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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费德尔太太提议大家收听那档节目。她那股热忱、对这节目的怀念,特别是对有巴迪跟我参加的那些早先的日子的怀念,使找心神不安。今晚。这节日偏偏是从圣迭戈1附近海军航空兵某基地播出的。尽是些学究气的问答,实在太多了。弗兰妮听来像是得了感冒。佐伊处于富于梦想的巅峰状态。播音员要他们谈住房建设的问题,那个伯克家的小女孩说她最讨厌一模一样的房子——意思是—长列完全同样的根据‘发展计划’造的房子。佐伊说它们‘挺好’。他说,回家的时候走错—所房子,那多好啊。走错了,和陌生人—起吃晚饭,睡在别人的床上,早上跟大家吻别。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家里人。他说,他甚至希望世间人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他说。这样你就会老是以为你碰到的是你自己的妻子或是母亲或是父亲,而人们也会不管到哪里老是彼此拥抱,这样不是‘挺好’吗!”
——
译注1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的海军军港。
“整个晚上,我感到幸福得有点受不了啦。穆莉尔和她母亲亲热极了。当我们一起坐在起居室中时,我觉得这分亲热劲儿真太美好了。她们熟悉彼此的弱点,尤其是跟人交谈时的弱点,所以用眼神来提醒对方。费德尔太太用目光留意穆莉尔谈‘文学’时不要流露出低级趣味,而穆莉尔的眼睛则留意她母亲别老毛病发作,夸夸其谈,噜苏不堪。她们万一吵起架来,也没有造成永久分歧的危险,因为她们是母女俩嘛。这又可怕又可爱的现象,值得一看。然而有些时候,我心醉神迷地坐着,巴不得费德尔先生在讲话方面更积极一点。有时候,我感到真需要他。有时候,说实话,我从前门进去时,感到真像在走进一个不整洁的由两个俗家女人组成的女修道院,有时候,我离开时带着异样的感觉,好像穆和她母亲俩在我一只只口袋里塞满了内装唇膏、胭脂、发网、除良剂等等的小瓶和软管。我对她们不胜感激,但不知道该拿这些无形的礼品怎么办。”
“我们今天傍晚降旗式检阅后没有立刻获准外出,因为有人在来访的英国将军视察时把来复枪失手掉在地上。我没法赶上五点五十二分那班车,所以和穆莉尔相会迟了一个钟点,在五十八号街轮花菜馆吃晚饭。整整一餐时间,穆心情烦躁、眼泪汪汪,真正心烦意乱、胆战心惊。她母亲以为我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显然她曾对她那位精神分析学家谈起过我,他同意她的看法。费德尔太太曾要求穆莉尔谨慎地打听打听我家有没有精神病患者。我发现穆莉尔实在天真,竟告诉她我手腕上那些伤疤是怎样得来的,这可怜又可爱的妞儿啊,然而,听穆莉讲,这一点倒不及其他两三桩事那样使她母亲担心。其他三桩事。—,我回避人们,无法跟人相处。二,我明摆着有什么‘毛病’,因为我至今尚未跟穆莉尔发生关系。三,费德尔太太有天吃晚饭时听我说我希望做只死猫那句话后,显然有好几天老是想不开。上星期有天吃晚饭时她问过我,等我离开部队后打算干什么,我打算在原来那家学院继续执教吗?我到底想再教书吗?我考虑回到广播电台,也许当个某种‘评论员’吗?我回答说,依我看战争怕会永远打下去,我只拿得准这—点。如果终于恢复和平的话,我情愿做一只死猫。费德尔太太以为我在说什么俏皮话。玩世不恭的俏皮话。听穆莉尔说,她母亲以为我非常玩世不恭。她以为我这极其认真的意见是在开玩笑,应报之以轻快、悦耳的一笑。但给她这—笑,看来使我多少有点神思恍惚,所以没有当场跟她作解释。今晚我才告诉穆莉尔,有一回有人问一名佛教禅宗的法师,世间最贵重的是什么,法师答道,一只死猫最贵重,因为谁也无法给它定价,穆听了松了一口气,我而且看出她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家去使她母亲安心,我那句话原来是—无恶意的。她乘出租汽车送我到车站。她真太可爱了,而且兴致很高。她想教我怎样微笑。用手指头撑开我嘴角边的肌肉。看她哈哈大笑,真是赏心悦目。上帝哪,我跟她在一起多开心啊。但愿她跟我在一起能感到更开心。我有时能逗她笑,她看来很喜欢我的脸、双手和后脑勺子,而且她在告诉她的朋友们她跟那个参加‘聪明孩儿’广播节目有好多年的比利•布莱克已经订婚时,得到莫大的满足。我呢,认为她对我感到一种母性和情欲交织在一起的冲动。但是总的来说,我并不使她真正感到幸福。上帝可以作证。我唯一的莫大的安慰,便是我的爱人对婚姻制度本身怀着—种始终不渝而根本坚定不移的热爱。她生来就有股强烈的冲动,要求把‘做小人家’的游戏—辈子玩下去。她一心把结婚作为目标,真是荒谬之至,但又叫人感动。她希望把皮肤晒得黑黑的,然后在某家豪华非凡的大饭店里赶到服务台的接待人员面前,问他她丈夫有没有来拿信件。她希望上铺子去选购窗帘。她希望去选购孕妇服装。她希望搬出她母亲的屋子,不管她自己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点,而且尽管她对她母亲感情极深。她希望有孩子——长相好看的孩子们,面貌像她,而不是像我。我还有种感觉,她希望每年从盒子里拿出自己的圣诞树上的装饰品,而不是她母亲的。
“今天巴迪寄来一封非常有趣的信,是他刚干好炊事值勤后写的。我现在写关于穆莉尔的事时想起了他。为了我刚写下的她那些结婚的动机,他是会鄙视她的。不过这些动机当真是可鄙的吗?就某方面看,它们准是这样,然而它们依我看却是万分富有人情味而美好,以至我写到这里,想到这些禁不住深深地、深深地感动了。他也会不赞成穆莉尔的母亲。她是个惹人恼火、固执己见的女人,正是巴迪受不了的那种类型的人。我以为他无法了解她真正的为人。她这个人啊,是一辈子对贯穿在事物、所有的事物中的那股诗意的主流无法理解或爱好的。她还是不如死去的好,然而她继续活下去,上熟食铺,去找她那个精神分析学家,每天晚上看完—部小说,穿上紧身褡,为穆莉尔的健康和前途出谋献策。我喜欢她。我认为她勇敢得叫人难以想象。”
“今晚整个连队都被禁止离开驻地,排了整整一小时队才轮到我使用文娱室里的电话。穆莉尔得悉了我今夜不能出去,听起来像着实松了—口气。这使我感到有趣而高兴。换了别的姑娘,即使真心巴望能有一晚不跟她未婚夫在一起,总会在电话里做作一番,表示多么懊恼。穆听了我的话,只说了—声‘喔!’我多佩服她这样单纯,这样惊人地老实啊。这使我多放心啊。”
“清晨三点三十分。我来到文书室。我睡不着觉。我在睡衣外披上了大衣,来到这里。艾尔•阿斯帕西值班。他在地板上睡着了。我可以待在这里,替他接电话。这一晚真够呛。费德尔太太熟识的那个精神分析学家来吃晚饭,断断续续地盘问我,直折腾到十一点半左右。偶尔问得很有技巧,通情达理。有一两回,我不禁对他产生了好感。显然他曾是巴迪和我的老听众。他好像对我为什么在十六岁时从广播节目中被解雇—事不但从他的专业上感到兴趣,而且从他私人来说也感到兴趣。他确实也听到了那次关于林肯的广播,但他记得我在广播中说过葛底斯堡致词1‘对孩子们有害’。这不对,我跟他说,我当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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