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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天气很冷,罗伯特-乔丹睡得香极了。他醒过一次,在伸展身体的时候,发现那姑娘还在,蜷缩在睡袋下方,轻轻地、均匀地呼吸着。夜空繁星点点,空气凜冽,鼻孔吸进的空气很凉,他在黑暗里把头从寒气中缩到温暖的睡袋里,吻吻她那光滑的肩膀。她没醒,他就侧过身背着她,把脑袋又伸到睡袋外面的寒气中,他醒着躺了一会儿,感到一股悠然的快意沁透了困倦的身子,跟着是两人光滑的身体接触时的喜悦,随后,他把两腿一直伸到睡袋底端,立即进入了睡乡。
天蒙兼亮他就醒了,姑娘已经离去。他一醒就发现身边是空的,就伸出手去摸摸,觉得她睡过的地方还是温暖的。他望望山涧口,看到挂毯四边结了一层霜花,岩石缝里冒出灰色的淡烟,说明已经生起了炉灶。
有人从树林里出来,披着条毯子象拉“美洲的披风似的。罗伯特-乔丹一看原来是巴勃罗,他正在抽烟。他想,巴勃罗已去下面把马儿关进了马栏。
巴勃罗没有朝罗伯特。乔丹这面张望,他撩开毯子,径直进了山洞。
罗伯特-乔丹用手摸摸睡袋外面的薄霜,这只绿色旧鸭绒睡袋的面子是用气球的绸布做的,已经用了五年,全是斑斑点点。接着,他把手缩回睡袋,自言自语说,好聃,就伸开两腿,身子挨着睡袋的法兰绒衬里,感到熟悉舒适,然后并起腿儿,侧过身子,把头避开他知道太阳等会将要升起的方向。管它,我不如再睡一会儿吧。
他一直睡到飞机的引擎声把他闹醒。他仰天躺着,看到了飞机,那是三架菲亚特飞机1组成的法西斯巡逻小队,三个闪亮的小点,急速越过山巔上空,向安塞尔莫和他昨天走来的方向飞去。三架过去后又来了九架,飞得髙得多,一“点大,成三角形的三三编队。
巴勃罗和吉普赛人站在山洞口的背阴处仰望着天空;罗伯特-乔丹静静地躺着,天空中这时响彻着引擎的轰鸣声,接着传来了新的隆隆吼声,又飞来了三架,在林中空地的上空不到一千英尺。这是三架海因克尔111型双引擎轰炸机2。
罗伯特-乔丹的头在岩石的暗处,他知道从飞机上望不到自已,即使望到也没关系。他知道,如果飞机在这一带山区搜索什么,有可能看到马栏里的马。即使他们不在搜索,也会看到马匹,不过他们会很自然地以为是自己骑兵队的坐骑。这时又传来了新的更响的轰鸣声,只见又有三架海因克尔111型轰炸机排成了整齐的队形,笔直、顽强、更低地飞过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耳欲聋,等到越过林地后,声音逐渐消失。
罗伯特,乔丹解开那卷当枕头用的衣眼,穿上衬衣。他把衣服套在头上往下拉的时候,听到下一批飞机来了,他在睡袋里穿上裤子,静静地躺着,等那三架海因克尔双引擎轰炸机飞过去。飞机越过山脊前,他已佩好手枪,卷起睡袋,放在岩石旁,自己靠山崖坐下’结扎绳底鞋的带子。这时,渐近的轰鸣声比刚才更厉害了,又飞来了九架排成梯形的海因克尔轻型轰炸机。飞机飞过头顶时,声音震天动地。
1菲亚特(力巡逻机为窻大利产。
2海因克尔型轰炸机为德国产争
罗伯特-乔丹沿着山崖悄悄走到洞口,站在那里现望的有两兄弟中的一个、巴勃罗、吉普赛人、安塞尔莫、奥古斯丁和那个妇人。
“以前来过这样多的飞机吗?”他问“从来没有过。”巴勃罗说。“进来吧。他们会发现你的。“阳光刚照菊溪边的草地上,还没有射到山洞口,罗伯特-乔丹知道,在晨嗛矇胧的树荫和山岩的浓浓的阴影中是不会被发现的,不过为“让他们安心,他还是进了山洞。“真不少,”那妇人说。“还会有更多的,”罗伯特“乔丹说。“你怎么知道?”巴勃罗疑神疑鬼地问。“刚才这些飞机要有驱遂机伴随。”说着,他们就听到了飞得更髙的飞机的呜咽般的嗡嗡声,它们在五千英尺左右的高空中飞过,罗拍特書乔丹点了数,共有十五架菲亚特飞机,每三架排成一个。字形,一队队地构成梯阵,象一群大雁。
大家在山洞口,脸上都显得十分严肃,罗伯特。乔丹说“你们没见过这么多的飞机吗”“从来没有,”巴勃罗说。“塞哥维亚也没有这么多呜?,
“从来没有过,我们逋常只见到三架。有时是六架驱逐机。有时说不定是三架容克式飞机1,那种三引擎的大飞机,和驱逐机在一起。我们从来也没见过现在这样多的飞机。”
糟了,罗伯特-乔丹想,真糟了乡飞机集中到这里乘,说明情况很糟糕。我得注意听它们扔炸弹的声音。可是不,他们现在还不可能把部队调上来准备进攻。当然啦,今晚或者明晚之前是不可能的,眼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这时候是绝对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
他还能听到渐渐消失的嗡嗡声。他看看表。这时该飞到火线上空了,至少第一批该到达了。他按下表上的定时卡子,看着秒针嗒嗒嗒地走动。不,也许还没有飞到。现在才到。对。”现在飞过好远了。那些111型飞机的速度每小时达两百五十英里。五分钟就能飞到火线上空。它们现在早越过山口,飞到卡斯蒂尔地区的上空了,在早晨这个时光,下面是一片黄褐色的田野,中间交错着一条条白色的道路,点缀着小村庄,海因克尔飞机的阴影掠过田地,就象鲨鱼的阴影在海底的沙上移动。
没有砰砰砰的炸弹爆炸声。他表上的秒针继续嗒嗒嗒地响着,他想,这些飞机正继续飞往科尔梅那尔,埃斯科里亚尔,或曼萨纳雷斯1的飞机场,那里的湖边有一座古老的城堡,芦苇荡里躲着野鸭,假飞机场在真正的飞机场另一面,上面停放着假飞机,没什么掩饰,飞机的螺旋桨在风中转动着。他们准是在朝那边飞去。他对自已说,他们不会知道这次进攻计划,可是心头又出现另一个想法。”为什么不会呢?以前每次进攻他们不是事先都知道的吗?
“你说他们看到了马吗?”巴勃罗问。“人家不是来找马的,”罗伯特“乔丹说。“不过,他们看到没有?”“没有,除菲他们是奉命来找马的。”
1这些地方都在马德里西北,政府军在瓜达拉马山脉下的防线的后方”他们能看到吗?”
“可能不会吧“罗伯特。乔丹说。“除非那时太阳光正照在树上。”
“树上很早就有太阳光,”巴勃罗伤心地说。“我看,人家还有别的事要考虑,不光是为了你的马吧,”罗伯特-乔丹说,
他按下耖针卡子后已经过了八分钟,但仍然没有轰炸的声音。
“你用表干吗?”那妇人问。“我要推算飞机飞到哪儿去了。“
“哦,”她说。等到过了十分钟,他不再看表了,因为他知道,飞机这时已经太远,即使假定声波传来得花一分钟也不会听到了,他对安塞尔莫说“我想跟你谈谈。“
安塞尔莫从洞口出来,两人走出不远,在一棵松树边停了步。
“情况怎么样?”罗伯特-乔丹问他-“很好。““你吃了吗?”“没有。谁也没吃过。”
“那么去吃吧。再带些中午吃的干粮。我要你去守望公路、路上来往的车辆人马都要记下来,”〃我不会写字。”
“不霈要写,”罗伯特-乔丹从笔记本上掮下两张纸,用刀把自己的铅笔截下一段。”“把这个带着,用这个记号代表坦克。”他画了一辆嵌斜的坦克。“每见一辆坦克就划一道,划了四道之后,看见第五辆就在四条线上横划一道。”
“我们也是这样记数的。”
“好。卡车用另一个记号,两个轮子和一个方块。空车,画个圆圈。装满部队的,画条直线。炮也要记。大的这样。小的这样。汽车这样记。救护车这样记。两个轮子和一个方块,上面画一个十字。成队的步兵按连记算,做这样的记号,懂吗?一个小方块,然后在旁边画一条线。骑兵的记号是这样的,懂吗?象匹马。一个方块加四条腿。”这记号代表二十个骑兵一队。你懂吗?每一队画一道线。“懂了。这办法真妙。”
“还有,”他画了两个大轮子,周围画上几个圉,再画了一条短线,算是炮筒。“这是反坦克炮。有胶皮轮子的。记下来。这是高射炮,”他画了向上翘的炮筒和两个轮子。“也记下来。你懂了吗?你见过这种炮吗?”
“见过,”安塞尔莫说。“当然啦。很清楚。”“带吉普赛人一起去,让他知道你守望的地点,以便派人跟你换班。挑一个安全而不太近公路的地点,可以舒舒服服地看个清楚。要待到换你下来的时候。“我懂了,
“好。还有,回来后要让我知道公路上的一切调动情况。一张纸上记去的动静,一张纸上记来的动静。〃他们向山洞走去。
“叫拉斐尔到我这里来。”罗伯特-乔丹说,在树边站住了等着。他望着安塞尔莫进入山洞,门毯在他身后落下。吉普赛人一摇一摆地走出来,用手擦着嘴巴。
“你好,”吉普赛人说。“昨晚玩得好吗。“我睡得好,
“不坏,”吉普赛人笑嘻喀地说。“有烟吗?”“听着,”罗伯特-乔丹一面说,一面在衣袋里掏烟卷。“我要你跟安塞尔莫到一个地方去,他去观察公路。你就在那里和他分手,记住那地点,以便过后可以领我或别的换班的人到那儿去。然后你再到一个可以观察锯木厂的地方,注意那边的哨所有没有变化。”“什么变化?”“那里现在有多少人?”“八个。这是我最后了解的情况。”“去看看现在有多少。看看那边桥头的哨兵间隔多久换一次岗。”
“间隔”
“哨兵值一班要几小时,什么时候换岗。“我没有表。”
“把我的拿去。”他解下手表。
“多好的表啊。“拉斐尔羡慕地说。“你看它多复杂。这样的表准会读会写。看上面的字码密密麻麻的。这样一块表把别的表全比下去啦。”
“别瞎摆弄罗伯特,乔丹说。“你会看表吗?”“干吗不会?中午十二点。肚子饿,半夜十二点。睡觉。早上六点,肚子饿。晚上六点,喝得醉醣醺。运气好的话。夜里十点一“
“闭嘴。“罗伯特-乔丹说。“你用不着这样油腔滑调。我要你监视大桥边的哨兵和公路下段的哨所,就象监视银木。一边的哨所和小桥边的哨兵一样。”
“活儿可不少栴,”吉普赛人笑喀喀地说。“你一定要我去,不能派别人吗?”
“不能,拉斐尔。这个工作很重要。你必须小心谨慎,注意不要暴露。”
“我相信不会暴露的,”吉普赛人说。“你干吗叫我不要暴露?你以为我乐意给人打死吗。”
“认真一点,”罗伯特”乔丹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你昨晚干了好事,现在却叫我认真一点?你原该杀一个人,可你干出了什么事来着?你原该杀一个人,可不是造一个人哪!我们刚看到满天飞机,多得可以前把我们祖宗三代,后把我们没出娘胎的孙子,加上猫儿、山羊、臭虫统统杀死。飞机飞过遮黑了天,声音象狮子吼,晌得能叫你老娘奶子里的奶汁都结成硬块,你却叫我认真一点。我已经太认真啦。〃
“好吧,”罗伯特-乔丹说着笑了,把手放在吉普赛人的肩上。“那么就太认真吧。现在吃完早饭就走。”
“那你呢,”吉普赛人问。“你干什么事?”“我去看‘聋子’。”
“来了这些飞机,你在整个山区很可能一个人也见不到了。”吉普赛人说。“今早飞机飞过时,一定有很多人在冒大汗哪。”
“那些飞机可不是专来捜索游击队的。”
“对,”吉普赛人说,然后摇摇头。“不过,等人家打算这么干的时候就糟啦。”
“没的事。”罗伯特-乔丹说。“那是德国最好的轻型轰炸机。人家不会派这些飞机来对付吉普赛人的。”
“这些飞机把我吓怕了,”拉斐尔说。“可不,我就怕这些东西。”
“它们是去轰炸飞机场的,”他们走进山洞时,罗伯特,乔丹对他说。“我可以肯定是去轰炸飞机场的。”
“你说什么?”巴勃罗的老婆问。她替他倒了一大杯咖啡,还递给他一罐炼乳。
“还有牛奶?真豪华啊。”
“什么都不缺。”她说。“来了飞机,大家很怕。你刚才说它们飞到哪儿去?”
罗伯特-乔丹从罐头顶上凿开的一道缝里倒了些稠厚的炼乳在咖啡里,在杯口刮千净罐头边的炼乳,把咖啡搅成了淡褐色。“我看他们是去轰炸飞机场的。也许去埃斯科里亚尔和科尔梅那尔。也许这三个地方都去。”
“那样要飞很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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