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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多年来郁结于心,神绪不宁,喜怒无常,还会动辄打骂?平时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如若一疯起来就不认人,是不是?”
孟淑景赶忙点头:“没错没错……。”
云涯道:“在中医上,这叫情志病。”
“那你能救她吗?”
“病位首先在心,我们要先搞清楚她是因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的,从五志相克入手,病症自然会减轻……。”
云涯忽然看向孟淑景:“在大姐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孟淑景捂着脸,哭着跪倒在地上,“我可怜的锦儿……。”
小孩巴着孟淑景的衣角,小小软软的一团,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云涯蹲下去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小孩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怯怯的打量了一眼云涯,许是见云涯没恶意,对着云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云涯感觉不对劲,耳边就听到晏星道:“她不会说话。”
云涯心脏一痛,让她想到渺渺小时候,爱怜的抹了抹小孩的脑袋,“别怕,姐姐会保护你们的。”
小孩许是感受到云涯身上的善意,咧着嘴巴笑了起来,云涯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孩子其实是个小女孩。
小孩很喜欢云涯,抱着她的大腿,口水都流到云涯的腿上,云涯不觉脏,反而把她抱到怀里,揉着她的小脸蛋,小孩咯咯笑起来,笑容清甜纯净,像是晨间第一缕阳光,照亮这个灰暗的世界。
孟淑景擦干净眼泪,爬起来,晏星赶忙过去扶着她,孟淑景道:“故事有些长,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云涯坐下来,孟淑景把小女孩抱到怀里,一下一下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你感叹荧幕上的狗血离奇之时,却不知,在你的身边、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正发生着比荧幕之上更狗血离奇的事情。
晏锦当年反抗陆玉珂的包办婚姻,闪婚了一个追了她整整一个大学的学长,那个学长单独拎出来,都是小言必备的男主人设,家世优良,仪表堂堂,成绩优异,人品过硬,简直就是生长在国旗下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在学校是校草是学霸,追他的女生能从西直门排到东大街,在学校妥妥的风云人物,但是就是这样的男神,却偏偏对晏锦芳心暗许,不知惹得多少女子羡慕嫉妒,然而晏锦却从来没回应过对方,平时交往也刻意保持距离,那时候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校草卫钊喜欢政法系系花晏锦,只有晏锦一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这样吊了四年,拒绝了一个个表白的校花系花,卫钊依旧在痴情的等候着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回头的女人,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传诵卫钊的深情,晏锦的绝情,仿佛晏锦不接受卫钊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晏锦如愿进了政府工作,在她准备大刀阔斧的干上一场时,陆玉珂却安排她相亲,要她立刻嫁人,她的梦想还没有实现,怎么可能乖乖嫁人生子,从此走上老公孩子热炕头的人生?反抗不及,她一咬牙,就跟依旧追在她屁股后边的卫钊领了结婚证,结婚证甩到陆玉珂面前,陆玉珂气的脸色铁青时她心里很解气,但随之而来的后果便是她从此被陆玉珂从晏家宗谱里除名,从此再也不能回晏家。
那时候,她其实是后悔的,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如今无路可退,然而走到这一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所幸卫钊对她很好,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小安慰吧,两人结婚的时候很低调,只在男方办了场酒席,请了几个亲朋好友,就在婚宴上的时候,卫父出了事,被调查了,婚宴不欢而散。
之后卫钊要她去求晏家的人救卫父,以她的性格,打死她都做不来这种事情,卫母对她恶语相向,直言娶她回来没有一点用,后悔让儿子娶她了。
卫父出事前已经安排好一切,几人移民去了国外,从此在新加坡定居,而她没想到,她的悲惨人生,此刻才刚刚开始。
她以为的完美丈夫,原来是个衣冠禽兽,他喜欢的,只是她的身份,她是晏锦,是晏家大小姐,她的身份能让他的仕途一帆风顺,而现在她不是晏家大小姐了,她没有价值了,这个男人便开始原形毕露,他把家庭的变故他的失败全部归咎到她的头上,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喝醉了酒就打她,往死了打,凌虐她侮辱她想尽了花招的折磨她,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原来是个十足的变态。
在她绝望的时候,她拿着瓷器的碎片割破了手腕动脉,流了很多血,她却没有死,还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是她活下去所有的动力,她卯足了劲儿保护着自己和孩子,她想着逃出去,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再待在这个魔窟里,然而每次都被抓回来,面临的便是更不堪的凌辱。
后来,卫钊这个禽兽突然勾搭上当地一个大官的女儿,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那个贱人明知他有老婆孩子也要恬不知耻的贴上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美其名曰要她为他们的爱情让路……她的漠视激怒了嫉妒中的女人,她被扔到夜总会,被无数的男人折辱,她的女儿亲眼看着这一切,而她的丈夫和那个女人在隔壁纠缠的如火如荼。
“怎么说也是你老婆,给你生了个女儿,你就这么绝情?”
“当初是她死乞白赖要嫁给我,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娶这种女人,我对除你之外的女人都绝情……。”
“讨厌……。”
“呵……呵呵。”耳边听的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如死灰,灵魂仿佛一寸寸被撕裂开来,疼痛已经让她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就这样吧……
晏锦,你活的真失败啊,你看看,你的骄傲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用?能救你吗?能救你的女儿吗?
晏锦就这样疯了。
卫钊将她和女儿关到地下室里,像养狗一样的养着,他则搭上女人走上仕途,从此一番风顺,然而这种女人脾气大,不好伺候,他有时候受气了,回来就把气全都撒在她身上,那个禽兽,竟然当着女儿的面对她做那种事,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这么多年,孟淑景也不是没有找来过,但每次卫钊都掩饰的很好,从未让孟淑景发现过端倪,如果不是这次孟淑景不打一声招呼突然找来,两人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也是巧合,那天卫钊去陪那个女人过生日了,卫母约了人打牌,家里只有几个佣人,孟淑景一副主人态势的走进去,吓到了几个佣人,孟淑景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然后就发现被关在地下室里的母女……
那一幕,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如珠如宝疼爱着长大的女儿,竟然被人如此虐待,她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她带走了两人,临走前放话要卫钊吃不了兜着走,这个仇不报,她死也不会瞑目。
“姓卫的那个禽兽,他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孟淑景咒骂道,情绪非常激动。
云涯皱眉说道:“看来她是因为愤怒而疯,恐胜喜,喜胜忧,忧胜怒,怒胜思,思胜恐。”
孟淑景期待的看着云涯:“你能救她吗?”
“悲属金、怒属木、金克木,想要化解,就以悲克怒。”
孟淑景如今把云涯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救锦儿,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时只听晏星忽然道:“大姐醒了。”
云涯扭头看去,就见大床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那眼窝深陷,眼睛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十分的澄净漂亮,然而云涯却在里边找不到丝毫生机。
晏锦坐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头发,朝孟淑景自然的笑道:“妈。”
卫萱撒丫子扑到她脚边,她笑着将小女孩抱到怀里,小女孩看起来很依赖她。
她看到云涯,惊讶了一瞬,问道:“这位是……?”
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没人相信,她疯起来的时候有多可怕?
孟淑景赶紧站起来介绍道:“她啊,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云涯,阿颂的未婚妻。”
晏锦笑道:“原来是阿颂的未婚妻,长的真漂亮。”说着走过来拉住云涯的手,笑容很是亲切。
她的笑,总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晏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往旁边挪了挪,大姐还不如疯着的时候呢,这个样子更可怕。
“大姐。”云涯含笑开口。
晏锦笑着点点头,拉着云涯坐下来,问了云涯很多事情,云涯一一作答,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不耐,晏锦叹了口气,手指缓缓抚摸过云涯的面颊,那尖利的指甲拂过肌肤,莫名令人背脊发寒,云涯笑容不变,道:“大姐,你这次回来可要多住几天,还有小萱萱,我就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卫萱像是听懂了云涯的话,朝云涯俏皮的笑了笑。
云涯离开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晏锦正垂眸和卫萱说着什么,侧脸温柔而美好,卫萱笑了起来,扑到她怀里,看起来真是一副温馨的画面。
不知为何,云涯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云涯,这件事,还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云涯点头:“我知道,大娘放心。”
孟淑景想到什么,忽然问道:“我听星儿说华儿去参加什么冬令营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跑去参加这个?”
云涯不动声色道:“华儿也是想去锻炼一下自己,大娘不用担心,华儿也长大了,是该自己出去闯闯了。”
“只是华儿的身体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孟淑景无不担忧的说道。
这个时候,云涯真的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她的一个女儿,刚刚从魔窟里挣脱出来,人生惨烈,要她如何告诉她她的另一个女儿……已经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
看着孟淑景短短时日双鬓已生了白发,云涯就不忍再告诉她这些,可怜大娘一片慈母心……
“星儿,你现在长大了,要学会照顾大娘和大姐,知道吗?”云涯交代晏星,这个贯来天真的小姑娘出去转了一圈,人也成长了不少,听到云涯的话,拍着胸脯点头。
虽然言行还是幼稚,却也懂得担起肩上的责任,这就是成长。
云涯回去之后,想着晏锦的事情,心里闷闷的,童话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它满足了人们的一切幻想,公主和王子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一句话囊括了结局。
然而,这就是结局吗?
不、这只是开始。
柴米油盐、价值三观……有太多太多的一切横亘在两人之间,结合不是一段美满爱情的开端,而是另一段悲剧的源泉。
身边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她们活的像个公主,然而结婚后呢,她们以为的王子却并不是王子,而是衣冠禽兽,然而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悲观了,然而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晏哥哥会不会有一天厌弃她,爱上别的女人?
她躺在大床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的环抱住自己,心口疼得要炸开了,脑子里有千万道声音在撕扯着她的神经,有道理智的声音告诉她应该停止这种无意义且无聊的猜想,她却无法控制它们如野草般在她的意识里疯长。
“你知道自己有多脏吗?”
“他说他不在乎……。”
“别傻了,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
“你给我滚……。”她拼命的把那道声音从她的脑海里踹出去,对方却无孔不入,几乎将她的整个世界填满,到处都是那道声音,她要被折磨疯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阿芸趴在床边担忧的喊道。
她一开始以为小姐睡了,但紧接着就传出哭声,她慌忙跑进来,就见小姐蜷缩在床上,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喊着没头没脑的话,看起来疯癫又恐怖……
明月快步走过来,一瞬便已到床前,阿芸就见她伸手快速在云涯胸口点了几下,云涯忽然就昏了过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我要不要去找夫人?”阿芸担忧的问道。
明月摇头,目光落在少女苍白的面容之上:“她不会想让人知道的,你出去吧,我陪着她。”
阿芸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明月在床边坐下,给她掖了掖被角,道:“你在害怕什么呢?”
——
晏颂晚上回来,阿芸将他堵在门口,“小姐在睡觉,晏少还是回去吧。”
晏颂对云涯的人向来客气,闻言只当云涯真的睡了,也不好打搅她,转身走了。
然而当他睡不着,摸着黑过来,再一次被阿芸堵在门口。
晏颂皱眉问道:“她怎么了?”
阿芸抿了抿唇,却不吭声。
晏颂眼眸一沉,这明显就是出了事,推开阿芸大步走了进去。
见云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晏颂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还没走近,忽然被一柄长剑挡住去路。
晏颂拧眉望去。
明月挑剑,斜睨而来,雌雄莫辨的面容却给人一种冷酷的邪魅之感,让人忽略她的性别,感觉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冰冷霸气。
晏颂却并不被这种气势所震慑,长身而立,无形中散发的气势压制了对方。
“你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只要我杀了你,她就从此不会再痛苦。”
明月冰冷的声音不掺杂丝毫人气。
仿佛杀一个人对她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晏颂眯了眯眼,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妄动一分,面前这个所谓的“绝世高手”的剑,会在一瞬间划破他的喉咙。
这个人究竟有多深,他到现在依旧无解。
“杀了我,她只会更痛苦。”
明月眸光一凛,空气陡然降至冰点。
“因为你,根本就不懂爱。”
明月眼睛微眯,深深看了他一眼,剑尖从他耳畔划过,刺进身后的墙壁里。
“如果你让她伤心,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不要无视我的警告。”
话音落地,眼前残影一闪,身影已经消散于无形,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把剑。
空气静到针落可闻。
晏颂握了握拳,抬步走到床边,弯腰看着昏睡中的人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在睡梦中依旧很不安稳,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蹙,手指紧紧揪住晏颂的衣角,像是抓住生命中的阳光,那么用力……
晏颂心头一痛,将她抱到怀里,抬手轻抚她的长发,一寸寸掠去她的不安,抚平她的躁动。
云涯缩在他的怀中,渐渐平静下来,月光从窗外倾洒而来,洒落在她的面颊之上,那面容皎洁,那唇畔的笑容,恬静柔美。