陪东帝二人往琅轩而去,边走边道:“这几日据斥候传回的情报,姬沧回师后调兵沁水边城,以酷烈手段镇压叛乱余党,当众斩杀七百余人,包括当年侥幸得存,宣国大王子九岁的遗腹子姬原及其母冉妃,将此二人极刑碎尸。依照主上吩咐,此前漠北、赤陵分舵除一十三名暗部精英外,已全部撤离沁水,潜入七城。昨日传来消息,姬沧开始在刑卫、高阙等地调集兵力,总数接近二十万众,其中多以步卒、车兵为主,至少配备驰车三千余驷,革车千乘,乃是攻守兼备的精锐重兵,但赤焰军最为核心的主力骑兵尚驻军支崤,暂未有所异动。”
用兵之法,察情为先,临战不知敌情者,必失先机。是以王师专门设有先机营,抽调六军最为忠心精干的战士,配合冥衣楼渗透各国的势力收集情报。每时每刻,都会有各路信息送入由叔孙亦直接掌管的先机营,再由其甄别汇总,上报东帝与王后。
子昊道:“赤焰军骑兵乃是姬沧纵横北疆的依恃,这时自要养精蓄锐,刑卫之外,七城有何动向?”
叔孙亦对军情了然于胸,当即不假思索地道:“姬沧在刑卫据兵,西跨厌次,东收仇池,下一步便会推进到丹昼,七城可说尽数落入他手,唯有扶川因据沫水之险尚算保持独立。奇怪的是,除去七城,姬沧未从原属后风国领地调动分毫粮草辎重,以致军备速度大大减缓。”
子昊淡淡道:“在楚国大乱之前,自在堂主白姝儿曾与姬沧暗定密约,以后风十城换取皇非败局。楚国既亡,依约这十座城池已经属于穆国。”
此事是通过子娆密函传回,叔孙亦与且兰皆是首次听闻,前者蹙眉道:“自在堂白姝儿?便是她与宣国合作,挑拨离间,令穆国兵不血刃,坐收渔人之利,这个女人可算不简单。”
子昊负手缓行,“她的确很聪明,聪明而且有用,所以到宣国开战的这段时间足够她在穆国笼络人心,助夜玄殇登上王位。”
叔孙亦与且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感觉到他话语之中冷冽的意味。且兰柔声道:“现在我们所余的时间大概不足二十日,依照宣军目前的布置,沩江水路将会成为此战的关键,穆国军队的动向不容忽视。若夜玄殇无法登上王位,太子御必与姬沧联盟,势将对帝都造成不可估量的威胁。”
叔孙亦点头表示赞同,却一抬眼,不知何时,身边已尽是重重碧色,烟岚远近,如晕如染,四周薄雾寂静环绕,疏林萧萧,只见千叶落舞,微光深处一静一动,透出莫以言说的生机。
叔孙亦尚是第一次进入琅轩禁地,一时被这静谧的气氛所慑。琅轩禁地乃是王族历代藏书之处,其中不同深宫奢华,高者为台,反见清奇,深者为室,幽然洞虚,千万修竹轩然错落,形成无边碧海,看似随意清静,内中却嵌合奇门异局。身处其中,每一步所在都似相同,但又予人变化无穷的莫测之感。可以想见,若是有人贸然而入,即便能过得了影奴那一关,亦无法在这穿延四方的阵法之中侥幸得脱。这竹林天地,可谓是王城之中最安全亦最幽秘的地方。
稍后苏陵带人求见,随他一起来的是个比且兰略略年轻的冷俏女子,虽以杏黄丝带束发,身着男儿惯穿的紧身软甲武士服,但玲珑姣好的身段与那双亮丽微挑的眼睛却让人一见难忘,尤其在衣袍衬托下修长的双腿,令她显得高挑纤美,极具风致,而背上交叉斜挂的两柄短刃双刀更表明她应该有着不错的身手。
待见到竹林中的年轻男子,她忍不住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瞬,似乎有些诧异这青衣素容之人便是东帝,直到与面前清凛的双眸倏然碰触,才似乎微微一震,低下头去,“遥衣奉勃言王子之命,叩见王上!”
面前无人作声,遥衣垂眸半晌,略微有些诧异,方要抬头,只觉面前碧影飘闪,突然间便有一刃竹叶无声无息向她面门射来,不由吃了一惊,腰身一折向后翻出。
林中微风忽起,更有碧叶飘落。遥衣娇叱一声,手中现出短刃双刀,只见飞旋的碧叶之中一抹深色闪电般移动,进退间不时有轻芒掠现,与四面凌空的竹叶形成一片纵横交织的密网,下一刻纷纷支离破碎。
苏陵等人从旁观看,皆是目露欣赏,这女子刀法之快几可与风寻剑媲美,轻身功夫亦不亚于彦翎、离司等人,当此年纪可谓难得。
竹叶似被无形轻风穿引,层层飞绕,有若急舞。遥衣凭双刃无法破出包围,忽然一掠旋身,足尖点中林边翠竹,身至半空连续几个轻翻,借竹子柔韧的弹力瞬间弹开丈许距离,数道竹风擦身而过,落入林中。
“好身手。”子昊淡笑赞了一声,袖底似有轻风拂过,微微一扬。遥衣顿时自徐徐纷落的碧叶间脱身出来,只来得及见一瞬青衫袖落,淡淡的笑眸。
“斛律遥衣不愧是万俟勃言手下最出色的间者,他派你来帝都见朕,想知道些什么?”
斛律遥衣轻巧落地,闻言一怔,“王上知道我?”却听东帝身旁的白衣女子微笑道:“你出身丁零一族,原举家归服后风国,父兄皆为军中大将,后风亡国之后只余你一人,方为万俟勃言所用,手中双刃名为‘泠雪’,乃是出自皓山剑庐的一对利器。万俟勃言派你前来,是因你与宣国有不解之仇,绝不会出卖于他,而你也不是第一次到帝都,对吗?”
斛律遥衣目光在他二人之间微微一旋,泠雪斩还回背上,“看来王上身边的消息十分灵通。这次王子本想亲自来面见王上,但怕引起姬沧注意,不敢轻易离开北域,所以派我来奉上一样东西,也想王上能兑现承诺。”
子昊轻轻一笑,“你先前来确定朕的身份,想要的无非是朕一句话。”
斛律遥衣道:“冥衣楼主说过的话,等于金口玉言。王上答应过钦赐柔然立国,条件便是这幽灵石。”说着近前一步,自怀中取出一个乌木嵌金方盒,跪地奉上。
子昊抬手掀开盒盖,袖底玄光流过,一泓深碧色的微光自他指尖幽幽溢出,一瞬烁开清芒,转而敛入盒中。斛律遥衣美丽的眸子被灵石清光映得晶莹剔透,“王子命遥衣留在帝都,听从王上吩咐,亦方便日后传递消息。只要事涉北域,遥衣行事要比冥衣楼更加方便。”
子昊点头许可,站起身来,“朕会让你带王旨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你随叔孙将军去先机营,一切听他安排。”
斛律遥衣眸光一转,叔孙亦对她微笑颔首,“先机营有遥衣姑娘这样出色的间者加入,求之不得。”
且兰替子昊接过斛律遥衣手中的木盒,与苏陵二人一道,送她离开琅轩,多问她一些柔然的情况,顺便取了医女按时备好的汤药,亲自试过,回来后便至子昊素日看书之处。
子昊正站在案前翻阅书卷,听到脚步声回头,面上淡淡有着几分倦意。且兰将乌木金盒放在一旁,亲自侍奉他服药,“其实我一直奇怪,你为何要自各族手中取回九转灵石,传说灵石齐集有着逆转天地之力,你不是说并不在乎吗?”
子昊轻轻抬眸,药香微苦的气息在他幽墨色的瞳仁深处淡淡缭绕,他像往常那样笑了笑,道:“若是朕要灭尽九域呢?”
且兰亦是一笑,“九域,包括王族吗?”
子昊淡声道:“或许。”
且兰目光在他眼中一停,掠过不解之色。他放下白玉盏,微微合了双眸,“朕有些累了。”
那一刹那敛去的眸光,似乎令整个屋子静静黯淡下来,窗外传来竹叶飘落的声息,如雪满地。
且兰离开之后,子昊却并没有真正入睡,睁开眼睛看向案上放着的书卷,《大周经》三十六卷有关南域奇花阿芙蓉的记载流水一样掠过心间。
稍后,他让影奴将早晨那名医女带入琅轩,命她将今日所采子夜韶华的汁液送至此处,不得惊动宫中任何人。医女很快照他吩咐将东西送至,待她退出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子夜韶华迷幻的气息,在幽竹碧影中轻轻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